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三師兄目光壓迫之下,終於沒有人再敢說要走,也沒有人再敢多說一句話,房間裡頓時變得安靜了很多。
二師姐看着窗外,似乎發生什麼事情都與她無關。
“今日讓師弟師妹們都過來,是因爲近發生了一些事情。”大師兄說道:“小師弟入世之後,世間多有猜忖,而天道盟已經有許多人去天哥那裡試探能不能指婚,前天天哥派人到山下傳達了意思,陛下想知道我們清夢齋到底有何想法。”
白武秀微怔說道:“這算啥?聯姻還是下嫁?”
大師兄看着他認真說道:“小師弟是男子,自然不能算下嫁。不過我看來這種事情實是無甚趣味,想來無論師父還是小師弟都不會有此想法,修行之人終究還是要與修行之人相處,而且也要看小師弟自己。今日王雨珊已經進山與大家見過面,不知你們印象如何?我對雨珊的印象是極好的,所以我很樂意看到她與小師弟琴瑟和諧,當然你們不要意我的看法以及我與她的關係。”
聽着這話,屋內衆人好奇地議論起來,心想小師弟找媳婦這件事情,怎麼值得大師兄如此慎重,還要問自己這些人的看法。
只有四師姐注意到,聽到這番話後,三師兄的神情明顯有些不悅。
彷彿是爲了給大師兄那句“琴瑟和諧”的話做註腳,錚的一聲,五師兄孔傑用手指輕敲蕭管,綜綜琴聲屋內如流水般響起,隨着音律同時響起的還有衆人熱烈的討論聲。
“秦傑和夏麾堂主家那位夏小姐走的親密,天道盟如果要指婚,大約便是她了,不過金堂主頗爲欣賞秦傑的書法,那麼金無彩也有可能,可如果再仔細往早時候看去,李漁和他也有不少來往,便是如今關係也極爲密切。”
“我怎麼總覺得指婚這種事情很噁心?不管是叫聯姻還是賣肉,但總有些把小師弟往西城夜總會裡賣的感覺,而且那些人的家裡可沒有什麼紅姐,哈哈哈哈。”
“哪裡有你想的這般齷齪,依大師兄的意思,只不過是避免當衆駁了陛下顏面不好看,所以纔想搶天道盟指婚之前替小師弟把婚事定下,說起來這麼多年竟沒有辦過喜事,也該輪着一場。”
“不過大師兄說的那位王雨珊姑娘我可沒有瞧見,不知道究竟是好是壞,小師弟是個孤兒,我們這些做師兄的應該多替他想想纔是。她既然是雁蕩山來的人,想必住酒店那邊,明天我們要不要集體進瀋州市替小師弟掌掌眼?”
“掌眼?那是位姑娘,又不是什麼老器物,五師兄,我提醒你那位王雨珊姑娘是符聖的傳人,修爲境界只怕不弱於你,你這些年天天撫松吹簫,懈怠了修行,只怕根本不是她的對手,若惹惱了她當心進得瀋州市卻出不來。”
聽着這些癡人們說着癡話,大師兄搖頭不已。
四師姐把矮几下嗑剩的瓜子皮掃到小簍裡,擡頭看着他神情,笑着說道:“我看王雨珊不錯,小臉蛋兒挺圓的,娶進門來天天掐兩把應該舒服。”
白武秀聽着這話,想着這些年來四師姐纖纖玉指下所受的折磨,下意識裡擡起手來想要捂住自己胖乎乎的臉頰,卻忘了手上有傷,痛的眉頭快要擰了起來。
六師兄捧着一杯茶,憨厚說道:“打鐵房裡蒸汽足,那姑娘能熬那麼多長時間,心性極爲少見,我覺得不錯。而且山裡終於能有一個真正懂符的人,很好。”
自秦傑從荒原回到瀋州市之後,他與王雨珊之間的那些傳聞便流傳開來,清夢齋裡的人們也知道些許,想着本來便是兩情相悅之人,又有大師兄提議,如今見過王雨珊的人都說好,那麼自然便是好的。
清夢齋小師弟的婚事,似乎便要這樣確定下來。
然而就這個時候,屋內響起一個聲音。
“不好。”
四師姐微微皺眉。
大師兄看着他平靜問道:“王雨珊哪裡不好?”
“我不是說王雨珊不好。”
三師兄沉默很長時間後說道:“只是小師弟如果一定要娶妻,那麼有好的對象。”
大師兄靜靜看着他,問道:“那又會是誰呢?”
三師兄緩緩擡起頭來,直視他的眼睛,緩慢而堅定說道:“張楚楚。”
清夢齋有好幾位師兄都不知道張楚楚是誰,還是問了白武秀才知道,原來三師兄眼中比王雨珊好的選擇對象,居然是秦傑現在的女友。
大師兄靜靜看着他的眼睛,忽然微笑說道:“我堅持我的看法。”
三師兄回望着他,神情平靜而堅定:“我也堅持我的看法。”
“大部分師弟師妹都支持我的看法。”
三師兄面無表情說道:“師兄你讓大家不意你與王雨珊的關係,但這關係已經存,所以師弟師妹們的看法我看來都沒有任何意義。”
大師兄平靜說道:“好吧,師弟師妹的看法確實不應該牽扯進來,但我的看法呢?”
“我不知道師兄你爲什麼會有這種看法。”三師兄看着他的眼睛問道:“我很想知道,爲什麼荒原上你要認王雨珊爲義妹,是不是那時候你就準備做這件事情?”
大師兄笑了笑,說道:“我只是覺得雨珊這姑娘確實很好,是小師弟的良配。”
三師兄沒有笑,說道:“那爲何張楚楚就不能是小師弟的良配?”
大師兄靜靜看着他,若有所思問道:“你覺得張楚楚好何處?”
三師兄站起身來,走到窗邊看着瀑布上方的那些繁星,說道:“當日賀颺與謝君元同歸於,我與武秀隨後登山,便崖頂看見一個小姑娘跪地上捧灰,那個小姑娘便是張楚楚,我覺得她很好,而且我知道她是要和小師弟一起的人。”
屋內無比安靜,就這片安靜中,忽然響起白武秀有些緊張不安的聲音:“我也覺得張楚楚挺好。
大師兄神情有些複雜地笑了笑,看着他說道:“你又覺得她哪裡好?”
白武秀思忖片刻後認真說道:“我說不出來,但我覺得她哪裡都好。”
大師兄微微一怔,然後搖了搖頭喃喃嘆道:“哪裡都好,哪裡都好。”
清夢齋自然是以大師兄爲首,他的性情溫和而乾淨,所有師弟師妹都願意親近他,並不害怕他,願意聽他的話,然而三師兄卻是山裡的鎮山律條,所有師弟師妹都害怕他,哪裡敢反對他的意見。
以往山裡的衆人面對二位師兄時倒也簡單,反正大家都聽三師兄的,然後三師兄必然是要聽大師兄的,卻從來沒有遇見過今天這種局面。
“我覺得三師兄說的好像也有些道理,雖說我並不明白捧灰是怎麼回事。”
“那難道大師兄說的就沒有道理了?”
“話不是這麼說,二位師兄說的都有道理,我心境不夠清明,似這般重要的事情哪裡能比二位師兄想的透徹,所以無論是大師兄還是三師兄的話,我都照着做便是,他們認爲哪個姑娘適合,那便適合。”
一番刻意的插科打渾,並沒有讓屋內的氣氛變得鬆動起來,反而因爲二位師兄的沉默而變得有些尷尬,於是場間再次回覆死寂一般的沉默。
大師兄看着三師兄認真說道:“師弟,有很多事情你不清楚。”
三師兄看着他說道:“確實有很多事情我不清楚,我不清楚師兄對張楚楚的敵意究竟從何而來,因爲她是總經理的傳人還是因爲別的什麼,師兄根本不想讓她和小師弟一起,然而師兄你想過沒有,這樣對那個小丫頭並不公平。”
大師兄沉默很長時間後,平靜說道:“我對張楚楚沒有任何敵意,不過我承認你說的話,我確實不想讓小師弟的一生再繼續和她糾纏一起。”
三師兄看着他的眼睛,問道:“爲什麼?”
“沒有理由,只有感覺。”
“師兄,我這一生始終信奉一條原則,任何事情都需要理由。”
大師兄看着他說道:“你不需要知道,師父知道。”
“那爲何不等師父回來再說這件事情?”
“因爲天道盟已經傳來消息。”
三師兄漠然說道:“我們如果不點頭,誰敢給小師弟胡亂指婚?”
大師兄微微皺眉。
“我已經有十年時間沒有見過師兄皺眉了,師兄因何皺眉?是不是你也覺得這樣做有些問題?”
大師兄依舊皺着眉頭,看着他搖頭說道:“那是因爲我發現過了這麼多年,君陌你依然沒有成長,還是當年那個只知認死理,卻看不到事物全面模樣的熱血少年郎。”
三師兄微怒說道:“師父絕對不會因爲提前看到了前方道路上的某些險彎或者某些暗影,便提前讓我們走上另外一條道路,我相信師父加不會因爲沒有發生的事情而提前對無辜者施以責罰,所以我認爲師兄你今天做錯了!”
清夢齋的人們從來沒有見過大師兄和三師兄某件事情上產生分歧甚至是爭論,何況如今爭論似乎已經發展到了憤怒的相互指責,是驚的衆人鴉雀無聲,別說開口說話,便是連呼吸都不敢讓聲音變大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