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就是這個名兒,還是姐姐的記性好。上回我家大姑娘請了好幾位江寧府出名的才女一起在那裡做詩,奴婢有幸伺候着,雖聽不懂,可覺着衆位姑娘真是如神仙中人一般呢。那一回可是我家姑娘拔了頭籌!是了,她們還相約說要等梅花開的時候再起詩社呢。我們府上有一處梅園,倒有幾株奇梅,府裡的姑娘們都是極愛的,待開花之際少不得要吟詩作畫。到那時,還請姑娘來玩。”
侍書不過十三四歲,生的極俏麗,臉上的小雀斑在陽光下看得很清楚,菱角嘴上點着脣脂,她穿着桃紅綾的襖,罩着半舊的青色掐牙背心,蔥花黃的棉裙下是雙弓足。林笑在旁淡笑聽着並未接話。呵,真是有趣,這丫頭不知是口沒遮攔,還是有意爲之。
忽聽身後寶絡輕咳一聲道,“時辰不早了,怕太太和夫人聊不到一會兒就該走了,姑娘若要去看竹,那可得儘快了。”
入畫趕忙說:“正是,奴婢來引路,請姑娘走好。”
林笑點點頭便跟了上去,寶絡在走過侍書時斜眼看了她一眼,即追至林笑身邊。侍書仍舊是那副笑嘻嘻的樣,彷彿沒覺察到什麼。
正屋後方是一大片竹林,隨坡勢而種。每根竹都有碗口粗細,濃廕庇日,身在其中竟有寒意。林中有蜿蜒的鋪着石的小道,漫步其上,薄薄的煙霧飄蕩着,潺湲的流水聲更近了些。林笑再行了幾步,果有小溪穿過,溪上有橋,極淺處鋪有石頭,可踩踏而過。【葉*】【*】不遠處有精舍幾處,看樣似是人爲。
見林笑看得仔細,一旁的入畫解釋道:“今年園重建時,這溪是讓人挖了水道,從院中池中引出來的,由池東假山水車處環過竹林,最後通到池西面。”
林笑點頭,讚道:“好設計,好景緻。”
侍書在後面問道:“琅大姑娘,奴婢也曾聽聞琅府的景園甚是不俗,不知可有什麼妙處?”
林笑立身欣賞着小道兩旁彎成穹廬似的竹頂,道:“景園勝在精緻,受佔地所限,只能因地制宜。貴府的園,只從這竹林看來,可算大作了。其他地方我未曾去過,想來該是更爲奇巧吧。”
侍書笑了卻沒再說話,她回頭去找菱紗閒聊,菱紗是個有心眼的,只和她說些閒話,提到府裡的種種只是繞了過去。林笑在前面安靜的走着,似乎完全被美景吸引住了,入畫也不好隨意挑話頭,寶絡則安靜的跟着。
幾人走着到竹林邊緣,水聲漸大,再到高處就看到一個巨大的水車引着池水匯入小溪。林笑在現世時曾去西南遊玩過,在那裡見過這樣的水車,故此並不吃驚。風帶水霧,落在了臉上,深吸一口氣,空氣裡的水汽順着呼吸滲到身體裡,適宜極了。見林笑在此處留戀不走,菱紗在一旁放高了聲音道:“姑娘,這裡風大,小心着涼,咱們原路返回吧。”
林笑看了她一眼,轉頭對入畫道:“那條路通向何處?”
入畫道:“這是新闢的小道,從此道走也能回去的,只是繞了路。 ~啊,是了,這條路種了許多的海棠,還搭了幾處薔薇架,也很好看的。”
走了這麼一趟,林笑玩心漸起,她並不想走回頭路,好不容易出來一趟,自該好好玩一下的,於是便說從新路回去。只是多費些時間,四個丫鬟也沒有異議,於是入畫侍書在前引着,寶絡菱紗扶着林笑便下了坡。
一行人走走停停,賞花看景,林笑從入畫處得知這裡只是整個園的西南一角,不免吃驚,佔地還真大啊,想來也是,大觀園的前身能不恢宏精奇嗎?只是這樣的建築不越制嗎?還是說這裡等同於康熙的行宮,他下江南時要住在這裡所以要建造的特別些?
林笑在這裡若有所思,那廂的侍書又偷偷打量起琅豆兒,這姑娘年紀雖幼但挺有主見,並不是隨意被人擺佈的。一路上但見她始終微笑着,喜怒不形於色,所說所答也都從容不迫,哪裡像沒出過門生過病腦有問題的樣?還是說真像打聽到的那樣,這位琅姑娘是被神仙點化過的?換了個七竅玲瓏的心?人亦算得上是個美人,這是沒長開呢,要是待大些了……最要緊的是兩家交情甚好,若真的……
正想着,侍書警覺的發現入畫瞥過來了警告眼神,雖不懼但她要是在夫人那裡點眼藥,那可是吃不了兜着走的。侍書收回了目光,半垂着頭看着地上的石兒,又想起那人對自己的囑咐,她開始尋摸着是不是再從琅豆兒的隨從丫鬟那裡探探虛實時,忽聽一陣脆生生的笑聲傳來。
林笑停下腳步詫異的看了入畫一眼,那丫鬟也是怔了怔,忽然她想到什麼似地無奈笑起來,解釋道:“怕是我家二姑娘。”
待五人轉過一個彎,林笑還在想這個二姑娘是誰,看到一棵梧桐的粗壯枝椏上掛着一架鞦韆,鞦韆踏板上面站立着一位小姑娘,笑聲正是由她發出來的。鞦韆下面還圍着四五個丫鬟,嘰嘰喳喳的試圖勸說她下來。鞦韆上的姑娘大聲笑道:“只准你們成日的玩,難道還不讓我玩了,這是什麼道理?”她的聲音銀鈴樣的,嬌脆中帶着甜軟,甚是好聽。
這女孩把鞦韆蕩的很高,風把她的青絲吹的飄散開來,人的面容一時看不太清。林笑卻看得不由怔住了,在這深宅大院裡竟看到如此沒規矩的行爲,實在是……難以想象!不過,這也是她穿越以來看到的最具青春活力的一幕了。內宅的一切都太過溫吞,人人都被規矩束縛着,日過的平緩重複,如今突然看到少女鞦韆紅花暖陽,林笑還真被驚豔到了!她不由回想當年,那時自己也是這麼玩的,鞦韆架的可是比這可要高許多,未央湖的蹦極更是刺激!唉,今非昔比啊……
此時入畫上前質問那羣丫鬟道:“你們是做什麼的?怎能讓姑娘這麼玩,要是摔傷了怎麼辦?這事要是讓夫人大姑娘知道了,你們就仔細着挨板吧!”
丫鬟們聽她這樣說,都愁眉苦臉的告饒。鞦韆上的女孩見到了,就高聲對入畫說:
“姐姐,今日怎麼得空來這裡了,莫不也是偷空出來玩的?嘿嘿,你也別說他們,我想怎樣他們能管得住?以前又不是沒玩過,哪裡會摔?咦?”她的目光瞥到了林笑,詫異道:“有客啊?這是誰家的姑娘?”
說着,那女孩慢慢停下了鞦韆,她讓人扶着輕盈的跳下來,就勢拿過丫鬟遞過來帕擦了擦汗。
入畫在一旁道:“這是琅府的大姑娘,今日隨琅太太來玩的。”
林笑見她和自己差不多大,個卻要比自己高半頭,烏鴉鴉的頭髮只梳成個辮,現在略有鬆散,幾縷髮絲貼在出汗的額頭上,長方臉,鼻樑高直,膚色微黑,劍眉大眼,睫毛濃密。女孩穿着半舊的紅緞地平針繡鳳穿牡丹紋窄袖袍,外罩了件絛邊秋香色琵琶襟坎肩,腰裡綁着水紅巾,更顯得身窄細,下穿了條藏青色大鑲邊的褲,腳上一雙紫緞落花繡鞋。林笑在看她,她也在看林笑,臉上帶着笑意。
“我知道你的。你便是玉姨的女兒,濟蘭哥哥的妹妹豆兒是不是?”
“琅大姑娘,這位是我家二姑娘。”侍書上前來接話道。
“見過曹二姑娘。我正是琅豆兒。”
“果然,瞧着你就和濟蘭哥哥相像。我叫曹蕤,小名叫貴兒,我叫你豆兒,你叫我貴兒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