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林如海又道:“過來陪我將這一局下完。”

林楠坐到棋盤邊,看了眼,伸手擾亂了棋盤,將黑白棋子分別收回棋罐,道:“我偏不愛走旁人留下的殘局,更何況還是你們自己都不曾用心走的棋——倒好意思讓我的繼續。”

一看棋局,便知道一個是技不如人又心不在焉,一個是隨意敷衍,高一手低一手的,虧他們是怎麼下到中局的。

林如海由着林楠收子,他一杯茶已經見底,閒閒起身給自己續了水,見林楠方纔片刻不離手的茶盞放在几上,卻是半口沒喝,看了他一眼,道:“看來以後喝好茶時需避着你些,也不知在哪兒養成的壞毛病,多好的茶也只貪那一口熱氣兒。”

話雖這麼說,仍舊親自動手給林楠換了盞熱的。

林楠接過放下,繼續一顆顆拈着棋子,道:“父親不是說,再精貴的東西只要是用了便不算浪費麼?管我拿它是吃是聞,還是隻暖暖手呢?”

林如海自不會當真心疼幾片茶葉,搖頭失笑,在林楠對面坐下,將兩側的棋罐對換,林楠只得轉而收白子,嘟囔道:“父親原就勝我一籌,若還要執黑,我倒不如直接認輸算了。”

快手快腳將白子收完,將棋罐推到林如海面前:“猜子。”

林如海搖頭失笑,道:“去了京城,旁的長進沒有,倒是知道爭先了。”隨手在棋罐裡抓了一把白子。

林楠則拈了一顆黑子,一,表示猜的是單。

林如海攤開手掌,掌心中四顆白子——雙。

林楠鬆手,指尖的黑子落入掌心,接着攤開手,素白的掌心裡豁然竟是兩顆瑩潤黑子,卻不知他何時多藏了一顆在手心裡,得意笑道:“父親,承讓了。”

林如海笑笑,反手將掌心的棋子撒在棋盤上,落下的卻是五顆。

林楠呆了好一陣,才老老實實將白子棋罐收到自己一邊,道:“父親怎的也會這種小伎倆了?”

林如海道:“我原是不會的,不過前不久柳湘蓮來陪我下了一盤棋,便會了。”

執起一顆黑子落在天元。

林楠掌心偷藏棋子那招也是同柳湘蓮學的,跟着落了一子,悻悻然道:“父親還未告訴我,您是使了什麼法子,讓總督大人花光了銀子呢!”

林如海一面不假思索的落子,一面道:“此事說來,和你還有些關係。”

林楠愕然,他可不認得漕運總督家的人。

只聽林如海淡淡道:“蔡家那兩位公子向來自命不凡,有個做皇后的親姑姑,又有個做漕運總督兼河道總督的老子,便自覺自個兒的身份是一等一的尊貴。偏偏之前太子看他們家的人萬般不順眼,太子在時,他們雖說不上是縮着腦袋做人,可是因顧及太子,無人敢捧他們的大腿,是以半點也囂張不起來。現如今太子不在了,皇后一人名下就有三位皇子,風頭一時無兩,那兩個自然坐不住了。可誰知別說京城買他們帳的人不多,就連到了江南,也處處被人壓了一頭,讓他們如何能甘心?”

林楠道:“父親所言的,那個處處壓了他們一頭的,指的不會就是我吧?我可從未見過那兩個。”

林如海淡淡道:“若要讓你親自出面去壓制,也未免太看得起他們了。”

冷然一笑道:“既他們一心想搶了你的江南第一的名頭來做,我便找人去教教他們真正的江南第一紈絝該是什麼樣子,也算是盡一盡地主之誼。”

林楠無語,這是什麼好名頭呢,居然還有人來搶?

第一紈絝該是什麼樣子?他自個兒還不知道呢!之前的林楠雖在念書上也算上心,卻是愛玩愛鬧的性子,林如海拘的也不緊,在外玩的多了,自然便有了紈絝之名。

但是被稱爲第一,卻絕不是因他第一荒唐、第一奢靡,而是因爲他有個江南第一兇悍的爹。林如海因了他,將揚州的勢力幾乎是徹底洗了一遍,他不做第一,誰敢做第一?說到底,紈絝二字,本身便代表了身後有權有勢,排第幾不在乎你到底有多不務正業,而是看你身後的權勢有多大。

不過林如海自不會好心的去教蔡家兄弟如何爭權奪勢。

林楠這次猶豫了一陣才落子,一面道:“只是父親不該將柳湘蓮牽扯進來纔是。”

林楠記得李磐之事後,林家的船上京時管家曾同他提起,說柳湘蓮正帶着漕運總督家的公子四處遊玩,幾乎要蓋過了他當年的風頭,他當時便覺得有些不妥,只是柳湘蓮向來交友滿天下,他也就沒太放在心上。此刻聽了林如海此言,如何不知林如海找來“教”那兄弟二人的是何人。

柳湘蓮爲人豪爽仗義,外圓內方,只要他願意,同誰都能成知己,由他去對付蔡家兄弟自然是遊刃有餘,林楠卻不願讓他參與太深。

一則是柳湘蓮是義氣中人,做這等如同細作的事只怕有違他的本心,二則事後皇后娘娘無論怎麼失勢,總有六皇子在,柳湘蓮雖是世家子出身,但他父母早喪,無權無勢,六皇子若是算起舊賬來,便是林家能護住他,只怕再也沒了之前的瀟灑自在。

林如海如何不知道他的想法,搖頭道:“你不是他,你又怎知他不願介入此事?”

林楠微楞,林如海向來不喜歡玄學,他口中說出類似“子非魚,焉知魚之樂”的話來,自然不是要同他辯難,而是在說明一個事實。

果然林如海繼續道:“此次原是他主動來找我,問能不能幫上忙,我提了後,當即便應了,未曾有半點猶豫。”

頓了頓,又道:“你只以爲他自在,不願將他拖入泥潭。只是若是如他這般便算是自在,我當年又何苦多年苦讀,數場煎熬,只爲弄個官兒來做做?”

林楠醒悟,搖頭自嘲一笑,在這個時代,若是無權無勢,便是再長袖善舞、八面玲瓏,又哪裡來的自在可言?若在民間便能得自在,林如海何必去考什麼探花,他又何必上京,和那些王孫貴胄們周旋?連林如海和他且如此,他何以會以爲柳湘蓮便能過得自在?

但是不管如何,他也不該貿貿然捲入此事,尤其是以這樣不光彩的身份。

見林楠眉頭緊鎖,林如海搖頭道:“若換了以前的你,斷不會這般矯情。你和他是至交,他原是性情中人,你有事,他傾力相助,你出事,他爲你出頭出氣,這些都是情理中事,何以就讓你如此爲難?”

林楠苦笑。

林如海嘆道:“楠兒,將所有人都畫個圈子,只做範圍內的事,這不是分寸,而是另一種的拒人於千里之外。你自從在那地方走了一遭之後,看似灑脫不少,實則是變的過於冷漠,你之前同柳湘蓮只見了數面便成至交,你和馮紫英衛若蘭三四個月便稱兄道弟……你且自問,此次上京時近一年,可曾多交一位如他們一般的親近的好友?”

林楠還是苦笑。

前世今生,他在這上面,何曾有過半點長進?

林如海道:“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只是不願看着你這樣過日子。現在你正青春年少,又有我和玉兒在你身邊,並不覺如何,但是等玉兒嫁了,我去了,你老了,難道要和我一樣做個孤拐老頭不成?我好歹還愛山林,愛美食,愛音律,愛高牀軟枕,你呢?”

林楠一時愣愣,他從未想過,林如海心裡對他有這樣的擔心。

林如海嘆了口氣,道:“我送你上京,除了因爲江南的事太過繁瑣,也是因爲馮紫英和衛若蘭都在京城,有他們在,你身邊多少有幾個能交心的同齡人,不至太過孤單……最重要的是,你在江南,被人衆星捧月的巴結着,沒有一個人敢逆了你的意,越了你的線,我想或許在京城那種地方,會有強硬些的人,能破了你畫的圈子,讓你多少能學的……”他說到一半便住了口,搖頭不再說話。

林楠苦笑,道:“方纔父親說,我不是柳湘蓮,焉知他不願介入此事,此刻我卻要將這句話還給父親。父親不是我,又怎知這般清清靜靜的過日子,不是我心中所願?”

林如海似早料到他會這麼說,面不改色道:“這樣的話,我向來只用來勸別人,從不會用在自己身上。你就當我獨斷專行好了,若你在二十五歲之前,能有看的入眼能過一輩子的人便罷了,若是沒有,不管你願不願意,我也會給你找個好生養的女人成親,好讓你能兒女繞膝,好讓你在臨老時,有幾個來讓你煩、讓你氣、讓你操心的人。”

聽着林如海用平淡如水的口吻,說着霸道蠻不講理的話,林楠卻只覺得眼睛酸澀的厲害,低頭將嘴就在茶盞上抿了一口,掩過臉上的異色。

林如海看了他一眼,暗歎一聲。他這個兒子,自進了那地方一次以後,便像換了一個人似得,隱隱的將自己和周邊的人隔絕了開來,看似隨性瀟灑,實則始終與人保持着固定的距離,按部就班的與人交際往來,竟不肯近一步。

他自己不覺得,林如海卻看得清楚,他不願自己的兒子過這樣一潭死水般的日子,所以將他送去京城,扔進那個大染缸裡好好染上一染,現在看看成果,勉強算是差強人意吧!

開口道:“你不必替柳湘蓮擔心,他學問或者不如你,但做事周全尚在你之上,絕不會給自己留下後患。”

林楠點頭,柳湘蓮的本事他知道,林如海的本事,他更知道,既然林如海說沒事,自然是沒事。

拈了棋子低頭去看,這才發現他的一條大龍已經被殺的七零八落,勉強落下一子,道:“按父親的說法,總督大人的貪的那筆款子,已經被送去了京裡,他歷年的收藏,也被他家兩位公子折騰沒了,那三殿下在那些衙門裡看見的銀子,又是從哪兒來?”

林如海搖頭道:“你真以爲我什麼事都知道啊?”

林楠看了林如海一眼道:“不是嗎?”

林如海冷哼道:“我連上衙的功夫都沒有,哪有空管他們的閒事?你若是有興趣,倒是不妨去查查,反正現在離鄉試還有些時日,便當是去散散心也好。唔,到你了,專心下棋!”

林楠棋藝原就稍遜,又被林如海搶了先手,加上之前幾度分心,便是此刻收斂心神,也是大勢已去,於事無補,索性棄子認輸。

過了一陣,管家來報晚飯備好了,林如海派人請了李旭李資前來用飯。

晚飯後,林楠便派人找了林纔來,給他細細的講江南的事兒。

林如海的話,他不會當了玩笑來聽,既然說了讓他去查,便是真的要將事兒推在他頭上了,是以總要先打聽一下,這邊到底是個什麼情景。

林楠不在的這段日子,江南發生的事兒不少。

江南繁華,油水充足,尤其是兩淮鹽稅,在全國稅收上足足佔了三層,盯着這塊肥肉眼饞的人不知有多少,但是有林如海坐鎮揚州,江蘇巡撫清廉正直,敢伸手的人不多。

太子過世,有些人急了,動手也不分輕重起來,結果惹得林如海大發雷霆。他能在揚州掀起那麼大的風浪,也有李熙存了要殺雞儆猴的心思,在後面一味縱容支持的原因。

上百人殺下來,明面上的手都縮回去了,暗地裡的小動作卻是不斷,林楠剛被林如海送走,漕運總督蔡航便將兩個兒子送到了江南書院讀書,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因着太子過世,皇后地位提升,蔡文淵、蔡文濤兄弟二人的身價也水漲船高,一進書院,便被無數人巴結奉承,連書院的夫子對着他們都帶了幾分諂媚。美中不足的是,那些人雖將他們捧到了天上去,可是當他們語帶不屑的說起林楠時,敢附和的卻人不多。而且他們真正的目標,那幾個鹽商家的子弟,和揚州地方官的子侄們,對他們兩個卻始終敬而遠之。

不過事在人爲,林楠離京,影響力漸漸淡去,慢慢的開始有人他們面前貶低林楠來討好他們歡心,那些個鹽商子弟,也開始主動和他們喝喝酒聊聊天。一切都在朝順利的方向進行。

然而,事情從春天的時候,開始有了點變化。

當蔡文濤又一次不屑的說起:“不過一個區區三品官的兒子,破落戶家出身的,便敢稱江南第一?”

周圍忽然一瞬間沒了聲息,靜了片刻,纔有人生硬的繞開了話題,說起某個班子的某位名角兒如何的風流婉轉。

兄弟二人當時還沒放在心上,等過幾日再一次提起話裡暗指的那個人時,周圍又是一靜,這次別說附和一句,竟連轉移話題解了冷場的尷尬的人都沒有。

蔡家兄弟便是再笨,也察覺到不對了,冷着臉道:“怎的?你們也覺得我們兄弟還比不上那個姓林的小子不成?”

兩人沉着臉,等着衆人開口表態,誰想冷場許久之後,等來的卻是一句乾巴巴的告辭,有人開了頭,接下來的片刻之間,他們身邊的人便走的一乾二淨。直將二人氣的渾身發抖,在原地站了好一陣,纔在夫子的提醒下回去上課。

等到第二日去上課時,連靠近他們的人都沒幾個了,往日裡遠遠見到便迎上來巴結的人,今兒跟躲瘟神似得避着他們。兩人忍着氣去教室,還未走近便聽見有人在裡面大聲說笑,正是往日同他們走的最近的幾個人:“兩個土包子,也把自己當個人物,不過哄着他們玩兒罷了,竟然想和林兄較個高低,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麼玩意兒!”

便有人附和道:“可不是,看他們那副窮酸的樣兒,我都替他們寒磣,他們不會以爲家裡有人做官兒,就算是第一了吧?”

“就是,那些地方,我都不好意思帶他們去,雖我不介意請他們去開開眼,可是若到時候連姑娘的打賞銀子都拿不出來,豈不是丟我的人?”

“得了,不提那兩個,一會下了學,我們出去樂呵樂呵?唉,林兄不在,當真少了許多樂趣。”

“是啊,不過幸好多了兩隻螃蟹,整日的張牙舞爪,倒給我們添了不少樂子……”

蔡家兄弟聽着裡面鬨堂大笑,氣的渾身發抖,蔡文濤當場便要衝進去,被蔡文淵沉着臉拽了回來,課也不上了,就這麼出了書院,腦子裡來來去去便是那些帶着尖酸刻薄語氣的“土包子”、“窮酸”等詞兒,臉漲的通紅——若被人說旁的也就罷了,偏偏這兩個詞,竟讓他們辯駁不得。

皇后孃家說來好聽,實則沒什麼根底,當初李熙不過是一個不起眼的王府的次子罷了,他的側室,不需要什麼了不得的出身。後來蔡氏冊封了皇后,李熙也擡舉了她孃家的人,可是末了,他在宮裡慣着皇后,在宮外卻縱容甚至是暗示太子將她的兄弟壓制的死死的,讓他白白佔着個肥缺,卻只敢零敲碎打的弄點兒錢。

好容易太子過世,原該鬆口氣了,可是上面卻又吸血鬼似得問他們要錢……

他們平日裡也是錦衣玉食,不覺得自己過得如何緊吧,可是和這些天下最豪奢的一羣人在一起一比,還當真是……天下最有錢最會花錢的三類人,海商、鹽商加河工,可他們的爹明明是河工頭子,卻被這些人小瞧了去!

二人又羞又怒,出了書院,卻不知他們一走,書院中便傳來不安的聲音:“他們走了……”

“這下可把他們得罪死了……以後可……”

一個冷冷淡淡的聲音道:“當初你們附和他們說阿楠的壞話的時候,怎的就不怕得罪死了林家?”

“林兄向來大度,並不在乎我們和誰走的近……”

那人冷哼道:“和着大度倒是阿楠的不是了。阿楠是大度懶得同你們計較,難道林大人也由着旁人污衊自個兒的兒子不成?”

林大人三個字一出,房中衆人頓時噤若寒蟬。

好半晌纔有人道:“我們不過是一時糊塗,這次同他們撇清了,林大人他不會再有什麼誤會了吧……”

那人淡淡道:“你們自然是糊塗的,蔡家的勢力再大,想將手伸到江南來,還要看林大人答不答應,陛下春秋正盛,皇后雖在,太子未立……真不知道你們是遠見還是短視。”

且不提淨房中連聲的陪不是,卻說蔡家兄弟氣沖沖出了書院,卻又遇到了一樁奇事,一個奇人。

須知揚州有一個帶條几分博彩特色的街道,裡面乍看和一般的街道沒什麼區別,賣什麼的都有,只是去買東西,什麼價格,需看運氣。

譬如賣雞的不賣雞,賣卦。十文錢搖一次卦,搖出畫了雞的籤子,雞是你的,搖不出,十文錢便是店家的了。

運氣好的,十文錢買一隻雞,運氣不好的,一兩銀子都白掏。

人總是有點佔小便宜的心思,是以這條街的生意,比正兒八經賣東西的地方還要好些。

這裡除了這些攤子,也有些連本錢更小的如卦攤、棋攤、套圈兒、射靶兒等等的生意,也有幾個篩子賭大小,一把豆子猜單雙的小賭攤。

蔡家兄弟兩個骨子裡大約也有那麼點兒賭性,時常來玩玩,倒不在乎那幾文錢的輸贏,尋的便是個刺激。

今兒心情不好,便過來發泄一番。

只是他們今兒的運氣似乎黴到了家,從頭玩到尾,十幾兩銀子出去,竟然連一隻碗都沒有博到。

他們還就不信這個邪了,索性蹲在了猜單雙的攤子上,竟也是十次裡面要輸九次,最後輸紅了眼,連隨身的玉佩都壓了上去。

正紅着眼等着掀蓋兒,卻見一隻白皙修長的手輕輕按在大蓋碗上,帶了幾分戲謔的聲音傳來:“這一把,我來開如何?”

二人看時,卻是一個俊秀之極的青年,帶着一臉懶洋洋的笑意,挑眉看着莊家。

莊家立刻變了臉色,說不合規矩。

青年嗤笑一聲,道:“是怕不和規矩呢,還是怕我揭穿了你們的鬼把戲?做人不可太貪——你若認了這把是雙,我便放手,如何?”

這一手,蔡家兄弟壓的正是“雙”。

莊家大怒,冷哼道:“原來是來搗亂的!”

一聲呼嘯,出來十多個漢子,向青年圍了上來,誰想那青年竟是有功夫的,三拳兩腳便將十幾個人全都打趴下,莊家卻乘亂掀了攤子,豆子撒的到處都是,哪還知道哪顆是碗裡滾出來的?

莊家冷笑道:“現如今你們人也打了,攤子也掀了,算我今兒倒黴,這一局便算是個和字,你們壓的東西拿回去就是。”

蔡家兄弟便是再遲鈍,也知道其中必有貓膩了,他們再這裡已經輸了近百兩銀子,如何肯只拿回玉佩了事,招呼手下要動手,那莊家道:“願賭服輸,你們若是不肯服輸,恃強強搶,我也沒法子,小人的身家都在這裡,你們若看的上,只管拿去,只是末了小的自要去尋大老爺稟報,這揚州城裡出了青天白日當街行兇的強人。”

蔡家兄弟大怒,這騙子竟比自己還要橫三分,正要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揍他一頓再說,卻被青年拉住,道:“蔡公子身嬌肉貴,何必和這等混人計較,賭桌上講的便是離手不悔,沒當場抓住他出千,便是上了公堂也說不清……在這條街混的,個個都是滾刀肉,沒得因爲他們惹得一身騷。”

蔡文淵奇道:“你認識我們?”

那青年笑道:“若不是認識,我何必壞人財路?你們也該是見過我的,只是認不出罷了。”

兩人卻認出來了。

半個月前知府夫人過個小生辰,知府公子約了他們幾個過府一聚,唱堂會的時候,有個正旦唱的極好,只是只唱了一小節便下了場,再出場時,卻換了人。

當時蔡文濤還讓人拿了銀子打賞,好令他再唱一出,卻被人攔了下來,才知道是知府公子的朋友客串的,原想見一面,誰知那人竟是神秘的很,唱了一段便走,從頭到尾連面都不曾露過,認得他的人都不以爲意,道他是瀟灑慣了的,當時他們二人還頗覺遺憾,着實惦記了幾日,不想快忘了他時,竟又在這種情景下見了面。

那青年不用說,自然是柳湘蓮。

柳湘蓮帶了他們去清淨處,道:“十賭九詐,這個地方,來尋個樂子也就罷了,可萬萬不能當真。”

見他們不信,就近找了個賣雞的攤子,給了十文錢,隨手一搖,掉出一個籤來,上面畫的便是一隻雞。

賣雞的旁邊便是賣鴨的,柳湘蓮依舊給了十文錢,隨手一搖,又中。

如此又到第三家,第四家,都是一隻便中,一路下來,幾個從人手上都捧滿了東西,只看得蔡家兄弟目瞪口呆——他們事前事後都查了籤子的,沒見半點假,可是柳湘蓮都是隨手一搖便是中,真是神乎其神。

待一條街走完,蔡家兄弟對他已是驚爲天人,連聲追問其中的奧秘。

柳湘蓮原不肯說,見他們問的急了,令他們千萬不可外傳之後,才笑道:“說了是十賭九詐了,博彩這玩意,看似公平,實則名堂多的很。”

又道:“一隻雞大約能賣一百文,店家的籤裡,五支裡面便有一支是中的,十文錢一支籤,這般算來,豈不是五十文便能買一隻雞?若不動什麼手腳,店家豈不是虧死了?”

見他始終不入正題,待蔡家兄弟急了,柳湘蓮才道:“說白了一錢不值,那籤子裡面,不中的,頭重腳輕,中的,頭輕腳重,一般人搖出來的自然都是不中。但我卻是從小習武的,若是他都是一樣的我反倒沒法子,他動了手腳,我卻是想要什麼搖什麼。”

又叮囑道:“爲了吸引客人,一筒籤裡總有幾個‘中’是能搖的出來的。那店家雖弄了鬼,買的人卻未必不知道,只是來圖個樂子罷了,便是我,興致來時,也棄了功夫來博兩把。二位知道便知道了,還是勿要大肆宣揚,壞了人的生意纔好。我也只怕你們初來乍到,一時不知端倪吃上大虧,纔多事攔了攔。還是那句話,這樣的事兒,玩玩便可,切莫當真。”

抱拳道:“我同朋友有約,便不多陪了,就此告辭。”他爲人乾脆,竟說走便走,大步離開。

蔡文濤在他身後叫道:“柳兄,你的東西。”

柳湘蓮頭也不回道:“煩請二位幫我處置了吧。”穿過人羣便不見了蹤影。

蔡家兄弟留之不及,頓足不已,只覺得此人灑脫神秘,讓人好生豔羨。

作者有話要說:新電腦就是一個悲劇,等了好久纔到的電腦,發現是很不喜歡的win8系統,於是找人幫忙做了一個win7,第二天一早,聽着酷狗碼字,碼着碼着,毫無預兆的關機……

於是慌了,趕緊重新開機,過了一會,又關機。

同事想了個法子,說下個魯大師看看吧。

於是下一個,誰知魯大師一點開,關機,不死心,再下一次,還是關機。

找懂一點的人修,修了一天沒修好。於是電話賣電腦的老闆,老闆遠程了一上午,說我下載的快播裡面有附帶的殺毒軟件,和360衝突了,卸了,讓我再下一個魯大師跑跑看。

滿懷期待的下了魯大師,誰知繼續自動關機……

下午再次遠程,這次老闆也沒辦法了,於是我拿去附近電腦店修,修了一天拿回來,說是因爲win8變win7鬧的,已經修好了,歡天喜地的準備拿回去,那位店員加了一句:不過還是不能跑魯大師……

於是我一邊道謝一邊在心裡咆哮:這是修好了嗎?這是修好了嗎?

回去再看機子,怎麼都覺得看不順眼了,於是給賣電腦的老闆說好話,不敢說電腦壞的不喜歡,說想買更貴更好一點的,能不能換一款,老闆欣然答應,說機子送去他檢查一下,給我發新的過來。

補充一句,我買電腦的地方,離我的住處有五個小時的車程,而且只有每天下午有一趟車,可憐的新疆就是這樣啊!

於是第二天我託人幫忙把電腦帶過去,又加了一千二百塊錢,等我的新機子。店老闆收到機子第二天,和我說我要的機型賣完了,新的正從烏魯木齊發過來,後天到,於是我等,等到後天,又等到了後天的後天,機子終於到了他的店裡,於是又一天發過來……

於是維持了一週多的在忐忑和暴躁後,今天終於收到了電腦,開始嘗試碼字,狀態很差,從晚上八點折騰到現在……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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