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蠱

自賀蘭夢入住主帥府邸,賀蘭尊整日整夜地隨其窩在臥房裡,對忻州城的情況既是不聞亦是不問。

門外,衛嫄被氣得來回踱步。她幾番上前,無一不是被護衛給擋了回去。

“殿下有令,未經允許,任何人不得入內!”

“我有緊急軍情需向殿下稟明,延誤了軍機,你可擔待得起?!”

“請衛副將莫要爲難我等。”

“你!”

畢竟都是一起出生入死過的好兄弟,衛嫄也不好硬闖。可是,賀蘭尊的情況也着實令人憂心不已。

牀榻上,賀蘭尊早已被門外的吵鬧聲驚醒。只是,那身側的人兒還在熟睡,他也便沒了要起身之意。

拇指細膩地蹭了蹭賀蘭夢置於腹上的白淨手背,賀蘭尊看着賀蘭夢面頰通紅的睡顏,眸中盡是甜情蜜意。不知情的,還以爲是一對陷入愛河不久的甜蜜戀人。

衛嫄氣呼呼地走後,賀蘭夢眯萋的眼才忽地清醒。只是,那澄澈的杏眸,卻毫無常人晨起之時的迷濛睏意。

驍騎營,衛城正在埋首研究防禦的新戰略。

俄頃,衛嫄卻是紅着眼匆匆前來,怒火中燒地將周邊的案几都一劍給劈了去。

衛城見狀,語氣頗有些無奈地詢問道:“我的寶貝女兒,這又是怎麼了?”

“父親,那來歷不明的女郎已糾纏了殿下三四日,女兒實在是忍不了了”,緊接着,衛嫄倏然下跪,口吻衝動地向衛城懇求道:“還請父親向太妃請示,儘早將女兒許給殿下。”

“婚姻大事豈是兒戲!更何況,殿下若是對你有情,何須等到今時今日,又何須你我去請示?”

“可是,女兒此生唯愛殿下,也只會嫁予殿下,還請父親成全!”

“你啊你,讓爲父該如何說你是好?”

“請父親成全!”

與此同時,陳侑正小心翼翼地端着早膳向賀蘭尊臥房的方向走去。

謹遵太妃之命,今日,無論如何他都要除去賀蘭夢,讓主帥府的秩序得以恢復如常,不成想,半道上卻偏偏遇上了剛從騎射場訓練歸來的蘇祁。

“誒,陳侑,你這是要往哪去?”

一向冰塊臉的陳侑目不驚慌地回答說:“給殿下和女郎送早膳。”

“殿下和女郎今日莫不是又是巳時才起?”蘇祁嬉皮笑臉的,完全未察覺出陳侑和他們的殿下有什麼異樣。

對於蘇祁的沒心沒肺,陳侑也只能淡漠地應了一聲“嗯”。

“這樣,這份給我,我和程副將一起送過去。”話音未落,蘇祁就像是打了雞血似的一把就想搶過陳侑身旁侍女手上的食案。

心懷鬼胎的侍女初始當然是緊抓着食案,面色猶豫不決,待陳侑暗中示意後,才肯徹底放手離去。

這陳侑咋和小侍女貓膩上了?當然,蘇祁雖然有此疑惑,卻也並未深想。

蘇程二人來到賀蘭尊臥房之時,賀蘭尊和賀蘭夢均已梳洗完畢。

那昔日的女郎早已入鄉隨俗,卸下了一身黑紅色交織的怪異斗篷和花鳥魚紋織錦服飾,換上了雲國貴族女郎的金絲牡丹襖和翡翠長裙。

蘇祁瞧得有些出神。原來女郎長得這般嬌俏端正,難怪乎他們的殿下日日只想藏於金屋。

“殿下,這是今日伙房專門爲您和女郎準備的紅豆薏仁粥和金花蜜桔餅。”陳侑上前說罷,迅速將食案上的早膳一一擺放至桌面,隨後,提着食案筆挺地站立至一側。

賀蘭夢率先提起粥碗中的小勺,悠悠地攪拌了三兩下。

那鮮豔的色澤,香甜的氣息,的確讓人胃口大開。

不過,下一秒,她的話卻是讓在場的人爲之一驚。

“以斷腸草汁液入粥的做法還是第一次瞧見,想必味道極好!”

既已識破,賀蘭夢卻是依舊準備將勺中的粥緩緩送入口中。若非蘇祁反應得快,打翻了賀蘭夢手上的膳食,恐怕那斷腸草之毒早已在賀蘭夢的體內蔓延。

“陳侑,你怎麼回事?”蘇祁有些惱火。他萬般沒想到,陳侑說要清除所有對殿下的不利因素,竟然包括殿下喜愛的女郎在內。

陳侑肅聲回答說:“蘇祁,你難道還看不出來嗎?殿下早在死亡谷就被眼前這個妖女給控制了。”

陳侑明白告知其真相。他也是因爲賀蘭尊接連幾日不處理其心心所繫的政務才發現了賀蘭尊的異常,否則,他斷不會冒着可能被賀蘭尊責怪的風險對賀蘭夢痛下殺手。

聞言,完全沒把一臉純真無邪的少女與邪惡聯繫到一起的蘇祁,有些難以置信:“你...你說什麼!?”

“你再細看一下眼前這個還是不是我們所認識的那個殿下。”

眼神寵溺卻又失了點神,眉眼含笑卻又有些僵硬,活像一個失去了自主意識的人偶。蘇祁頓時被震驚得有些不知所措。

就在這時,賀蘭夢以往不諳世事的眼睛突然間變得十分犀利,迅速起身轉至賀蘭尊身後,向蘇程二人解釋道:“吾只是想找一個暫時的棲身之所,並無心傷害汝之殿下。”

可是,其主已異常多日,陳侑又豈會相信?於是,執劍大怒道:“妖女,你還敢多言?”

“若真想取汝之殿下之性命,早在四年前,他便已命喪黃泉,又何須等到今時今日。”畢竟是有求於人,儘管方法特殊了些,賀蘭夢還是不厭其煩地再深入解釋了一遍。

除卻蘇祁,他人均是不覺,聽聞賀蘭夢此言的賀蘭尊,一邊無動於衷地繼續喝着自己碗中的甜粥,一邊嘴角微翹起。

果然,他幾番闖入死亡林,甚至直抵死亡谷,卻每每還能全身而退,全是因爲那谷中之人不忍其成爲死亡林裡的累累白骨之一。

一絲疑惑在蘇祁的腦海中一閃而過,但很快,他又靈光一閃,得以解惑。

“陳侑,把劍放下”,蘇祁緩緩放下了陳侑怒舉着的劍,緊接着對賀蘭夢一臉恭敬地道:“蘇程二人願意隨時聽從女郎差遣,只盼女郎勿讓殿下貴體受損。”

“汝等儘可放心!吾在此不會停留多日,期間,莫要讓人像今日這般前來叨擾便是。”話一說完,賀蘭夢牽起賀蘭尊便走。

行路至府中庭院,累了的賀蘭夢目無波瀾,甚是無聊地趴到了涼亭欄杆上。

這幽州外面的世界還不如她的死亡谷來得好玩。至少,她在死亡谷還能逗逗她那些可愛的小蟲子。想到這,賀蘭夢竟還有些擔心起了雪婆婆和死亡谷內的情況。也不知那場大火,最終會將死亡谷變成如何。

就在這時,身後突然有個低沉的聲音響了起來:“無趣了?”

賀蘭夢聞聲,驀然回過頭,只見賀蘭尊不知何時於亭中案几前自主擺弄起了茶水,那神情和姿勢竟是與正常人無異。

“賀蘭尊!”賀蘭夢試圖輕喚了聲。

只見,淡然自若的賀蘭尊低沉着音應答:“嗯哼?”

至此,心裡已經有數了的賀蘭夢還是不太敢確定,自言自語道:“吾之**失效了?”

“夢兒是在問這個嗎?”話音剛落,賀蘭尊便從懷中取出了一檀木小盒子,而盒子裡裝的正是賀蘭夢在死亡谷之時悄然給他種下的**種子。

“怎會?”開啓盒子的賀蘭夢十分震驚,雖然這**她以往沒在人的身上試驗過,但是,按照她號召蠱蟲的能力,也不該是如此。

忽地莞爾一笑,賀蘭尊淡然道:“本王常年征戰在外,見過許許多多千姿百態的奇人異事,而其中便包括蠱蟲的操控和蠱毒的救治。是以,這區區**,對本王來說,不算什麼。”

“怪不得,吾一開始便覺得汝之意識強烈”,尤其是自作主張給她取名和願意給她眼睛這兩件事,不過事已至此,賀蘭夢也只好接着說道:“也罷!汝既已清醒,不如談一談汝之條件,如何才能讓吾短暫借住於此。”

“本王既然選擇帶夢兒回來,便會對夢兒負責到底。這是本王的承諾。”

賀蘭尊說得情真意切,以致於把賀蘭夢一時衝擊得對賀蘭尊的神色看得不太真切。

那個四年的時間裡被她私自當玩偶一樣耍得團團轉的外族男子,有一天竟會不計前嫌,對她許下永久負責的承諾?

“汝之言,可當真?”

“當然!”

“汝可知吾之身世?”

“知,會如何?不知,又如何?本王清楚你是本王的夢兒即可。”說完後,賀蘭尊深情一吻處於懵懂中的賀蘭夢的額間。

他承諾的是人,至始至終!

忻州城南街,那是忻州城內最熱鬧的集市。

未時末,賀蘭夢拉着提議帶她出來玩的賀蘭尊在一個又一個攤位前歡快地既蹦又跳,就像是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小公主,完全沒有先前令人心驚膽戰的陰森感,也沒有幽州之時不諳世事的呆愣神色。

“誒,這個好看,這個好看;這又是什麼,好玩,好玩······”

三下五除二,賀蘭夢幾乎把攤位前的太清、鞀、紙鳶等稀奇玩意都玩了個遍。

賀蘭夢自幼於靈族歷代聖女的古墓中成長,幽州族人的圩市又去不得,哪會見過這麼多新奇有趣的玩意兒,於是乎玩得有些忘了形。

從未想過,賀蘭夢的真實性格竟是如此!賀蘭尊竟也樂此不疲地隨其鬧隨其笑。這讓蘇祁等人都有點出乎意料。

只是,賀蘭夢玩得越是歡快,暗中跟隨的衛嫄則因此更加觸怒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