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弟,快走吧,你惹下大禍了,知道這兩個人是誰不?他倆是牟慶斗的馬弁啊!”一個老漢對徐明侯說。
徐明侯笑一笑,沒有說話,然後彈彈身上的灰塵,拿起地上的火燒,飛身上馬,不緊不慢地向南而去。集上的人自覺讓出一條道,用看凱旋將軍的眼光目送徐明侯離開。
離開郭家莊的徐明侯在山裡一戶人家借宿一晚,第二天又在山中看了一日風景。他本想多留幾日看看山中的秋景,順便躲過二十二日這個婚期,但是心裡無法安靜下來。“這個辦法太損了!”徐明侯這樣想。
鳳鳴村一定在大張旗鼓地張羅自己和於廣憶的婚事,自己那一天如果不在,不僅會讓於廣憶失望,全軍上下怎麼看?整個鳳鳴鎮怎麼看?於廣憶的面子不被掃得一乾二淨了嗎?對得起她嗎?對得起於昭湘嗎?還有何面目見於廣源呢?大丈夫做事光明磊落,徐煥啊徐煥,你這是乾的什麼事情?徐明侯心裡暗罵自己。
回去,馬上回去,想盡一切辦法辭掉這門親事。——徐明侯打定主意。
一念及此,徐明侯不暇他顧,打馬往鳳鳴鎮而來。
半天的功夫,他就到了鳳鳴村的南大門。他以爲他的突然出走一定會引起不大不小的混亂,但是一點也沒有!鳳鳴村依然充滿着節日的氣氛,街上人來人往,幾乎人人臉上都面帶喜色,趙魏碰到他也只是打了個招呼一句話也沒有多說。
徐明侯回到司令部之後,所有人對他都沒有表現出異常的神情,好像他這次出去不是呆了三天,而只是出村散散步而已。
與於廣憶的會面不僅沒有實現徐明侯的初衷,反而讓人抓住了把柄。徐明侯與於廣憶月圓之夜於龍吟河老柳樹下相會的事情很快就傳遍了全軍,所有人都盼着九月二十二日的到來,因爲於昭湘早就說過到那一天不僅每個士兵可以盡情吃肉喝酒,而且每個人還能得到兩塊大洋的賞錢,這些錢都是於司令自己掏腰包。
爲了把婚事辦得隆重而安寧,九月十九日上午八點,於昭湘在司令部召開一縱隊營以上的官員會議——徐明侯除外。於昭湘並沒有讓徐明侯列席,可能是因爲徐明侯是當事人吧。
但是徐明侯還是從好多人的口中知道了這件事。當於昭湘的話還沒有講到一半的時候,徐明侯進來了,他的臉上帶着些許怒氣,進來後並沒有和於昭湘打招呼徑直坐在了他的對面。
看到徐明侯沒有和自己打招呼,於昭湘沒有在意,他依然有條不紊地安排着這一段時間的事務和注意事項。平常不大講話的於昭湘這次徹底打開了話匣子,他滔滔不絕地講了一個多鐘頭,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得細緻入微,甚至對於哪些客人由哪些人招待都講得清清楚楚。
於昭湘的講話讓一縱隊所有軍官爲之一驚,人們一直認爲在一縱隊於昭湘就是一個甩手掌櫃的——什麼事情都不用操心,沒有想到他的心中是如此明瞭,安排起事情來如此心細。
徐明侯耐着性子聽於昭湘講話,儘管好幾次想打斷他的話但是終於忍住了。
好容易等於昭湘的話講完了,徐明侯剛要說話,於昭湘卻對着趙魏的臉說:“趙主任,你看看還有什麼事情要安排。”
趙魏也不含糊,把自己想到的事情一一說了一遍,在聽趙魏講話的時候,於昭湘的眼睛閉着始終沒有睜開,只是偶爾把頭點一下以示自己在聽着呢!趙魏之後是李瑞玖說話,李瑞玖現在是狼勇的副手,他是繼李琪之後一縱隊難得的智囊。
但是徐明侯已經沒有耐心再聽李瑞玖說話了,因爲他聽來聽去這次的會議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如何把他和於廣憶的喜事辦得既轟轟烈烈、穩穩當當。
他突然打斷李瑞玖的講話,火刺刺地問於昭湘:“司令,誰說我要成親來着,既無父母之命又無媒妁之言,成親二字又從何談起呢?”
此時於昭湘的眼睛依然緊閉着,不瞭解他性情的人可能以爲他已經睡着了。對於徐明侯的指責,於昭湘毫不理會,他的頭偶爾揚起偶爾低下好像睡着了似的。
就像千鈞之重的一拳打在雲彩上,徐明侯被狠狠地閃了一下,他的臉色由紅色變成青白色,顯見是動了真怒,想好的一些話也說不出來了。
於昭湘沒有接他的招,徐明侯又把火灑向了其他人,他喋喋不休地訴說着自己的無辜和屬下們的誤解。但是趙魏、李瑞玖甚至劉兆初和狼勇等人都對他的話無動於衷,徐明侯感到了無比尷尬。
他正要訓斥劉兆初和狼勇的時候,於昭湘突然睜開了眼睛,目光炯炯地看着他說:“姑夫,你就從了吧!”
輕而短的一句話卻有雷霆萬鈞之力,徐明侯被震懵了。這是他第二次聽到於昭湘稱呼長輩,第一次就是喊於廣憶“姑”。
七八年來徐明侯不但沒有聽到於昭湘喊過“爹孃”,他甚至沒有聽於昭湘喊過“哥姐”。徐均住在丈人家六七年了,從來也沒有得着於昭湘喊他一句“姐夫”。
在徐家,徐明侯的輩次不算是低的了,喊他叔叔爺爺甚至老爺爺老祖宗的都有,但是徐明侯坦然接受並沒有感到半點的不適,甚至有七老八十的徐姓人喊他“爺爺”,他也不會感到不得勁。但是對於於昭湘的這一聲“姑夫”,徐明侯感到了莫名其妙的激動和刺激,甚至有點受寵若驚了。
一聲“姑夫”就讓徐明侯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在座的都在心裡偷偷地笑,這幾天一縱隊的這些人第一次看到了徐明侯的另一面——敢情徐明侯也有張口結舌的時候!
就在徐明侯紅着臉無以答對於昭湘的時候,在座的人突然一齊起鬨:“姑夫,你就從了吧!”所有的人顯見得都站在了於昭湘這一邊,徐明侯紅着臉更加無地自容。
除了“從了”,他已經無路可走!
徐明侯終於“從了”,但是他提出一個要求,那就是一切從簡,謝絕所有的外賓——鳳鳴村的除外,封鎖他成親的消息。於昭湘一一答應。
當天下午,徐明侯把李瑞玖叫到自己跟前,對他面授機宜達一個鐘頭之久。第二天下午鳳鳴村的游擊隊進行野外拉練,一千多人蔘加了這次活動,拉練的地域一直到離鳳鳴村二十多裡地的魚河。
傍晚,一千多人的拉練隊伍只有一半人馬返回鳳鳴村,剩下的人在李瑞玖的帶領之下悄無聲息地向着落霞山疾行而去。
拂曉時分,這支隊伍到達了落霞山東麓一個叫黑虎村的地方。一夜的時間裡,這支隊伍走了將近二百里路!
黑虎村因爲村後的黑虎山而得名。黑虎山是落霞山的餘脈,這裡駐紮着當地最大的土匪,這股土匪的頭領叫牟慶鬥,當地人稱牟青頭。
牟慶鬥不僅心狠手辣,而且詭計多端,自從鬼子進入這個地方以來,他巧妙地周旋在日僞軍、八路軍及其游擊隊、國軍和各股土匪之間,遊刃有餘。
牟慶斗的隊伍大約六七百人,按說這樣一支隊伍在抗戰時期不算很成規模,但是因爲牟慶斗的手下多是當地的悍匪,綁架、暗殺之類見不得人的活幹得最爲拿手,所以一般人惹他不起。牟慶鬥雖然打着抗日的旗號,但是從來沒有和日軍真刀實槍地打過一次仗,糟踐老百姓的本事大得很。牟慶鬥最顯赫的戰績就是曾經暗殺過一個漢奸頭目,暗殺的原因就是這個漢奸頭目和自己爭一個婊子。因爲打着抗日救國軍的名號,這支標準的土匪流氓隊伍幹盡了壞事卻無人來管。
雖然在日本人面前甘於伏低做小,但是在老百姓眼裡,牟慶鬥卻是鼻孔朝天,整天吆五喝六、耀武揚威,對於黑虎山周圍的村莊橫徵暴斂,民衆苦不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