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邪的話音剛落,衆人便欣然叫好,聲震重宇,叫好聲中,一聲輕微悠然的詢問飄進了我的耳中——
“鳳女身份真假難辨,可有信物爲憑?”
別人也許沒有聽到,但是鳳竹邪、澈漣、蕭麟、我,甚至鳳女,都聽到了璃浪似笑非笑的詢問,看似隨意。
這個似笑非笑美得禍國殃民的璃浪,可是跟我認識的那個越來越不想像了,我都要懷疑我是不是認錯人了。
“也對,”竹邪同樣似笑非笑,乾脆地同意,“既然琉璃公子開口,鳳小姐乃知書達理之人,自然能夠理解琉璃公子的苦心。”
鳳女聞言,下意識地右手撫上了面紗的一角,似乎想掀開面紗,然而終究沒有掀開,頓了一頓,右手放了下來,輕聲一笑,隨手向後優雅地一擺。
一名二十上下的丫鬟,俏麗幹練,面沉如水,手中捧着一件物事走向前。
一隻巴掌大小、火紅飛騰的赤金鳳凰,一對深紅寶石鑲就的栩栩如生的高傲鳳眼,彷彿正顧盼神飛,斜睥蒼生!
此物一出,我的臉色不知不覺地陰了下來,而喧鬧的衆人,也自然而然地靜了下來。
“這是,這是鳳家的赤凰令,與雪凰令、金凰令並稱鳳家的三大信物,此物一出,與鳳家有私交的所有江湖中人都會俯首聽令……”身後,南隱小鬼喃喃地不敢置信地道。
也就是說,赤凰令,代表了鳳家隱藏的江湖勢力,赤凰令一出,鳳家,不可避免地從暗處逐漸浮向了明處,慢慢地置整個家族於風口浪尖之上。
我抿嘴看向竹邪,那一眼中,有着濃濃的責備,竹邪沒有看向我,卻感受到了我的目光,雙肩微微一顫。
算了,事情都到了這一步了,我再苛責,也抵擋不住該發生的還是會發生,既然如此,我又何必矯情固執地站在河邊冷眼旁觀,不如攪合進去,也許會有意外的收穫呢……
我偏過頭,鳳眼流光點點璀璨綺麗。
“赤凰令一出,連盟主都該敬重三分,鳳小姐有哪三件事,不知能否說出,在下等人洗耳恭聽。”
“仙子果真爽快。”鳳女微笑,轉身面對衆人——
“鳳家藏寶圖意外丟失,第一件事便是,哪位江湖好漢能追回藏寶圖,鳳家願以圖上一半財寶贈送,若哪位好漢已經得了藏寶圖卻不願歸還,鳳女不敢口出誑語,但鳳家必會傾盡全力,定讓那藏寶圖成爲一紙空圖!”
鳳女的聲音起先悅耳,到後面逐漸散發森森的威嚴,衆人面面相覷,沒人想到鳳女出口的第一件事竟然是這個!
她出口的話雖然傲氣凌人,卻絲毫沒有人懷疑鳳家有這個能力,毫不留戀毫不費事地徹底捨棄藏寶圖上富可敵國的財富!
她的聲音遠遠凌駕於一切之上,這一刻我也有些佩服起她的凜凜風姿,不管她的背後到底包含着一個什麼樣的驚天秘密,這個女人卻是我少見的有頭腦有風骨的女人,名列五大天下第一女子之一,倒也不枉了!
衆人的沉默擲地有聲,鳳家,一向神秘高貴的鳳家,勢力普及之處,竟連當今天子和諸侯都畏懼三分的鳳家,竟發出了這樣不惜毀滅的命令,讓曾經蠢蠢欲動並暗中參與爭奪的江湖人不禁雙腿有些發軟起來。
“這個——”在衆人的沉默中,竹邪慢條斯理的聲音突兀至極,我擡眸,見他狡黠邪魅的鳳目向我一眨,隨即正經得彷彿從來沒有做過那種表情似的,“既然鳳小姐開口,那麼,竹邪忝爲主人,就先領個頭,應下這第一件事,六個月內,竹邪一定給鳳家一個滿意的答案!”
果然,我眉頭一跳!
“好,不愧是領袖羣倫的武林盟主,果然氣魄過人,鳳女佩服,先行謝過。”鳳女聲亦清沉乾脆,話音落,隨即斂身行禮。
竹邪淡淡一笑,擡手虛扶一下,以示謙遜,“還請鳳小姐繼續。”
“第二件事是,”鳳女的聲音突然有了一絲古怪,我有些詫異,擡頭悄悄看了她一眼,卻感到她深吸了一口氣,終於下定決心似的,“第二件事,恐怕只有一人能夠爲鳳女辦成——鳳女雖有些許出身,但畢竟身涉江湖草莽,難登大雅之堂,若有人能爲鳳女解除與當今天子影帝的婚約,鳳家必定感激萬分。”
轟,我腦中猛然一炸——這女人簡直是瘋了,竟然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挑釁天家尊嚴,就算這些人都是江湖中人,但難保其中沒有一兩個朝廷鷹犬,靠,這不是要生生毀了鳳棲院和鳳來宮嗎?
那邊,澈漣慢慢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因爲此時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了他的身上,猶疑的,看好戲的,驚懼的,擔憂的,意味不明的……
所有人都知道,他雖是赫赫有名的澈漣先生,但也從未隱瞞過自己的另一個身份——天日當朝國師!
如果就這樣放任鳳女的挑釁,那麼身爲天子國師的澈漣豈不失職?
而鳳女的一言,又會給鳳家惹下多大的麻煩,難道她就沒有想過?還是,鳳家根本就不怕——天子一怒,伏屍百萬?
我忍不住暗暗搖頭,從鳳女話語的另一方面看,這影帝也實在太沒有威信了,連一個小小的江湖千金,也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直接拒絕與他的婚事,沒面子,太沒面子了——不過,鳳女什麼時候與影帝訂婚了?
“澈漣不敢說定能辦到,但定會竭盡全力。”澈漣淡淡地道,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那平靜的聲音裡,似乎有着一絲怒氣。
“多謝澈漣先生。”鳳女對着澈漣彎腰一禮,停了一停,隨即站直腰身。
“第三件事,”鳳女掃了一遍眼看着被她的話嚇得氣氛逐漸微妙混亂的人羣,不易覺察地冷哼一聲——
“鳳家生意雖大,其中一部分近年卻年年虧損,哪位好漢敢接下那虧損的買賣,半年之內,盈利百萬?”
衆人更是不聲不響,不敢開口,側耳間,璃浪悠悠出聲。
“傳聞鳳家少家主天賦異稟手腕高超,焉能讓鳳家生意虧損?敢問一聲,那虧損的買賣爲何?”
那純淨靈氣隱隱的眸子,乾淨得彷彿不染塵埃,可是,可是在那樣似笑非笑的時候,卻透出一股捉摸不定的風息。
鳳女沉聲,吐字,“糧行!”
璃浪眉尖一動,緩緩綻開一抹讓萬花羞慚的絕豔微笑,“很好,璃浪不自量力,想試一試。”
“你——”我皺眉看他,只吐了一個字,蕭麟按住我的肩膀,我出了一口濁氣,悶悶地坐下來。
“那麼,六個月後,鳳女靜候三位公子的好消息!”
鳳女揚眉而笑,忽然伸手,揭下面紗,霎時如豔陽謫凡,耀眼光芒動人心魄,不可用言語形容,一剎那,周圍的聲音都消失不見,所有人的眸中,只剩下那世間唯一僅有的光芒——
璃浪凝視着鳳女的若有所思的目光,不知怎地,令我的心口一窒,彷彿嫩嫩的心頭緊緊地拴了一根棉繩,誰正用力地扯動着那根棉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