第三章

第二天的晚自習過後,江靖宇果然依言過來找我了。

我本來是正準備回宿舍的,卻被他生生堵了回來。

他說:“如果你不留下來,以後每天我都會在校門口堵你。”

我不怕他的威脅,但是,我想看看他究竟想玩什麼花樣?

見我乖乖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他勾勾脣,極其得意的笑了。然後便朝教室中的另外一個人走去,在他耳邊小聲說了幾句,那人便很快的收拾了東西離開。

偌大的教室,一下子只剩下了我們兩個人。

他滿意的笑了笑,朝我走來,在我身邊坐下。

他坐的很近,我依稀能聞到他身上散發出的一股淡淡的清香,混合着少年人特有的味道。

我擡起頭來直視着他,臉不紅心不跳,那眼神明顯在說“你到底想怎樣”。

他輕笑一聲,順手拿起了我的課本翻開看了起來。

燈光透過他額前的發落下了淡淡的影子,他認真的神情有着說不出的好看。

我看的有些呆了。

如果有這樣的一個人陪我哭,陪我笑,陪我一直走到世界的盡頭……

那也挺好。

爺爺說,沒有人能陪你走到最後,除了你自己。

可是,我還是希望有人能陪我走到最後,即使我相信,我可以一個人走到最後。

“怎麼了?”他突然合上了書,望着我問。

我趕忙回神,慌亂的拂了拂耳畔的髮絲,垂眸。

他神秘的一笑:“你猜我剛纔我和那人說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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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撇頭,不理他,心卻開始狂亂的跳了起來。

“我說,我和蘇淺夏……”他頓了頓,嘴角含笑的望着我,“積怨已深,今天我必須好好扁她一頓才能解恨。”

“你……”

他呵呵一笑,從我手上拿過我正欲摔出去的課本,眉一挑:“你生氣了?”

“我沒有。”我沒好氣的說。

他也沒生氣,只是將課本攤開在我面前,說:“沒想到你們文科的數學題這麼簡單,你過來,我好好跟你說說,順便告訴你幾個理科的解法開拓思路。”

一晚上,他都是極度認真,張揚,自負的,像極了指點江山的少年帝王,只不過他的江山是這一道道複雜的題目。

散去的時候已經很晚了,昏暗的路燈下,我們的影子被拉的長長的。

他望了一眼黑夜,看着我說:“要不要我送你回宿舍?”

語氣沒有了平時的戲謔,幾分溫柔,幾分真誠。

我白了他一眼:“我不是小女生。”然後頭也不回的消失在夜色中。

躺在了牀上,卻是怎麼也睡不着了,滿腦子都是江靖宇。

他的模樣,他的聲音,他的神情,他的一舉一動。

不得不承認,他的確是優秀的。

我側了側身,閉上眼,努力將他的身影趕走。

天亮的時候,宿舍的人都不在了。因爲今天是週末,所以她們都回了家。

而我,不需要回家。

家,對於我來說,只是一個華麗的空殼,裡面沒有我想等的人。

我很快的收拾了東西。

我很久沒有去看爺爺了。

他,應該寂寞了。

爺爺是個害怕寂寞的人,可是他卻說,這個世上每個人都必須承受寂寞。

青山依舊青着,綠水依舊綠着,開在塵埃裡的桃紅柳綠依舊妖嬈着。

恍惚間,我似乎又看到了爺爺淡淡的對我笑着。

只是,當一切逝去如夢的時候,我卻從夢中驚醒,呆呆望着長滿青草的墳,晶瑩的淚便從眼角滑了下來。

對不起,爺爺,淺夏不是最堅強的女孩。

爺爺,請容許我脆弱一次。

爺爺帶着自己的遺憾永遠沉睡在了他這片熱愛的土地裡。

爺爺的故事,爺爺遺失的愛都隨着時光凋落在這個小山村裡。

我踏着緩慢的步子追隨着爺爺曾留下的足跡一遍遍的溫習着回憶。

我知道,爺爺深愛着這個小山村裡的女子。

我知道,爺爺後悔自己曾放開了她。

我知道,爺爺回頭時早已人去樓空。

破舊的門上佈滿塵埃,輕輕一推,“吱呀”聲便在整個空院子裡迴盪。

腳踏進去的時候,彷彿跌進了一個悠遠的夢境,上個時代的光陰停留在這裡,不曾離去。

小時候,我無數次跟着爺爺來過這裡。只因爲,這裡曾是她住過的地方。

爺爺遙望着整個院子時的神情是哀傷的。

濃濃的悲哀,宛如清晨的散不開的霧。

因爲執著着,所以一次次辜負。

“淺夏呀,若有一天,你遇上了那麼一個人,一定要緊緊抓住他。”

“淺夏呀,我對不起你奶奶,她是一個好女人,這一生,我辜負了兩個女人。”

爺爺的聲音迴盪在耳邊,可惜,那時的我並不懂。

眼淚又再次滑落。

這一次,我沒有慌亂的去擦,也沒有刻意去掩藏。

就讓我用一次流淚的方式祭奠所有的悲傷。

“你哭了?”略含驚訝的聲音自身後響起,依舊是好聽的如同山間的清泉。

那一刻,彷彿世界上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只剩下他彷彿穿越了亙古時光的一句話。

我回頭,怔怔的望着他,晶瑩圓潤的淚珠從臉頰滑落跌進了泥土裡。

他沒有再說話,臉上平靜的沒有一絲表情,從自己的口袋裡摸出了紙巾,要幫我擦去淚水,似乎又覺得不妥,塞在了我的手上。

我定了定神,不慌不忙的擦乾淨了臉,然後一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的模樣盯着他。

他輕笑一聲,喃喃道:“真是沒見過這個樣子的你,爲什麼要哭?”

我微擡下巴,顯然是不想回答的樣子。

他也不生氣,只是嘆了一口氣:“這裡曾是我外祖母的家,後來,我媽嫁進了城裡,外祖父死後,她也就進了城,最後再也沒有回來,這裡便荒廢了。”

我驚住了,呆呆的望着他。

外祖母?

莫非……

“說來也奇怪,我媽說,外祖母堅持進城去找一個人,最後到了城裡卻不肯開口說那人是誰,也沒有去找過,只是終日對着一堆發黃的信紙嘆氣。”他自顧自的說着。

我卻笑了,完全沒有了方纔的悽豔。

他卻呆了,說:“蘇淺夏你真善變,剛纔哭,現在又笑。”

我擡了擡自己的拳頭,丟了一記警告的眼神給他便向門外走去。

他追了上來:“喂,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你猜。”

“雖然我知道我聰明的讓你崇拜,但你也不用把我當神看吧。”

“你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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