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世。”
衡華的聲音從遠方飄來。
“三十世後，受我差遣七世。且你死後一切遺產，歸屬延龍修真界……包括龍珠。”
延聖龍王沒有言語。
他知道，這也是伏衡華的底線。
延水諸修對自己的仇恨，可不是那麼容易化解的。
就連伏衡華的父母，都還在自己肚子裡呢。
伏衡華需要設法說服衆人，不僅要搭上諸多人情，更要折損自身名望。
而他之所以肯如此，也是看出自己似乎另有底牌，不敢強行逼迫。
只是——
他的底線，我也不能接受啊。
龍王很清楚，天地戰爭即將再度開始。捨棄十世，自己或許還有一些準備時間。但三十世後，自己只能成爲這場浩劫大戰中的一個炮灰。
他果斷聯絡體內的聲音。
那聲音怪笑道：“本座就知道，你是一條聰明龍。看看，這就是我對你的指引。”
一副影像在龍王腦海顯化。
通體漆黑，身長百丈，頸上有九顆猙獰龍頭。
“我教你一門‘天魔入涅法’。你將自身轉化爲魔龍體。利用殘軀孕養龍元，還能多維繫一些天龍之力。”
延聖龍王沉默，默默思索腦海中的九首魔龍相。
天魔興致勃勃道：“稍後，以你的天龍本源爲引，再吸收我、玉庭山、金聖宮三處的天魔之力。吞噬攻伐四瑞洲的五個天境高手本源。就可以完成九龍之相，並獲取我們的相應能力。”
雲龍王、明耿、萬目靈君、血魔、妖屍。
可以爲他祭煉五種不同的龍頭屬性：雲、火、光、血煞、寒冰。
而三位天魔本源則有風、雷、暗之力。
再配合延聖龍王自身，恰好掌握九種截然不同的大道。
龍王心神動搖，他明白：按照天魔計劃行事，自己或許會境界跌落一個大檔次。從金霞天女這一檔，跌落到金雨宮主，甚至霍仙人的檔次。
不過九龍之道加身，自己也可明徹天龍本源，從而窺見更高層次的奧秘，有望證道。
“有些意思，不過有一點需要改。血魔已經被煉化，我需要把伏衡華填補進來。”
“你要用造化道果作爲一個頭顱？”
“不，是智慧。”
延聖龍王目光看向四瑞洲天洛宮。
“我要吃掉伏衡華，將他的智慧作爲龍首之一，讓他一輩子爲我出謀劃策。”
伏衡華的才情，龍王是見一次震驚一次。
如今連“造化靈海”都搬出來。他相信在衡華智慧的幫助下，自己證道不遠了。
“不可能。”
天魔果斷拒絕。
“你不會認爲，伏衡華的才智只有你懂吧？老實告訴你，我背後站着聞知陛下。陛下早就有言，此行入世最重要目的，是把伏衡華的靈慧帶回‘多聞廣智天’。”
聞知天魔主？
也是，伏衡華這樣的人物，怎麼可能不被天魔主垂青？
延聖龍王心下一嘆，再度陷入沉寂。
“你快些準備。以你目前死亡的進程，只要三個時辰，不用四鳳凰降臨，你就要氣絕。”
“我明白。”
龍王閉上眼，趴在血水中，彷彿徹底認命。
……
看到龍王此舉，延水衆修歡騰起來，紛紛左右奔走道賀。
“你去安撫他們，跟祖父說一聲。眼下還不到放鬆警惕的時候，這龍王怕是還有招數。”
“現在？”
伏桐君見衡華神情緊張，也不敢大意，馬上出去傳消息。
“風后大人。如果有可能的話，待會兒把明耿送進龍王嘴裡。”
“爲什麼——好吧，明白了。”
風后雖然不解，但以他和扶風一脈打交道的經驗，清楚這些天通慧心者的智慧。
相信他們，準沒錯。
消息傳開，各島嶼上本來已散亂的陣型再度歸位。
“伏先生說的不錯。最後關頭，萬不可大意。”
“讓龍魂或者龍珠逃走，我們肯定要後悔一輩子。”
……
“阿姐，你能看到嗎？”
天目輕輕眨動，唯有一聲輕嘆迴應。
“是天目之外的可能性？”
感受內心的一絲不祥預兆，伏衡華審視、觀察眼下每一步可能引發的異變。
……
玉庭山。
狂暴的魔風席捲漫山遍野，一道閃耀的羽仙真籙高懸在上方，卻又在風暴的中心穩固恆元真人的真身。
魔軀掙扎着從他體內伸出大半，揮動數百丈長的青色手臂與宋春秋、東墨陽以及一衆長老纏鬥。
“該死啊！這老頭好堅固的道心。被我魔化多時，他竟還能收攝魔性，強撐着沒有完全墮落。”
相反，在羽仙真籙的幫助下，恆元真人完全平衡體內仙魔之力。若非這道天魔之力實乃外魔寄生，真人早已完成羽化。
再度奮力轟碎一條青色手臂，宋春秋氣喘吁吁道：“師尊即將功成，我們再加把勁。”
雲軸展開，磅礴仙氣加持在衆人身上。
“一念春秋。”
神通一出，衆長老的傷勢全數消退。
他們的傷勢沒有消失，而是被時光大神通扭轉到一年之前。
類似的手段，宋春秋已經用了很多次。等到事情結束，多次迭加的傷勢一同爆發，這些長老會全數死亡。
但現在，他們一次次恢復全力，不斷捨命轟碎天魔的風爪，迫使天魔無暇對付恆元真人。
“哇——”
在宋春秋第八次吐血後，雲軸蘊含的靈力已不足三成。
這件與伏衡華雲軸同源，擁有無量仙力，出自金霞天女之手的仙器。竟在這一場大戰中，生生被耗掉七成靈力。
看着宋春秋灰白的臉色，東墨陽遁回他身邊，急忙道：“師尊，這樣不行。我們必須設法把他從師祖身上拔出來。”
宋春秋聲音沙啞：“你有什麼辦法？”
“我用劍鞘近身，需要您和其他長輩合力爲我爭取時機，我以南明離火把他拽出來。”
宋春秋皺了皺眉。
他深深看了東墨陽一眼。
“師尊，顧不得了。眼下太玄各脈爲我們付出良多，如果師祖成仙失敗，那我們……”
“小宋，下令吧。”恆靈真人也湊過來。
“稍後我和師叔您聯合催動兩儀乾坤鏡，以仙光劈出通道。墨陽你上去把它燒出來。其他人在一側輔助。”
雲軸再度激活，又是時光大神通籠罩。
宋春秋臉色恢復如初，並爆發不遜色恆靈的劫仙氣勢。
看出宋春秋在壓榨未來的力量，恆靈真人也嘆了口氣，彰顯天壽劫仙法力。
二人合力催動仙鏡，璀璨奪目的兩儀仙光刷出，直指恆元真人所在。
對真人而言，同源仙寶非但無害，反而有一絲絲靈力流入體內，爲他洗去凡軀，羽化仙身。但對天魔而言，這無疑是劇毒。
半身天魔不斷怒吼，千百隻青色長手瘋狂舞動。墨綠色風暴不斷流轉，想要隔絕仙光照射。恆宇真人爲首的長老們紛紛衝向風暴，一道道兩儀道光爆炸，把風暴轟得支離破碎。
焰光驟明，下一瞬出現在天魔背後。
“南離劍訣，斬道。”
琉璃色的火焰在天魔身上點燃。
“小子，你以爲這樣就能把我逼出來？別做夢了！”
哪怕南明離火如何兇橫，天魔死死咬牙堅持。
他明白，只要脫離恆元真人身體，他成仙后，自己必死無疑。
必須撐住，必須讓他認輸，主動把自己化作他的魔性一面，自己才能活下去。
“我也沒指望靠着外來的力量啊。”
劍鞘突然扔向遠方，東墨陽反手一掌擊中恆元真人胸膛。
“師尊，接好了！”
一手硬生生拉扯天魔，另一隻手狠狠擊中恆元真人。
寄生在真人身上的天魔體，感到一股精純的先天陰陽氣在恆元真人體內爆發。 而外界宋春秋、恆靈真人催動的仙光在這一刻全數集中在恆元真人體內。
那股力量！
“相生相斥？”
天魔神色劇變，他感覺兩儀乾坤鏡的功能轉變。不僅僅是幫助恆元真人供能，更是在利用陰陽仙鏡的玄妙之力，想要把自己剝離。
他飛快看向宋春秋，卻見宋春秋目中含淚，顯然早已明白東墨陽打算。
將自己的先天道種渡給恆元真人，爲他搏取一線生機。
只是——
“我家徒兒力量不夠，那就再加上我的！”
宋春秋將雲軸點燃，金色的法力在雲錦表面熊熊燃燒，無窮無盡的法力流入仙鏡。
“再算上我們的！”
遠處長老們全數過來，將法力渡給恆靈真人。
真人張張嘴，看着一衆師兄以及師侄們，默默不語。
他也將這部分法力吸收，再度與宋春秋形成陰陽平衡。而此刻二人攜帶的力量，不亞於兩位羽仙高手的合力。
轟隆——
在所有人灰飛煙滅時，仙鏡爆發覆洲以來最強的一道仙光。
陰陽分，兩儀變。
天魔半身生生從恆元真人體內甩飛，連同東墨陽一起跌入時空亂流。
……
“該死，該死！”
察覺一個同伴的氣息消失，天魔大怒，飛快訓斥延聖龍王。
“你還沒好嗎！速速將全身本源鎖入龍心，加快蛻變。否則——”
“否則，你就無法奪舍我了嗎？”
龍王的龍魂驀然出現在天魔氣盤繞的胸膛處，張口把天魔真魂吞噬。
“你真以爲本王是傻子嗎！”
龍魂養精蓄銳三個時辰，全力以赴之下根本沒有這道魔魂的反抗餘裕。
純粹的精神力直接碾壓過去，哪怕此舉無比損耗龍王的本源，他也願意放手一搏。
“你在做什麼？你瘋了嗎！這個時候你竟然還敢跟我內鬥！”
“因爲我不傻。”
龍王回了一句，專心吞吐天魔，塑造第二顆龍頭。
爲什麼不完全魔化？
很簡單。
自己駕馭天魔之力，那還是龍。
可讓天魔全程安排自己，那就是龍形的天魔。
屆時，真以爲伏衡華不能呼喚聖者降臨，一羣人並肩把自己錘死嗎？
一個得到上面人吩咐的天魔，怎麼可能幹出這種傻事？
他真以爲天魔主敢親臨東萊，去跟太玄道聖掰腕子嗎？
這廝在坑自己。他在誘導自己提煉龍元，爲他塑造九龍真身逃走。
這天魔，也是一個棄子！
“來吧，就讓本王看一看。到底是哪一位大能拿本王和這些天魔做棋子。”
噗嗤——
龍頸鼓起肉瘤，第二顆龍首快速出現。
在出現的那一霎，各島羣修同時打出掌心雷。
轟隆——隆隆——
在劫仙們的加持下，這些掌心雷化作密集雷海，聲勢不在北海雷葬區之下。
龍王用自己的主頭吐出龍珠，艱難抵住所有雷霆攻勢。
第二顆頭迅速向下重擊，碰撞雲界大陣。
“明耿，過來幫忙——如果你想讓她復活的話！”
明耿到底沒有恢復真仙之力，被一羣六風堂先人奮力鎮壓，眼下根本找不到脫困之機。
但外界的話，他依舊可以聽到。
“你我活命之策，唯有讓她徹底脫困。快來助我——”
雲龍王現身，然後出事。
明耿也是看在眼中，悲憤之餘，只能把全部怒火發泄在六風堂。
但延聖龍王此舉，莫名讓他生出一絲希望。
或許妙倩在雲界之內還有殘魂？也對，她的不滅雲身本就擅長變化，或許……或許有可能呢？
看着六風堂防守嚴謹的陣法，明耿深吸一口氣，果斷自爆。
轟隆——
火焰飛射，無數星火擊穿風壁。一道火靈迅速竄出，直奔延聖龍王所在。
龍王主頭快速大喊：“你助我從這個點位向下轟擊，擊穿雲界大陣。就算救不出妙倩，也可把雲界大陣摧毀，讓水上萬島統統墜落。”
此言一出，島上羣修大急，攻勢再度猛烈。
龍王屈着上半截龍身，勉力化作如山般連綿的長城，幫明耿擋下攻勢。
縱然龍鱗堅固，可在無數雷火天光的迭加攻勢下，也開始逐漸脫落。
“三十六天罡陣！”
空中三十六座星臺集合，絢爛的星辰陣法成型，無數星光宣泄而來。
八卦雲光帕運轉，四門伏龍陣全力激活，撕扯龍王的身體再度趴下。
可龍王依舊在掙扎着，爲明耿爭取時機。
看着延聖龍王如此慘烈的舉動，明耿一臉肅穆，果斷衝向第二龍首撞擊雲界大陣的節點。
可還沒等他幫忙，突然第二顆漆黑龍首將他一口吞下。
火光在龍嘴內暴動，卻被龍王全力鎮壓。
延聖龍王一臉猙獰：“妙倩已死，你也逃不出扶風仙宮的算計。那不如在最後成全了我！”
強行把火靈本源挪移至龍軀內鎮壓，第二龍首馬上轉移方向，撲向被兩位羽仙糾纏的天妖冰境。
整個冰境連同兩位羽仙，被龍嘴咬住，死死往脖子下面吞嚥。
“快攔住他！”
伏丹維、段四景、孟晨紛紛作法，遠方天京子也再度祭起七星高塔。
一重重恢弘天光從遠方轟擊而來，粗大的光柱逼着龍嘴微張，爲裡面的存在打開出路。
……
“聯手！”
這時候，妖屍、通天樓主、木善生顧不得鬥法，連忙一起出力轟擊龍嘴。
內外夾擊下，龍嘴裂開縫隙。又有一道金光從遙遠西方轟擊而來，龍嘴被迫長大，通天樓主與木善生倉皇逃離。
至於妖屍，在即將離開之時被口腔伸出的一隻只漆黑魔爪束縛。
“永暗。”
漆黑力量一閃，妖屍陷入昏迷。
果然，這天魔的暗屬性並非聞知天魔主，而是蝕光天魔主的力量。
龍王心頭沉重。
聞知天魔主行事還有些風度，雖然陰險狡詐，但不會毫無底線。但蝕光天魔主是九天十地有名的陰謀家。
“他此舉是對付我？不，是對付伏衡華嗎？”
可即便明白這位大佬的意圖，延聖龍王也必須按照他的意圖奮力一搏。
第三顆白色龍頭生出，冰雪、寒潮，與延聖龍王掌握的力量相類。
但隨後，第四顆龍頭接踵而生。那是自遙遠西方主動飛過來的力量。
來自金聖宮的天魔之力。
西方，金聖宮。
恆壽、嘯魚看着眼前的棺槨緩緩打開，面容蒼白的美人輕步走出。
金光一掃，三人迴歸延龍水域。
此刻，第五顆龍頭已經出現。那是一顆畸形的龍頭，璀若明星，是星辰大道的體現。
“海洋、幽暗、烈焰、雷霆以及冰霜。很好，都是自然之力，五龍獸結合，也可參悟自然大道了。”
噗嗤——
五顆龍頭在所有人目光注視下爆炸。繼而在上半截龍軀鼓脹肉瘤，再度從延聖龍王的數百里屍骸中，爬出一條只有三十三里長的五首金龍。
可即便他體型縮小，他的四足依舊帶着金環，與整個陣法相連。
即便入涅轉生，他也無法脫離“四門伏龍陣”。
金聖娘娘微微一笑，柔聲道：“果然是夫君的手筆。此陣與我家契合，定能降服此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