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李資皺眉道:“已經等了這麼些天,也不急在一時半會,還是走陸路的好!”

林楠知他是擔心自己暈船,笑着看了他一眼,道:“殿下放心,從碼頭出發到沉船的地方,恰是順風順水,半個多時辰便到,多了我不敢說,半個多時辰還是撐得住的。”

而後又笑道:“殿下有所不知,自打被父親騙着在那號舍裡呆了幾日,我便深覺暈船之苦不足爲苦也,說不定有了這般領悟,我或者突然就不暈了?”

李資搖頭失笑,沉吟片刻後又道:“可曾通知二哥?”

頓了頓解釋道:“有二哥在,行事更加便宜。”

沉船所在之處,定然有人看守,雖有林楠和李資在,不管看守之人是揚州本地官府派遣的,還是隨李旭等人從京城下來的,都不敢不給他們行這個方便。但是李旭到底是刑部派來的辦案之人,既就在揚州,便不該揹着他行事,一則有李旭在,更加名正言順,二則林楠既是爲了洗脫林家的嫌疑而來,沉船又是重要物證,有李旭在,也能免了某些不必要的猜疑。

林楠嗯了一聲,點頭道:“我之前便吩咐了衙役去知會賀大人,讓他們甩脫了你們那個便宜舅舅,到碼頭會和。”林楠實在不願在幹正事的時候,還要應付那根攪屎棍。

李資被“便宜舅舅”幾個字囧了一下,搖頭失笑。

碼頭上,早有林家的人備好了船隻。

李資看着停靠在碼頭等候的並不太起眼的大船,微微有些意外,他們四人再加上從人,一共也就二十多個,坐這種大船似乎有些小題大做了。不過想起林楠暈船的勁兒,則又釋然,越大越沉的船便走的越穩,這樣林楠也能好受些。

想來是因爲蔡航此次既丟人又吃虧,沒心情在李旭與賀明德兩個跟前晃悠的緣故,林楠手裡捧着的一杯熱茶還沒換新的,李旭二人的馬車就到了,也不多做寒暄,帶着從人一齊上了船。

李旭其實並不認爲林楠能從那艘沉在水裡半月有餘的官船看出什麼來,但一來是要給林家面子,二來怕林楠真查出什麼來,若他不在,就等於將功勞拱手讓給李資。

因地方不遠,加上天氣悶熱,林楠又暈船,是以幾人索性不進艙,就在甲板上陰涼處坐了,吹着水風,聊天喝茶。

看着林楠同李資李旭兩個有說有笑,賀明德終於能鬆口氣了。

這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他被先後過來的三位爺折騰的夠嗆。

一個讓他全然把不住脈的三皇子李資,一個看似平易近人,實則皇子的譜兒擺的足足的二皇子李旭,外加一個對他橫看豎看不順眼的總督大人蔡航……

三皇子也就罷了,雖不苟言笑,卻是務實之人,只要他老實做事,便能讓他滿意。而這位和氣的二殿下,他卻不得不小心翼翼應對,生怕在某些不經意的地方開罪了他,給自己找小鞋穿……至於蔡航,反倒不那麼在意了,大家立場不同,面兒上過得去也就是了。只是蔡航仗着官高數級,又對他橫豎看不順眼,藉着辦案爲名,將他和他手下的一衆幕僚衙役整日呼來喝去,折騰的苦不堪言,話裡話外都是他賀明德無能,才導致揚州出了這般逆賊。

就在他快憋出內傷的時候,林家終於肯出手了!

雖林如海沒有親來,但林家大公子卻下山了。林楠到揚州府也不過小半個時辰的工夫,囂張不可一世的蔡航就被弄的灰頭土臉,準備了多日的東西,被人幾句話的就毀的一乾二淨,就像幼童在沙灘上精心堆積的沙堡,遇上蠻不講理的大人,隨手一腳踹倒後,轉身走人。

就連兩位皇子也變了個人似得,一個臉色終於有了笑模樣,一個將架子放到了最低,公堂上處處維護也就罷了,對這小子會不會因爲暈船而耽擱鄉試的事,居然比本人還要上心。

林家無庸才啊!

賀明德暗歎一聲,同時扼腕:若那小子不姓林姓賀該多好?或者他能有個才貌俱佳的適齡女兒也錯啊!

船走的很快,不到半個時辰便到了地方,或許是因爲一直吹風,也或許是經過了那些天的暈船,林楠總還是有長進的,到了地方也只是臉色稍稍有些蒼白而已。

這裡附近並沒有碼頭,大船無處停靠,但是林家的船到的時候,邊上已經用木板搭了一個小小臺子充做渡口,旁邊泊了十多隻小船,等大船停穩,就紛紛靠了過來。

因林楠在京城時還算低調,李旭李資本當他“江南第一紈絝”之名太過誇張,如今卻有耳聽爲虛,眼見爲實之感。林楠下山纔多大一會兒的工夫,大船小船渡口便一一準備停當,雖都是些不打眼的東西,但身在其中,才知道這種低調的奢華是何等難得。看林楠身邊幾人習以爲常的模樣,知道這只是我們這位林家大爺行事的常態罷了。可見“江南第一紈絝”,並非是浪得虛名。

待上了岸,看見孤零零矗立在河岸邊,離放置沉船之地不遠的涼亭時,他們倒不覺得意外了。

許是因爲時間太緊,怕油漆味兒散不去,涼亭是直接用大塊的原木搭建的,簡單卻不粗糙,造型竟還有幾分別緻,帶了些許拙樸之氣。

亭子雖只用了原木,但是打磨的卻很細緻,平整光滑,無半點毛刺,亭子裡有桌椅,擺了新鮮的瓜果點心。

林楠領着幾人進亭子,招呼幾人坐下,從人上前斟茶,李旭皺眉道:“這地方也沒甚風景可看,不若直接去看沉船吧!”

點心茶水在船上早就用夠了,便是沒有,他也沒興趣在這種鬼地方喝茶……那些同沉船一併打撈上來的屍首,可是讓他足足三四天都沒有食慾。

這鬼地方,早看完早走,就當陪這位林大公子散心了。

林楠搖頭道:“先等一會。”

他們很快就知道林楠要等的是什麼。

他們來時坐的那艘大船,還在不斷的下人,小船拉了一趟又一趟。

他們這才知道,原來他們坐的船上,居然藏了這麼多人,才知道林楠之所以要坐這種用來運貨的大船,不是爲了擺譜,也不是爲了怕暈船,而是因爲,只有這麼大的船才能裝的下這麼多的人。

人很快在岸邊整合完畢,一起走過來,黑壓壓的站在亭前,沒有一個人說話。

爲首的一個腳步輕快的上了亭子,大家這才注意到,來的竟是林全。

林全一個個請了安,纔對這裡身份最低的——他家大爺林楠道:“大爺,一共六百七十二個,都到齊了,請大爺示下。”

林楠嗯了一聲。

林全出了亭子,卻不下臺階,而是拍了拍巴掌。

一個壯碩如鐵塔般的漢子帶着十幾個人,擡着幾口箱子過來,一聲不吭的放在亭前。

箱子一落地便被打開,頓時銀燦燦的光芒耀花了人的眼,連守在亭子周圍的侍衛都覺得眼睛發直,更別提底下站着的,吞嚥口水的聲音連綿不絕,有人目光灼灼的盯着那幾響銀子,興奮之色難掩,也有人開始議論起那幾個漢子的身份,整個亂成一團。

林全並不呵斥,而是慢慢的又退了回來,站在林楠身側:“大爺。”

林楠起身,出了亭子,站在了臺階上,他一語不發,但李資和李旭卻發現,亭下的數百人迅速安靜了下來,再沒有半點聲音,可見林家在江南,是何等的分量。

林楠年紀不大,身量不高,但是這般臨風站在亭前,卻自有一股奪人的氣勢,懾人的威嚴。

數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林楠並不怯場,目光在人羣中掃了一遍,也不繞圈子,直接開口,淡淡道:“這些日子揚州發生的事兒,想必你們也知道——朝廷的官船被劫,漕幫中人的屍體在沉船邊上撈出來。下來查案的總督大人,認定了是漕幫所爲,已經抓了一波在審。但是還有你們不知道的——就在我們上船之前,被抓去的人裡,有三個撞死在揚州府衙大堂的柱子上。”

他語氣平淡,不帶半點煽動性,但是說出的話,卻像是投入湖心的一塊大石。

隨着這句話落地,原本安靜的人羣中一陣騷動,嗡嗡之聲不絕,時常有憤怒的帶着髒字兒的罵聲從嗡嗡之聲中脫穎而出,闖入林楠的耳膜。

林楠也不制止,等他們安靜下來,才淡淡道:“所謂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在揚州這地方,靠水吃飯的不知凡幾,你們更是其中的佼佼者。漕幫是不是冤枉的,我不知道,我說了也不算。但是我知道,若是官府定了漕幫謀逆,死的人絕不會只有三個、三十個甚至三百個……你們的親人朋友或者你們自個兒,說不得就要人頭落地。官府對於謀逆之事,從不會在乎殺多少人。”

林楠的聲音清冷淡漠,不見半點情緒起伏,但正是這種宛如旁觀者一般的冷漠口吻,才讓他們更無法懷疑林楠話中的真假,心中的悲憤化爲惶恐。他們這些人,便是不是漕幫的,也同漕幫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就算不在乎自己的兄弟、妹夫等等會不會去死,也要擔心自己會不會成了殃及池魚裡面的那條魚。

頓時連那幾箱銀子都放在了腦後,屏住了呼吸,死死的盯着林楠,等着他繼續說下去。

林楠側身讓了讓,讓他們看清他身後坐着的人,又繼續道:“賀大人是我們揚州的父母官,兩位殿下更是愛民如子,他們不忍揚州百姓無辜受冤,親身來此,只爲將事情查一個水落石出。若不是漕幫所爲,便還漕幫一個清白,若是漕幫之人所爲,該是誰的事,便是誰的事!”

雖被林楠擡了轎子,賀明德卻苦笑:查一個水落石出?他可從來沒這麼想過。這種案子哪有那麼好查,說不得便要引火燒身。

李旭更是皺眉:雖然蔡航老實了,可是爲了政績,就算李熙不催,案子也不能一直拖下去,終究還是要拿漕幫頂缸的……如今將他捧得越高,等到那時候,便要被人罵的越狠。

又想起林家和漕幫的關係,頓時一陣頭痛,若是林家一意要爲漕幫脫罪,還真不好辦。

只聽林楠繼續道:“只是此事艱難,線索全無。既然請各位到了此處,想必都猜到是來做什麼的——我不保證下面有什麼,不保證能查到什麼,只能說,你從水裡撈起來的東西,哪怕是爛泥破瓦,或許就是一根救命的稻草。”

不再說話,對着方纔擡銀子上場的高大漢子點了點頭,轉身回座。

那漢子上前兩步,站在第二階臺階上,一拱手,嗓門洪亮:“各位想必有認得我的,漕幫的人被抓了不少,恰巧我老黑運道好,同那幾個死掉的兄弟八竿子打不着,才能站在太陽底下同大夥兒說話,但天上那顆大鳥蛋我還能看幾眼,那就不知道了。”

“我老黑在這兒,只說三句話。”

“第一,我漕幫上上下下都是老實吃力氣飯的漢子,太平盛世纔有我們的活路!若漕幫真有人做下那大逆不道的事兒,想將我們兄弟一起拖進地獄,那就不是我們的兄弟,是我們不共戴天的仇人!”

“第二,這些銀子,今兒擡到這來,我老黑就沒準備再擡回去!漕幫是嫌犯,是以今兒我萬事不管,只管發銀子!只要下水的,有一個算一個,一人十兩先拿着。摸到破銅爛鐵、破枝爛葉的,論斤收,玉佩香囊、死人骨頭的,按件兒買,若摸到值錢的東西,也別眼皮子淺昧下了,爺我虧不了你!”

“第三,瓦罐不離井上破,將軍難免陣前往,我知道各位大風大浪裡都闖過,不在乎這點兒小水,但是陰溝裡翻船的事兒,屢屢皆是。這不是一時半會的活,若是稍有些乏了、冷了,立馬上岸,喝碗熱茶,曬曬太陽,或是回家抱着婆娘睡一覺。否者……便是再多的銀子,能還你爹一個牀頭孝子,還你婆娘一個暖被窩的漢子?”

該交代的話都交代完了,自稱老黑的漢子上來請了個安,就領着自己的人去了,林全也將人帶過去安排。

待他們走了,李旭若有所思道:“這個老黑,看起來魯莽,卻是粗中有細,倒是個人才。”

在座的都是人精,哪還聽不出他的意思,林楠笑而不語,賀明德嘆道:“不光是粗中有細,而且還有一身好武藝呢!可惜就是性子太野,不耐煩拘束,我招攬他數次,許了他捕頭的位置,也不肯應。”

招攬數次什麼的,卻是假話,不是他捨不得捕頭的位置,而是這個人有主兒了。

只看他今兒出現在這裡,便知道他和林家的關係不簡單,他到現在還在太陽底下逍遙自在,當真是因爲和死掉的那幾個八竿子打不着?騙鬼呢!

既然李旭一時沒有想到此節,林楠也不好開口,他也只有這樣委婉的提醒李旭了。

李旭惋惜的嘆了一聲,又對林楠道:“這裡我已經讓人細細撈過,一無所獲。他們人雖多,也未必能撈出什麼有用的來。”

林楠聳聳肩道:“漕幫現下人心惶惶,連碼頭卸貨的人手都不夠了,擁堵的不成樣子,給他們找點兒事做也好。”

李旭皺眉,起這麼大的陣仗,將他都折騰過來,就爲了給漕幫找點兒事做?這也太荒謬了吧。

李資看了林楠一眼,搖頭失笑:又開始胡說八道!

林楠不理他,轉了話題道:“這些人水性極好,其中有些個甚至是錢塘江的弄潮兒。八月十八錢塘江觀潮的時候,鹽商們叫着勁兒的將金子銀子玉佩朝水裡撒,那些藝高膽大的便去撈回來討賞,當真是神乎其技。只是每年死在水裡的也不少就是了。”

賀明德接道:“撈回東西的自然風光,東西被人撈到的也臉上有光,爲了這個,鹽商們扔下水的物件一個比一個值錢。當然也要看人,去年觀潮時,林公子三次將隨身玉佩扔下水,都被人送了回來,成爲美談……”

“美什麼啊!”林楠不滿道:“不過一百兩銀子的玉佩,三次倒花了我近千兩銀子的賞錢……”

又笑道:“若是換了兩位殿下,說不得扔塊石頭下去,也要被人瘋搶。倒時比我虧的還要厲害。”

李旭以往少有出門,聽的嘖嘖稱奇,想到那般盛況,不禁有些躍躍欲試。想象那種迎着潮頭一錠銀子扔出去,便有人豁出命的跳進滔天的大浪裡爭搶,何等快意?

賀明德笑道:“如今離八月十八也就不到一月的工夫,二位殿下到時正好可以去湊湊熱鬧。”

這邊說着話,岸邊的人開始活動身體,卻還沒有人下水,水中十多條小船正牽着紅繩,安置浮標,將沉船附近的水面分成一個個不同的區域。

林楠看了一會,道:“我想去沉船上看看,你們?”

李資起身,道:“我同你去。”

又道:“這裡就勞煩二哥和賀大人盯着了。”

李旭求之不得,嗯了一聲:“三弟和阿楠儘管去,這裡交給我們就好。”

沉船上沒什麼可看的,水裡泡了那麼久,什麼線索也沒了,外面甲板雖幹了,裡面卻污水橫流。林楠同李資在船上走了一圈,沒發現什麼特別的地方,便下了船。

站在大船的陰影處,看着亭子裡李旭有些焦躁的模樣,林楠促狹心起,道:“身上的味兒難聞的很,我們找地方洗澡去。”

李資自然不會有什麼意見,吩咐下人道:“去稟報二殿下和賀大人,就說我們去附近的人家探訪一二。”

林楠失笑,突然就想起後世的各種出國考察來。

說的是“找”地方,自然不會讓他們親自去找,林家早在附近借了歇腳的莊子,熱水等都是現成的,二人過去立刻便能用上。

沐浴更衣出來渾身舒爽,兩人吹着涼風向河岸走,下人們識趣的落後數丈,既方便主子說話,有事也來的及照應。

“想什麼?”見林楠似若有所思,李資問道。

“想……”想到幾乎每次撒謊都能被他看穿,林楠索性實話實說:“想今兒在堂上死的那三個人。”

李資微愣,他還以爲林楠早將此事拋到了腦後,原來竟是在意的。想來也是,他再怎麼也只是不滿十六歲的半大孩子,那三個死的太過慘烈,且又是受林楠言語蠱惑,才毅然赴死。那三個腦漿崩裂的情境,連他看了都覺得瘮人,更何況是林楠?

搖頭嘆道:“那三個是求仁得仁,你不用放在心上。便是無法查明真相,我也會盡量保全他們的家人,好讓他們能含笑九泉……”

林楠望向李資,訝然道:“殿下以爲我是因爲他們的死,而耿耿於懷?”

李資楞道:“不是?”

林楠笑道:“當然不是,我怎麼會有那麼聖母的想法?”

“聖母?”

林楠並不解釋,問道:“殿下覺得我父親是什麼樣的人?”

李資雖然詫異林楠的話題轉換之快,依舊答道:“大隱隱於朝。”

他倒不是要拍林楠的馬屁,而是清楚,以林如海的資歷、聖寵和才能,若一心專營,此刻絕不會只是一個三品官。

旁人看他年僅三旬出頭,便官至三品,會覺得已經很了不得了,卻不知林如海是少年探花,爲官已近二十年,考評年年都是卓異,且李熙用人向來不拘一格,只要得用,年齡資歷都能甩到一邊。以林如海和李熙的關係,若他有心,想要升遷最容易不過,怎會在揚州一蹉跎就是二十年?

待分別在林府和山上莊子轉了一遍,李資隱隱有些明白了:咱們這位御史大人,心中全無功名二字,一心只在山水之間,是一個半點都不肯委屈自己的人,他那小日子過得悠閒自在的連皇帝都要羨慕。

小隱隱於野,大隱隱於朝,人家是人在朝,心在野,他不光心是野的,連人都大多數時候是野的。

林楠搖頭道:“父親不是真的隱士,真的隱士,心自在就好,可是父親,心要自在,身也要逍遙……”

又道:“其實我一直不明白,爲何以父親的性情,會千里迢迢上京考什麼科舉,會將自己關在髒亂狹小的號舍十多日……父親曾用柳湘蓮來教誨過我,但是看到今天死在堂上的三個人,我才真正明白——在這個世上,若無權無勢,何來的自在逍遙?”

這是一個信息極度不發達的時代,這是一個地方官,甚至一個大些的地主,就能成爲一個土皇帝的時代。“官官相護”、“欺上不瞞下”這些詞很好的描述了這個時代的政治色彩——民告官,如子殺父。先坐笞五十,雖勝亦判徙二千里。

這是一個老百姓連講理的地方都沒有的時代。

便如今日死在堂上的三個漢子,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轉瞬之間,便是家破人亡。你便是有千般機智,萬般靈巧,對方以滔滔權勢蠻不講理的碾壓下來,也只能閉目待死。

小隱隱於野,中隱隱於市……

做個升斗小民,每日面朝黃土背朝天,都只爲了填飽肚子,精打細算,就爲了過年時能吃一頓細糧——可自在否?

做個富家翁,如當初的鹽商,富甲天下,風光無限,林如海一怒之下,如摧枯拉朽,亭臺樓閣,盡成瓦礫——可自在否?

天下人,誰能得真自在?不都在這樣的夾縫裡,一面欺壓着別人,一面被別人欺壓着過日子嗎?

只是,他爹,似乎真的做到了。

一座天下最大的靠山,一個最肥又最清閒的差事……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血染揚州。

林楠一直以爲,林如海同李熙的相識只是巧合,李熙成爲皇帝只是巧合,現在自然不會還那麼天真——真不知道,那兩個,到底是誰成全了誰。

“殿下。”

“嗯?”

“不若你去搶太子之位,我助你一臂之力可好?”

李資愕然望了過來。

林楠嘆道:“待你登基,我也不要高官厚祿,給個芝麻綠豆大的小官兒做做,只要像陛下對我父親那般,不讓人隨隨便便的欺負到了我頭上便好……”

“啪!”

林楠頭上一痛,才醒悟自己是被李資不輕不重的敲了一下,李資冷哼道:“想都不要想!”

林楠頗爲遺憾的嘆了口氣,父親那樣的運道和手段,也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負手吟道:“布衾多年冷似鐵,嬌兒惡臥踏裡裂。牀頭屋漏無干處,雨腳如麻未斷絕……”

偷了杜甫的小半首詩,而後哀慼道:“你若是不肯依我,十年以後再見時,我便是這幅光景了。”

李資幾乎被他逗笑了,好脾氣的在他頭上揉了揉,走在了前面。

林楠緊走幾步,依舊同他並肩,李資轉頭看他,道:“你似乎全然不擔心查不到什麼。”

林楠聳聳肩道:“查到查不到有什麼關係?有我爹呢!我爹說我前幾日悶壞了,讓我出來透透氣呢。”

李資頓時無語。

林楠道:“而且你不覺得父親這件事,做的實在太過婆媽的了嗎?”

“婆媽?”李資愕然,林楠怎麼會用這麼匪夷所思的詞來形容林如海,搖頭道:“你怎麼會這麼想?先前於大人同總督大人正打着銀錢官司,林大人不過小施手段,便將蔡府多年的積蓄榨乾,又斷了他的財路,讓他連添補虧空都做不到,若不是蔡大人另有後手,此刻早就萬劫不復了。”

林楠搖頭:“殿下,若是蔡大人輸了官司,真的就會萬劫不復?”

李資一愣失語。

若是真的會萬劫不復,他又怎麼會在這裡?他下江南之前,李熙原就認爲蔡航吞了那幾十萬兩銀子,派他來,就是爲了讓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如此看來,林如海將蔡家弄的一窮二白,除了激怒蔡航,意義並不大。

需知林如海向來雷厲風行,當初殺了那麼多人也沒花多少時間和精力,而蔡航的事,卻拖得太久,做了太多沒有意義的事。

“父親曾對我說,他已然佈局到了最後,只等收官,我以爲他等的是時機,現在我卻覺得,也許,父親是在等我。”頓了頓,道:“父親一舉一動,皆有深意。當初罰我抄書,因我的字尚欠幾分火候;回揚州後,讓我在號舍足足住了九日,是怕我因號舍的環境而馬失前蹄。如今我鄉試在即,父親卻令我分心來了結此事,豈會無因?”

李資想起他先前的話,道:“所以,林大人要用蔡大人之事,教你權勢二字?”

林楠即將下場,但是科舉卻只是仕途的起始,後面還有漫漫長路。

權勢兩個字,不可看的太重,但是也切莫看的太輕。

“或許是吧!”林楠笑道:“不想了,反正父親的用意,不管我能不能猜出來,只等了結此事,該學到的,便已經學到了。”

說着閒話,便快到地方了,後面的從人也靠攏了過來。

河岸上的地上,也畫出了方格,對應着河中的區域,李資看着方格里堆放的東西,道:“倒是摸出不少東西來,不過看二哥和賀大人的模樣,應該沒什麼有用的東西。”

林楠道:“那可不一定……”

話未說完,李資忽然神色一變,猛地跨步越過林楠半個身位,同時閃電般伸手。

林楠醒過神來的時候,李資手裡已經多了一塊鵝卵石,他隨手扔下,還未及喝問,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舉着柺棍從樹叢中衝了出來,悽然悲呼:“林家的小畜生,我和你拼了!”

шшш◆ ттκan◆ CO

李資臉色驟冷。

作者有話要說:弄潮什麼的,我胡說八道的,不要當真。

肥吧?肥吧?

因爲最近俺都沒有渣遊戲了!

爲什麼不渣遊戲呢,因爲前天被打擊怕了。

一個精英任務,一個人打不過,於是組隊去打,然後我開了治療,結果因爲我太菜,連累一起死了三次,一次復活時間比一次長,不小心點了回營地,然後悲劇了……迷路不說,開着治療的心法連一個小怪都打不過,拼命的逃跑,足足死了五次也沒跑到地方……~~~~(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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