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莉莉轉身向湖堤那頭走去。
白武秀急了,說道:“我那時候還是個小孩子,她也不大啊!”
秦傑的目光落在李彤的胸口,心想幾年前那裡有多大?
李彤感覺到他的目光,微怒。
秦傑咳了兩聲,看着白武秀感慨說道:“原來你們二人間竟有這樣一段過往,那我可幫不得你,雖然說師兄你那時候年紀還小,但這等醜陋行逕實在是令人難以接受。”
張楚楚仰起小臉,看着他搖了搖頭,說道:“小時候你去偷看那些姐姐們洗澡,都讓我在女澡堂外給你望風……”
秦傑臉上露出尷尬神情,很自覺地走到了白武秀的身畔。
周莉莉沿着湖堤向木棧走去。
秦傑被張楚楚在揭掉老底之後,雖然自覺地與白武秀站成了狼狽的姿態,依然難免老羞成怒,以擔心的理由把她趕去陪周莉莉。
湖堤柳蔭下只剩下了三個人。
白武秀看着逐漸遠去的周莉莉,無奈喊道:“不至於因爲這件事情生氣吧?”
周莉莉沒有轉身,清脆明亮的聲音在湖水上回蕩。
“我生氣的不是這件事情,是你看着她就要逃跑,我都不怕她,你已經是高級境界的傢伙,居然還這麼怕她,真的很丟臉。”
自幼在與雪原巨狼和熱海兇魚戰鬥中長大的小姑娘,從腳上的鞋到臀後搖盪的黑辮,每個細微處都充滿了樂觀的戰鬥精神,她很難理解白武秀的恐懼從何而來。
白武秀低頭想望向自己露出前襟的腳尖,卻只能看見自己圓鼓鼓的肚子,不由一陣神傷,沉默很長時間後低聲說道:“從小到大,我的境界一直都比她高,但真打起架來,我永遠打不過她。”
秦傑同情看了他一眼,問道:“你不知道她在我這兒?”
白武秀看了一眼柳蔭下的李彤,惱怒說道:“如果知道我怎麼會過來。”
秦傑不解問道:“師兄沒有告訴你?”
白武秀搖了搖頭。
秦傑嘖嘖感慨說道:“真是一羣壞人。”
李彤從那棵柳樹下走了過來。
白武秀轉身向那棵柳樹走去。
二人擦身而過,李彤脣角微翹,問道:“不敘敘舊?”
白武秀頭也不回,揮手說道:“以後再敘,以後再敘。”
秦傑感慨說道:“看來他真的是很怕你,連日後再敘這種他最喜歡的無恥的雙關調戲話都不敢講。”
李彤懶得理會這個無恥的傢伙。
她要說的話與白武秀無關,更沒有什麼江湖小兒女的情趣,目光微寒說道:“清夢齋居然會收留魔教餘孽。”
秦傑早就想到修道如癡的她,看見周莉莉這個魔教少女後會有何反應,微笑問道:“你有什麼意見?”
這句反問顯得有些囂張。
秦傑在李彤身前,沒有任何囂張的資格,但這半年時間,他知道了小師叔入魔的歷史,親身體會了師父和師兄們對於自己入魔的無視,大概明白了清夢齋的態度,而清夢齋絕對有囂張的資格。
李彤神情冷漠說道:“既然事涉清夢齋,我有沒有意見,根本是無關緊要的事情,但你們想過沒有,這件事情要傳出去如何?”
“就算傳出去又如何?只要清夢齋不承認,誰能有證據?難道神話集團還敢派人進清夢齋後山搜人?”
“世間無數虔誠的昊天信徒,並不需要證據,只需要神話集團一句話。”李彤說道:“神話集團或許不在齋主的眼中,但無數虔誠信徒的議論與憤怒,便是齋主也不好處理,總不能把世人全部都給殺了。”
“如果神話集團真的讓世人相信清夢齋收留魔教餘孽,那麼昨天你對我說的戰爭便會提前到來,而這肯定不是神話集團想看到的。”秦傑看着她漂亮的眼睛,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說道:“師父和師兄既然讓白武秀帶着周莉莉過來,便沒有想着要瞞你,他們就是要讓你知道這件事情,然後想讓你當作什麼都不知道。”
“知道便是知道,前面加個不字,不代表就真的能當作不知道。”
“既然你忠誠於道門,那麼你就應該知道,你現在裝作不知道,對道門對清夢齋都是最好的選擇。”
李彤低頭看着湖堤上的青石縫和縫裡那些青色的灰泥,沉默思考了很長時間後說道:“你說的有道理,那她和白胖子又是怎麼回事?”
秦傑看着湖心舟中的那個魔教小姑娘,看着沿着湖堤追趕呼喊,說着無聊笑話的胖子,心頭忽柔,說道:“這件事情請你也當不知道吧!”
李彤站在他身旁,看着那幕有趣的畫面,眼眸裡沒有流露出一絲笑意,臉色十分凝重,並且顯得越來越冷。
“如果你知道白胖子的身世,那麼你就應該能想到……道門一旦知道這件事情,世間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雁鳴湖畔沒有暴發一場新生代強者的大混戰,白武秀和周莉莉傍晚時分便回了清夢齋,沒有與李彤再見面。
用完晚膳之後,李彤很有禮貌地對張楚楚道謝,並且很真誠地表達了讚美,然後捧着曬乾的青色道袍回了自己的客房。
“看來她在神話集團這半年的日子過的不怎麼樣。”秦傑看着消失在迴廊處的背影說道。
張楚楚一面收碗,一面隨意問道:“你怎麼看出來的?”
秦傑看着桌上那些菜汁狼藉的碗盤說道:“這麼難吃的菜,她居然吃的這麼高興,還對你連聲道謝。”
張楚楚有些不安說道:“我就說還是應該讓我來做,現在她以爲這些菜是我做的,肯定心裡想我的廚藝很糟糕。”
“你是我的女人,就只能服侍我一個人,憑什麼去伺候那些外人?再說了,你是總經理的繼任者,在神話集團的身份地位可比她要高,要服侍也應該是她來服侍你。”
張楚楚沒有說什麼,給他泡了壺釅茶,自去洗碗。
秦傑坐在窗邊花架旁,端着茶壺看着紅雲漸墨的天邊,眉頭漸漸蹙了起來。
他在思考一些問題。
清夢齋的人們爲什麼要讓李彤知道周莉莉的存在?
難道說真是囂張到了極點的宣告?
還是說提前通知神話集團一聲表示尊重?
想來想去,想到手中的釅茶漸涼,秦傑依然想不明白,直到最後,他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後山裡的人們,無論師父還是大師兄三師兄,基本上都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傢伙,都沒有成爲大陰謀家的潛質……之所以讓白武秀帶着周莉莉來湖畔走上一遭,大概只是簡單地想通過李彤,告訴白武秀的家人吧!
此後數日,雁鳴湖畔一片安靜,落了兩場雨,暑意被腰斬了幾分。
李彤整日都把自己關在客房裡,除了吃飯的時候,基本上看不到人影,也不知道她在那間幽暗的客房裡做什麼。
當她坐在桌畔捧起飯碗時,變得愈發沉默,秦傑更是注意到她的眉眼變得越來越憔悴,臉色變得越來越蒼白,不由暗自警惕。
柳編夫婦來做了一次客,在參觀完湖畔宅院後,夫婦二人很是滿意秦傑的手筆,發現宅子裡連個傭人都沒有,更是高興,心想自家女兒極受寵愛,今後的日子應該會很幸福纔是。
離開之前,柳編夫人抱着張楚楚好一番感傷,把秦傑好生表揚了一番,叮囑她多回家裡,第二天便送了十幾個管事傭人過來。
看着院裡那些面容普通,神情木訥的傭人,秦傑哪裡猜不到柳編夫人在想什麼,不禁有些好笑,心想如果不是李彤沒有出席晚宴,讓柳夫人看見如此美麗動人的少女寄居在此,想來便不是如今這情形了。
湖畔的宅院極大,即便多了十幾名管事傭人,依然絲毫不嫌擁擠,甚至都感覺不到多了這麼些人,張楚楚又不習慣被人服侍,所以管事傭人大多都在宅院偏僻處活動,花廳書房一帶依然清淨。
日子緩慢的流淌着,盛夏愈盛,湖風漸燥,蟬鳴愈噪,雁鳴湖畔宅院裡依然是三個人吃飯,兩個人生活。
李彤依然像個幽魂般,終日呆在幽靜的客房裡。
某日秦傑從清夢齋回來,衝了個涼水澡,向正替自己擦拭身子的張楚楚問了兩句,知道李彤今天竟是連晚飯都沒有吃,不由神情漸異。
秦傑一向佩服甚至敬畏這個少女李彤,在他看來,整個世界毀滅的時候,大概也只有像自己和李彤這樣的人才能活着,而且他不認爲自己和李彤之間有任何友情之類的東西,所以絲毫不關心她的死活。
但他不能眼睜睜看着她就這樣自閉成一個白癡。
因爲那樣太可惜了。
蟬鳴陣陣,一聲高過一聲,雁鳴湖畔的客房鄰着棧橋,隱隱可以聽到不遠處傳來的湖水拍岸噬柱的聲響。
秦傑沿着石徑走進幽靜的別院,輕輕敲響房門。
房內響起一些聲音,似乎是在整理。
房門打開,映入他眼簾的是一張依然美麗卻格外蒼白的臉。
滿天繁星向院落裡灑下銀暉,少女顯得愈發憔悴。
秦傑吃了一驚,問道:“你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