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話說榮國府終於歸還國庫欠銀八十萬兩,賈赦回府後才知道賈政是揹着他乾的,立梗着脖子鬧了半日。賈政自知不妥在先,又不曾當真佔到便宜,便有幾分訕訕的。賈母只得出來安撫,說了許多好話,又讓賈政賠不是。賈政想着,忍得一時罷了,待女兒封了貴妃,這闔府還不得悉數仰仗於她?遂當真與他作了一個揖。賈赦冷笑兩聲:“老二真真是個讀書人。”遂袖而去。

回到屋裡,見兩個兒子都眼巴巴等着,哼道:“等什麼呢?”

賈琮嘴快,道:“等着聽聽老爺可跟二叔學會了得便宜賣乖不成。”

賈赦不禁笑起來,因細問賈璉今日經過。賈璉洋洋得意,從勞甫和向他作了一個揖說起,待說到“從南邊角門溜出去了”,爺仨齊聲大笑。

賈赦因說:“眼下快過年了,借這個名頭將那些貪墨最多的奴才放出去或是賣了,免得耗賞錢。”

賈璉猶豫道:“那裡頭都是咱們家有頭有臉的,且老太太的人極多。”

賈赦霎時面色森然,道:“先處置二太太的人,老太太的人容後一時,我自有打算。”

賈璉道:“二太太的人恐過些日子要替二太太作證。”

賈赦皺眉道:“做什麼證,賬冊子不就是證?她如今一心以爲女兒要當娘娘,難道還敢撕羅開來壞了名聲不成?”

賈璉道:“不過是爲了以防萬一,謹慎些子罷了。遲他個把月也無礙,再說人伢子如今也過年去了。”

賈赦這才作罷,只吩咐莫忘了便是。

賈璉笑道:“旁的忘了還罷,這個誰肯忘了去?”

賈琮忙問:“那些貪墨的奴才都要打發出去麼?聽龔先生說只有十之二三是乾淨的,那咱們府裡豈非要少許多人?老太太愛擺排場呢。”

賈赦冷笑道:“咱們家主子纔多少人?要那麼些伺候的做什麼?我在城南宅子那邊還沒人伺候呢。況下頭莊子裡還有許多人,若不夠時再另買。”

賈琮等的就是這個,乃道:“那要不要先選來或是買來、擱在城南大宅子那頭先學學規矩?”他擠了擠眼,“既是老爺買的,規矩自然是老爺來定。”

賈赦一怔。

賈琮接着說:“剩下那十之二三未必不想貪墨偷盜,怕是不能罷了。”

賈赦不禁擊掌。是了,這府裡委實沒多少自己信得過的人,如今那些子討好陪笑的不過瞧他這陣子得勢罷了。若一日有個風吹草動的,立時便能倒戈。因連連點頭:“你說的很是,這府裡的下人悉數該換換了。”

這事便定下了,次日賈赦往鏢局尋龔三亦商議,龔三亦也贊“說的是”。

賈赦愁道:“只是沒人張羅此事。”

龔三亦思忖了會子,道:“恩候不必憂心,有個極妥當的人選,只這會子不便說,且等過了年再論。”

賈赦奇了:“咱們這裡劫掠保鏢佔山爲王的人盡有,上哪兒挑教導大戶人家下人的出來?”

龔三亦笑道:“莫急,到時候自然知道。”

賈赦又追問了半日他只管賣關子,便罷了。

轉眼便是過年,榮國府雖不如從前熱鬧,倒也請了些戲酒虛鬧了幾日,與賈母擺個排場。因賈璉四處宣揚還國庫銀子乃是賈政的意思、摺子也委實是他上的、連當日交割銀子都是他趁賈赦出門不在自作主張的,四王八公並其他同爲國庫欠銀大戶的老親們個個見之側目。或冷嘲熱諷,或出言相斥,賈政一時鬱郁之極,日夜盼着女兒早成貴人。

吉祥三寶又去給林海拜年,得了三個大大的紅包。賈琮想着原著這時候林海都快捐館揚州城了,如今卻一日精神過一日,暗自得意。

黛玉隨父親來賈府拜年的時候,因得了賈琮之託,惜春搶在寶玉之前將黛玉拉到自己與迎春當中坐着。寶玉無奈,只得眼巴巴瞧着。黛玉與姐妹們許久不見,有許多話要說,因也顧不上他了。偏過一會子賈政又使人喊他出去,寶玉竟一日不曾近黛玉身邊,恨得直嗐聲跺腳。

元宵節後,龔三亦告訴賈赦,替他們府裡教導下人的那位明日便來,可要見見?賈赦豈能不見?次日便早早過去城南大宅候着,賈琮賴死賴活的跟來了。

才坐了一會子,外頭有個孩子跑進來喊:“馬車上下來一個仙女般的姐姐!”他二人愈發好奇,賈赦還得忍着,賈琮坐不住了撒腿跑出去。

方到門口,只見有位穿着青色斗篷、頭上裹着頭巾的女子款款走過來,看其面容恰是秦可卿!不禁脫口而出:“蓉哥媳婦!”

賈赦聽見也嚇了一跳,忙問龔三亦是怎麼回事。

龔三亦含笑道:“聽聞當日你們那東府裡上上下下都是她操持的,想來能勝此任。”

賈赦問:“她不是出家了麼?”

“不可以還俗麼?”

原來龔三亦想了半日,此事唯有秦可卿乾的了,便使人去她落髮的庵堂打探。得知平素除了秦鍾時常探望、賈蓉也偶爾去擾她;由秦可卿每每都見秦鍾、卻從不見賈蓉可知,此女壓根兒沒有佛心。遂翻入庵中,於秦可卿每日掃雪之後院尋到她,直言“當日便是我裝成道士去哄了寧國府的珍大爺。”

秦可卿稍驚之後,竟向他合掌道謝。

龔三亦捋須點頭,便將賈琮當日所託述了一回,因說:“你不離那個門、便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你們那府裡從來藏不住秘密,縱你想忍臊強活着,你那婆婆未必肯答應的。”

秦可卿嘆道:“竟是那孩子出手相救。”因說,“我婆婆因我平素太得人心、早有諸多陰鬱在腹中了。”

龔三亦遂問她可否替榮國府教導些下人,秦可卿慘笑道:“貧尼如何能入的俗世?”

龔三亦微微一笑道:“這個好辦。明日你只同你們庵主說,賈蓉時常擾你清修、致你塵心難斷,不如另去一處修行。”

秦可卿猶豫了會子:“師父待貧尼頗好,不忍欺她。”

龔三亦反問:“你何嘗欺她了?賈蓉擾你清修是實、致你塵心難斷也是實。我觀你委實沒有佛緣,何必強居於此?況修佛一事,誦經吃素皆爲其皮毛、行善積德才是筋骨。你來日如有造化、多多的扶危濟困豈不強於藏在這庵堂無心誦經?”

秦可卿本是青春少婦,又在寧國府享了這幾年尊貴,受迫出家,哪裡真的願意?聞言不禁心動神搖,問:“只是往旁的庵堂又如何?”

龔三亦笑道:“明日自然知曉。”因掠牆而去。

次日秦可卿果然向庵主提出去別處修行以避賈蓉,庵主思忖道:“我瞧你來了這些日子竟沒一日心靜的,若不是有寧國府在裡頭,早讓你還俗了。如此倒也是個法子。”只一時想不出送她去何處的好。

偏這會子外頭有小姑子來報:“真無庵的淨元師太來了。”不禁欣喜道,“去處有了。”因向秦可卿道,“真無庵在城南僻靜之處,少有車馬,雖清苦了些,她們庵中自有產業,倒也頗能度日。”

秦可卿忙合十稱謝。

待那淨元師太來了,三人便說定此事,次日,秦可卿趁着漫天大雪,淄衣竹笠離了落髮的庵堂,到了真無庵。淨元師太趕在年二十九替她還俗回家,秦家過上了一個團圓年。

賈赦爺倆聽罷目瞪口呆,賈琮喃喃道:“對啊,還可以這樣的……”李治李隆基不是都用過麼?

龔三亦含笑瞧了他兩眼,向賈赦道:“不如東家暫聘秦氏爲教習,替你們府裡教導下人,你看如何?”

賈赦連連點頭:“極好、極妥當。只是珍哥兒可會尋她?”

龔三亦擺手道:“他以爲秦娘子是他的白虎,躲還不及呢。至於賈蓉,左不過尋到真無庵,只說不見客便是。”這會子賈赦賈琮都猜到真無庵是先義忠親王的地盤,只都埋在肚子裡沒吭聲。

秦可卿遂謝了賈琮相救之恩,賈琮忙說:“不與我相干的,本是龔先生所爲,我只動了動嘴皮子。”

秦可卿嘆道:“你小小年紀竟有濟世之心,何等難得。”

賈琮只得低頭撇撇嘴——他真的只是隨口一說。

有了秦可卿,諸事都好辦了,賈赦一壁催促帳房細細查賬、一壁乃使人從下頭莊子裡尋得用的人送來城南大宅挑選,有時也去人市挑些好的來。衆人都呼秦氏爲“秦娘子”,只說是聘來的教習罷了。爲免閒話,她先暫戴着一頭假髮。

過了些日子,賬目查清了,王夫人貪墨公帳計一百二十萬三千八百三十兩。

賈赦使人浩浩蕩蕩捧着賬冊子去賈政的書房要賬。賈政與諸位清客正閒談呢,大窘。清客們見勢不好趕忙溜出去了。賈赦大刺巴喇就在他的椅子上坐了,將賬冊子攤了他一桌:“還錢。”

賈政怒道:“莫欺人太甚!年前那國庫銀子都是我們這一房還的。”

賈赦點頭:“去掉八十萬兩,還有四十萬三千八百三十兩。”

賈政道:“並沒有這麼多!”

賈赦一努嘴:“賬冊子在,自己看。”

賈政哪裡看得懂賬冊子?只得送到裡頭給王夫人看。

王夫人一瞧就不答應了。原來他們將王夫人貪墨的物品悉數依着市面上最貴的去估價,這些許多都是讓她送禮去了,並不曾折做銀錢。她偷將公中產業賤賣到自己名下也一樣,算了最高估價不算,還把每年原本應得的產出依着最大估算也計在裡頭了。厲凡連本來還想算上這些年的利息,倒是賈璉道“算了,沒幾個錢還顯得我們小氣”,便罷了。

王夫人因使人來外頭跟賈赦評理。賈赦奇道:“璉兒特意好意免去了你們的利息,你竟還不滿?你可知那些東西都沒法子拿銀錢來折的?既然不肯給錢,那就還原物回來好了。”

這會子賈母早已趕到,正勸賈赦看在一家人的份上,二房先頭又有了那八十萬兩,罷手便是。賈赦如今倒是不缺這四十萬兩銀子的。只是賈母越偏着二房他越不肯,因冷笑道:“既是二太太覺得我們估價不合適,要麼還原物回來,要麼去打官司。”

賈母大怒:“你敢!”

賈赦奇了:“人家偷了我的東西、如今賊抓到了證據查明瞭,我爲何不敢去告?”

賈母拿起柺杖劈頭就打。

賈赦這幾年早不是當初了,身子也調養好了、也時常跟賈四吳豹子練練拳腳,哪裡打得到?閃身跳開。那柺杖重重砸在椅子上,聲音響如金玉。賈赦不禁心冷,咬牙道:“老太太這是預備打死我了?”

賈母指着他道:“你這個忤逆的孽畜!我怎麼就生了你了!家裡遭了外賊你不聞不問,一心只對付你親生的兄弟!”

賈赦竟不曾反駁,立在那裡寒颼颼看着她,一言不發。許久,賈母不禁有了幾分怯意,強將柺杖柱地:“你還想殺了你親孃不成!?”

賈赦冷笑一聲:“不必。”因扭頭吩咐,“讓帳房重新算賬,依着四通錢莊的利錢算上。”又望着賈政道,“如今咱們沒的討價還價了,這官司打到金鑾殿上,也少不得一釐銀子。”抖袖子要走。

賈母急了:“你想逼死我老婆子不成!”

賈赦身形一頓,森森的說:“憑老太太要一哭二鬧三上吊也好、或是去告我忤逆也好,這貪墨官司非打不可。咱們公堂上見。”不曾回頭,立時走了。

他一走賈母便明白自己方纔不妥當,將他逼急了,悔得連連嘆息。賈政忙問她該當如何是好,賈母想了想:“你們本來拿不出那些銀子來,他還能趕你們出府不成?”

賈政明白這是要拖了,連連點頭。

另一頭賈赦怒氣衝衝回到屋裡,大聲罵道:“老虔婆果不出所料,當真想讓我忍了。”

賈璉賈琮忙上來哄他,一個捶肩膀一個抱胳膊,都道:“老爺莫生氣,不是早就猜到了麼?”

賈赦咬牙:“她當日生下我來一把掐死何等乾淨!”

賈琮忙說:“使不得!那哥哥姐姐與我不都沒了?世上得少三個多好的好人,天也不能答應。”

說的賈赦忍不住想笑,假意嘆道:“罷了,爲了你們幾個,我還是活着的好。”

賈璉忙問:“最後如何了?”

賈赦哼道:“我讓帳房重算利息進去。”

賈璉道:“我恐他們會死賴着不還。”

賈琮笑道:“這個好辦,二叔最要臉了,臉比錢要緊,對付要臉的人極容易。”因低聲嘀咕了一番話,惹得賈赦賈璉齊聲捧腹大笑,賈璉指着他半日說不出話來。

半晌,賈璉又說:“只是這般,可會把老太太逼急了,當真去告老爺忤逆?”

賈琮笑道:“二哥哥多慮了。如今老爺手裡的證據齊全,她只敢威脅老爺,並不敢動真格的相逼,不然魚死網破恐怕帶累宮裡的大姐姐。他們還伸長了脖子等着大姐姐當娘娘呢!”爺仨又是一回大笑。

次日帳房門口貼上了大大的一張紙,最上頭是三行大字:

二房欠公帳計

四十萬三千八百三十兩

利息待算

每回有二房的來來領銀子,都分毫不給,在那紙上現場扣去相應數字。不論是賈政王夫人賈寶玉的月錢還是他們屋裡下人的月錢,也不論是賈政清客的奉承銀子還是寶玉去族學的茶水點心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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