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阿玉的聲音生硬了幾分,她道:“如煙媽媽,自古笑貧不笑娼,現如今這樓裡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就你那些老本,能養這些姐妹到幾時?我猜,現在你們應該已經快要揭不開鍋了吧?不如乘着這些個姑娘都還沒熬壞,跟着我一起,還能過上好是日子。 ”
如煙不屑地“呸”了一聲,罵道:“還好日子?你看你現在都成什麼樣了?我從前教你的東西,算是全餵了狗了。你給我出去,不知自愛的東西,少來我這裡丟人現眼。”
“自愛?”阿玉吊着嗓子嗤笑了一聲,嘲笑道:“這樓裡的姑娘雖是清白之身,可在男人們的眼裡,青樓與妓館又有多大的不同,都不過是供他們玩樂的地方罷了。與我一起,至少還能吃飽穿暖。紫蘿,綠蕪,我可是看在我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份上,纔來給你們指條明路。如煙媽媽是一根筋,不聽人勸,難道你們就不想過上好日子嗎?”
紫蘿聽得一臉漲紅,站在一邊沒敢講話。綠蕪卻是破口大罵:“你自己不知羞恥就算了,還來這裡說什麼鬼話?如煙媽媽從小教我們琴棋畫,就是讓我們去做那下等的妓子嗎?我們從小被賣到樓子裡,這是沒辦法,但是若要只因爲這樣,便輕賤自己,我綠蕪寧願一頭撞死在這樓裡,也絕不去那妓館!”
綠蕪這話說得慷慨激昂,有氣有節。沈碧瑤在房裡聽得都忍不住想爲她點個贊。
阿玉被她這話說得一臉漲紅,惡狠狠地罵道:“別給臉不要臉!飯都吃不上了還在這裡裝什麼清高?過來開導你們,那是還念當初一起長大的情份。看我現在穿金戴銀的,而你們一個個面黃肌瘦,難道還不明白哪條路纔是出路嗎?守着這個破樓子,遲早得……”
她話還沒說完,只聽得一陣風響,有什麼東西飛快地從她耳邊掠過,帶起的疾風劃得她耳朵一陣生疼,嘴邊的話,也停在了那裡。
阿玉驚慌地一回頭,只見一直短而無尾的箭正釘在她的身後。登時,嚇出了一聲冷汗。
沈碧瑤嘴角一勾,冷眼盯着樓下,氣息沉靜,彷彿一隻正在狩獵的獸。手探到腰後,從外衣裡面摸出一隻牚半長的小箭匣,悄無聲息地扣到了弩上。
“誰,是誰在……”
“嗖……”的一陣風響,幾道箭影又疾速從阿玉身旁飛過,甚至還射透了她特意穿來的那件新裙子。
“啊!”阿玉嚇得一個哆嗦,渾身僵在原地連動都不敢動。
見着這一幕的其她姑娘們也都嚇了一跳。丁香與紫蘿就在樓下,沒看到箭從何處射來。可如煙與綠蕪就在二樓走廊,方纔那電光火石般的一瞬過後,她們立刻想去找箭是從何處射來時,卻已記不起方纔的方向了。
綠蕪找了一陣,找不到箭是哪裡射出來的,便又去看阿玉,想嚇唬她幾句,乘機把她嚇走。誰知,剛一向她那邊望去,就立刻被嚇了一跳。
“啊呀,那是……”
其他姑娘聽到她的驚呼聲,也不禁朝阿玉的方向看去,這一看,便嚇得丁香與紫蘿連連後退。
阿玉見她們這態度,膽戰心驚地回頭看去,兩眼一瞪,便差點給嚇昏過去。
只見十二支箭斜斜地插在她身後地地板上,拼成了一個“死”字。
這十二支箭,分明都是從她的正前方飛來,可是最後斜的方向,卻正好拼成了字,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難不成,這樓裡,有什麼不乾淨的東西?
阿玉突然覺得背脊發冷,腳底生寒,瞬間,臉色便變得慘白起來。
“有,有鬼啊……”阿玉大叫了一聲,便連滾帶爬地從煙水樓中跑了出去,那狼狽的模樣,絲毫沒有方纔的囂張氣焰。
煙水樓裡的姑娘們,一個個也面如土色,心裡直發毛。
“如,如煙媽媽,方纔,方纔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也是媽媽設的機關嗎?”紫蘿本就生性內向,害羞膽小,這一次兩次的,當真把她嚇得不輕。
如煙也吃了一驚,她雖然猜到這些事情定是沈碧瑤所爲,可也萬萬沒想到,這被沉江差點淹死的沈碧瑤,竟然還有這樣的手段。
定了定神,便硬起氣來道:“自然是我準備的。好了,沒事了大家都回屋裡去吧。丁香,把大門關上,咱們今天不開張了。”
丁香應了一聲,繞過地上的那些箭矢去把大門給關了起來。
其他的姑娘們也都一個個地回自己房裡去了。
如煙在二樓看着大家都進屋去了,這才悄悄地去了沈碧瑤的房裡。
她推開房門進去時,沈碧瑤正坐在桌邊喝茶。
“方纔,那也是你吧。”如煙關上門後便問了。
沈碧瑤朝她一笑,並不否認,反問道:“那個叫阿玉的,也曾是這樓裡的姑娘?”
如煙嘆了一聲,也在桌邊坐下,道:“是啊。阿玉曾經唱得一口好曲,可是在半年之前,便受不了這裡的冷清,吃不了粗茶淡飯的苦,去了下游的妓館裡……”
沈碧瑤給她倒了杯茶,道:“既是她自己選的路,也沒什麼好爲她可惜的。倒不如多花些心思,爲這些還跟在你身邊的妹子們想想。”
“我又何嘗不這麼想。”如煙道:“只是,這京城裡人才輩出,像我們這樣處處拔不了尖兒的,根本入不了那些達官貴人們的眼……我現在,真不知道要怎麼辦了……”
如煙每每說起這事來,就是一臉苦悶,憂慮得很。
沈碧瑤見她面容憔悴,看起來不到四十,眼角卻已經生了細紋,不禁感嘆起在這個年代,女人要自強不息,還真不大容易。
“既然能力上拔不了尖,那你有想過走點特色的路子嗎?”沈碧瑤想了想問。
“特色?何爲特色?”如煙問道。
“呃……這個怎麼跟你解釋呢?就是……把這樓子做成一種跟別人不一樣的風格,就好像那些女僕咖啡廳啊,主題餐廳啊,總之是別人家沒有的,能勾起別人興趣的東西。”
如煙聽得一頭霧水:“奴僕咖啡廳?還有主題餐廳?這些……都是什麼?我怎麼從沒聽過?”
“對哦,我忘了你沒概念。”沈碧瑤又重新挖空心思開始想怎麼解釋,她打了個比方,道:“就比如說吧,誰都想過要當皇帝吧,那我們就弄成一個皇宮主題的,客人一進來,姑娘們就行大禮,口呼皇上萬歲,把進來的客人都當皇上伺候,讓客人覺得,只要來了這裡,自己就是皇上……”
沈碧瑤還沒說完,如煙就臉色大變,忙捂住了她的嘴道:“說不得說不得。這話如何能說出來呢?這事要是傳了出去,那是要被殺頭的。皇上那是能隨便拿來做買賣的嗎?”
沈碧瑤把她的手扒了下來,道:“哎呀,我只是打個比方,好讓你明白什麼叫特色。特色就是和別人的不一樣,別人想不到的,我們能想得到。雖然這種方式很可能一下子就被學了過去,但是,我們只要得了先機,打出了名氣,讓煙水樓繼續支撐下去,應該不是大問題。”
如煙聽了這話,陷入了沉思。
她現在幾乎已經是走投無路了,但凡有任何法子,都像是她的救命稻草一樣。沈碧瑤這個方法,雖然聽起來有些匪夷所思,但細想起來,卻也不失爲一條新的出路。
煙水閣的姑娘們雖然也是自小就精心培養起來的,可是京城是什麼地方,樓中樓裡從小花在姑娘們身上的銀子,比她可是多了十倍百倍,調教出來的姑娘自然也要勝過她這樓裡的姑娘們。若是再不想辦法變通,找出一條新路子來,這些姑娘們跟着她,遲早沒了出路。
“可是,到底要有何種特色,才能讓煙水樓一鳴驚人嗎?”如煙不禁又開始苦惱起來。
沈碧瑤道:“窮則變,變則通,只要你願意改變,就有機會。至於特色嘛,自然是要隨着客人的口味,客人們想要什麼,咱們便給什麼。他們若想受人尊崇,咱們就把他們的地位捧得高高的。只要按照這個想法來,就會讓他們留戀這裡,一來再來。”
如煙皺眉道:“這我自然知道。只是,這裡可是京城,是天子腳下,達官貴人無數,什麼沒見過?那些人本就是人上人,本就地位尊崇,哪裡還會看得上這些?”
沈碧瑤一想也是,比如那個姓古的,從來都是自我思想,鼻孔看人。
“那就找點新奇的吧。”沈碧瑤說:“但凡物質與精神都不缺的土豪,就喜歡嘗試新鮮刺激的。還有什麼高級定製啊,限量版啊,試膽啊……這些都可以弄出來試試。”
一說到土豪,這些特有名詞就立刻出現在了腦海裡。當人有錢到了一定的時候,他們在乎的已經不是錢了,而是獨特的代表性。必須是自己有的,別人沒有。要夠特殊化才行。
其實這也是一種表現尊崇的表現,而且是恰到好處的尊崇,不奉承,卻又讓人感受到與衆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