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 菩提一念化道臺
青桑樹精騎跨碧犀，駕清風趕來荒古林海。
在林海邊緣，正巧碰見一位木槿得道的樹精。
她着翠裙，頭戴花冠，面相姣好而豔美。
“瑾櫬？你也來了？是南林王大人的命令？”
“對。”
瑾櫬仙子縈繞花香、彩霞，柔聲道：“大人命我來賀荒古樹王。”
二人對視，青桑樹精正想邀其同行，忽見一身黃裳的杏仙匆匆趕來。
三樹妖皆是樹王常用的信使，彼此稔熟。正結伴而行時，遠處赤光如火，一位桃花樹精匆匆趕來。
“諸位請留步，等等我！”
“桃海也來人了。”三樹妖詫異。
桃母娘娘是三百年前得道的妖王，並非荒古樹王時代的老前輩。
“老母說，神木前輩乃我族之長。今朝長者歸來，不得不拜。”
桃仙雖生女相，卻是一副男子打扮，笑道：“何止是我，蘇鐵大姐也來了。只是半道碰見百葉羞那個賤婢，過去尋她報仇。”
藤妖！
在場樹精們紛紛露出厭色。
正如動物妖怪有食肉、吃素的區別。草木精怪內部也有一場不見血腥的殺戮。
藤，多攀爬於大木，汲取樹木養分而成就自身。許多藤妖的成長，都離不開樹精的死亡。
如果說草本精怪只是鄰居，那麼藤本精怪便是死敵！
此外，菌蘚之流也不受木本樹精們喜歡。
杏仙擔憂道：“蘇鐵大姐一個人去，會不會不安全？”
瑾櫬仙子：“蘇鐵大姐有鳳鱗甲護身，那賤婢如何能採食大姐？”
青桑樹精：“但願大姐這次能報仇吧。”
神木族精怪就這麼幾千位，什麼消息都瞞不住。
遙想當年，蘇鐵大姐夫婦情投意合。在銀杏夫人座下修行。一日，蘇鐵隨銀杏夫人前去拜訪南林王。
百葉羞趁玉谷林海防守空虛，暗中偷襲。致使數十位木精慘死，其中便有蘇鐵大姐的丈夫。
要知道，那可是如今天地間，唯一一位雄蘇鐵啊！
這份仇怨足足延續三百年，蘇鐵仙時常外出追殺藤妖百葉羞。
“說來，銀杏夫人自詡神州留存的神木異種。據我家大王說，她和荒古樹王關係並不睦。”
“再如何，同爲一族就比外來的妖怪親近。眼下妖族亂鬥，夫人也要爲她麾下的一衆古木考量啊。”
幾妖說話間，來到荒古林海的門口。
那是一片松林。
幾妖行禮通報後，踏入林海領域。
那一霎，他們恍惚看到一顆青光閃耀的神樹。感受到與自家樹王截然不同的意境。
淵博的智慧，澎湃的生命……
領域！法界！
幾妖低下頭顱。
荒古林海的每一寸土地，每一縷清風，都被這位大人的意志所烙印。
在這片領域內，他便是絕對的主宰。
林海道路不斷分開，幾位樹精順利來到核心地帶。
三長老率諸多荒古木靈環繞中央的菩提樹。
這些靈木樹精雖因時間停止，修爲多年不得寸進。
但這幾日過去，他們身上的妖氣越發淡泊，蒼木靈氣越發濃厚。
當年香樟樹王傳法，只傳一部蒼木長春經。至於其他道法，一概不傳。木靈脩行，多依仗本能。
可伏衡華性子與玄微祖師截然不同。他以演法師入道，一向喜歡幫他人編撰道法。僅在林海三日，便給諸多樹精量身定做玄級道法。幫他們洗去妖氣，轉化異類靈仙之法。
青桑樹精等暗暗稱奇，對荒古樹王的手段更爲敬仰。
可看到菩提樹，衆妖一怔。
傳聞，樹王不是香樟成道？
再看樹下坐着兩位人形道人。
“人修？”
看到周瀟，幾妖頓生警惕。
菩提道人似笑非笑看了一眼同伴，輕揮手中妙枝。
清風攜造化生氣掃過，幾妖趕路疲憊紛紛消散。
青桑樹精身邊的碧犀得造化生氣滋潤，越發顯得靈性十足。
菩提道人不禁多看了兩眼。
“神木靈兵法？煉成幻靈，你的造詣很不錯。”
青桑樹精恭敬道：“都是您的恩賜。”是吧，這應該是香樟樹吧？可能剛纔是自己眼花了？
當年玄微祖師建立神木一族，便是爲日後人妖之戰做準備。幾位被他解救的樹王各自傳授一門秘術。
東林王所得，便是一門《神木靈兵法》。可以將自己身上的木靈之氣化作神兵禦敵。後來東林王自行參悟改良，創造木氣幻化生靈的手段。祂這一系的木妖，可以將木氣擬化爲各式各樣的靈獸，以方便行動。
“貧道不是神木老祖。”
菩提道人輕輕鬆鬆一句話，嚇得幾妖面面相覷。
杏仙忙去看三長老等木靈的神情，衆人面色哀慼，並未否認此事。
“貧道從外界而來，見荒古林海變故，特出手解救一衆精靈，添爲二代樹王。”
身後菩提樹晃動，數不盡的智慧靈光灑向林海，爲衆人帶來一絲解脫、自在的妙諦。
突然，青桑樹精身上冒出一片綠葉。蒼木古氣涌動間，化作一隻青鸞神鳥。
“二代樹王？這麼說，神木前輩已經故去？”
菩提道人微微一笑，手中妙枝輕輕一點，身後菩提樹也催生一道青氣，在空中化作青鸞。
青鸞發出響亮的叫聲：“前代已沒，如今貧道爲此方林海之主。”
東林王沉默。
他的化身意念進入這片林海後，便感知到徘徊在這片臨海的神聖意志。
和前代相似而又不同，更有一種萬木源流，萬木之祖的神聖感。似乎他的物種，和自己不在同一個層面上。
“莫非，和銀杏夫人一樣，都是仙木神樹得道？”
前代神木老祖只是一顆千年香樟得道。所以，銀杏夫人自詡跟腳，看不上這種物種比自己低一個檔次的木精。
其他樹王和銀杏夫人交流時，隱隱能感覺到對方身上的壓制。
和老樹王一樣讓人敬畏，卻又不是境界的碾壓，而是物種本能對高層次存在的敬畏。
菩提道人微笑望着青鸞。
嗯，很好。
天演樹構成對這些樹精果然存在壓制。
天演樹是修士們構造出來，站在植物頂點的存在。莫說東林王，便是銀杏夫人親臨，也能感受到那種超越種族，彷彿上位者一般的威壓。
“貧道得到前代傳承，知曉當年的幾位樹王。怎麼不見雪松王、銀杏夫人、榕王以及雲山王的使者？”
青鸞看向周邊幾個使者。在菩提樹王的威壓下，他們心生敬畏，根本不敢隨意開口。
東林王心下一嘆，主動幫他們說話。
“除鬆王外，其他使者都在路上吧？鬆王前些年受雷刑而亡，他的林海已經廢去，殘留的木精已搬到隔壁的雲山林海。”
菩提道人掐指一算，露出奇異之色。
周瀟同樣設法推演，露出訝色。
伏家人怎麼在附近？
並非蟠龍島這一羣人，而是須句堂那邊的修士。
“除鬆王外，其他三路使者已至。鬆長老、椴長老，你二人去迎接一番。”
二木精聞言，樹下浮現兩道人影，前去迎接使者。
可當他們走出去，卻見蘇鐵妖正追着兩位修士打。
左邊的修士閃躲騰挪，而右邊的修士怒道：“伱這賤婢，我等好心送你們木靈一族回家。你們卻如此欺辱，真以爲我兄弟二人怕你們嗎？”
“哼——”
蘇鐵妖冷笑道：“你們兩個登徒子，也不瞧瞧你們模樣。一個白髮白鬚的老頭，還敢肖想我這婦道人家，你也配！”
槐樹經拉着小榕樹精瑟瑟發抖，躲避三人的戰場，但卻也不敢走遠。
伏伯趙滿臉苦笑，一邊安撫弟弟伏伯勞，一邊對蘇鐵妖拱手致歉。
“道友勿怪，我二人乃人族修士，對木靈一族的規矩並不瞭解。”
“是啊，蘇鐵姨，”小榕樹精喊道，“這兩位修士救我性命，並非壞人。”
聽到一聲阿姨，蘇鐵妖心情越發暴躁起來。
可看着小男孩天真無邪的模樣，又不好怪罪。
這時，兩位長老走出來，立刻喝止幾人打鬧。
椴長老上前詢問，蘇鐵妖滿臉羞憤，不願開口。
伏伯趙稽首作禮：“我兄弟二人奉命來尋神木一族。半道，這小榕樹道友被幾隻妖獸追殺。援手之後，隨他一起前來拜訪荒古樹王。至於和蘇鐵道友，只是一點誤會。”
伏伯勞氣不過，怒道：“什麼誤會，分明是她自戀多想！她一個蘇鐵得道的木靈，我們憑什麼看上她？”
“你說什麼？”
蘇鐵妖又是一陣大怒。
伏伯趙按住弟弟，解釋前因後果。
他二人帶着小榕樹精，路上碰到與藤妖百葉羞廝殺的蘇鐵妖、槐樹精。
眼看槐樹精被藤妖抓住，欲行採補之法時，二人出手解救。
爲了給他活命度氣，伏伯趙顯化自己的本命木相。高有五丈的白玉蘭樹。
花樹飄出白玉般的無暇靈花，既能助槐樹妖恢復元氣，也能驅逐他身上的藤蔓。
沒成想，這一舉動惹得旁邊蘇鐵妖氣炸，直接施展妖法放火，不僅對藤妖百葉羞攻擊，也把伏家兄弟牽扯進來。
後來百葉羞尋了一個空檔逃走，伏家兄弟則被蘇鐵妖一路追殺。
二長老聽罷，對伏家兄弟道。
“我輩木靈與人修不同。道花之物對我們……”
花蕾是什麼，那是樹木的生殖器官。
伏伯趙苦笑道：“見蘇鐵道友如此，也明白幾分了。”
鬆長老：“也不全是如此。我輩之中多有雌雄同體者，不看重這個。只要別天天往跟前伸，就沒事。”
木精雌雄同體者，性別隨意變化，如桃杏之流。可以自己授粉結果，對此事並不看重。
異體者如蘇鐵妖、銀杏夫人，只具備一種性別，對“授粉之事”更爲看重。
“你等一起隨我們來吧。”
二長老不久前和菩提道人討論神木一族未來，見人族修士主動找上來，便做主將他們帶回林海腹地。
看到兩個人族修士，林間諸妖議論起來。
菩提道人望着二人，暗中與周瀟交流。
“大長老的意思？”
“肯定啊，你家大長老那麼聰明的人精。定會看出妖族局勢，並派人前來接觸。不過，他們怎麼知道此處的情況？你家大長老不是在人間嗎？”
“雲烈山脈？”
如今雲柱斷絕，並不意味着徹底封死上下往來的同道。
那些有根之島天然與遺洲相連。如果有修士肯從上而下，穿行高山雄峰，自然能來到水底遺洲。但效率過於低下，除了一些要緊的消息傳遞外，修士們不願如此。
伏丹維爲免人間伏家擔心，特意回去了一趟。
與伏瑞應合計後，將幾個須句堂的族人帶下來。
須句堂一脈有柏皇堂放棄的“木靈”天賦，對樹精有一定親和力。大長老看重神木一族，想要交好此脈，爲伏家尋一些新盟友。
菩提道人二人合計明白，伏家兄弟也看到菩提道人身邊的周瀟。
周瀟多年在伏家修行，居住在蟠龍島。伏伯趙曾過去求教過幾次。
上前行禮拜見，周瀟含笑道：“你們來的正巧。我和菩提道友與這些木精協商，若神木一族能在人妖之戰中保全，荒古林海會在一些事情上稍微傾向於人族。稍後，需要你們去跟玉霞山脈跟伏道兄通個氣。”
“等等——”
蘇鐵妖叫出聲：“荒古林海打算投靠人族？”
“並非投靠，而是合作，”菩提道人正色道，“木靈一脈不擅打鬥，希望與世無爭的修行。可這一點，妖族無法提供。”
周瀟道：“虎狼之流絞殺兔妖，相信諸位道友已經知曉。你們何以認爲，他們不會對樹精下手？誠然，他們吃不了木頭。但當年地龍一族的做派，諸位應該耳聞過吧？”
青桑樹精和蘇鐵妖露出懼色。
命兔族抽取精氣，供妖獸們成長。
這樣的例子如果再度重現……
桃仙、杏仙面如土色。二妖雖然沒有遭遇那一場經歷，但如果被抓去孕養靈果，修爲便徹底停止在這一刻。甚至會因爲不斷生養靈果，最終元氣枯竭而死。
菩提道人：“虎狼之惡更勝於地龍族，不可信。”
東林王輕笑道：“那麼，人族便可信嗎？投靠人族，被拿去當煉材，待遇更差吧？”
“所以，要挑選人族修士中，願意和木靈和平共處的那部分人。”
菩提道人對伏家兄弟示意。
“東俠之名，貧道在三星洞亦有所聞。你們便說一說，他和參王之間的淵源吧。”
三星洞？菩提道人？
伏伯趙心中閃過種種念頭。
周前輩怎麼跟這位攪合在一起？
可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伏伯趙立刻講述伏丹維和參王之間的交情。
聽聞草木精靈肯爲人族修士自斷手臂，而人族修士在自己將死的情況下，也不願意害其性命，衆木妖不免動容。
菩提道人：“伏家，乃神州古傳的道統後人，品行高潔，道德昌隆。”
周瀟斜視看着他。
菩提道人面色不改：“此外，玄微派和荒古林海頗有淵源。當年神木一族建立，有玄微派高人推動。而玄微派的人品，也信得過。”
他輕輕一甩妙枝，幾片葉子飛向各路使者。
“你們先回去，把我們荒古林海的意圖告訴你們家樹王。讓他們激活菩提葉，我們再聯繫。”
青鸞鳥看着菩提葉，輕輕一啄。
菩提葉化作一片青氣，隱隱浮現洞天之妙。
周瀟心頭一震。
這是師祖傳承的陰界之法？
這小子已經開始構建陰界了？
從長春福地、流沙河中，玄微祖師領悟世界的陰陽兩面。
陽面爲實體，陰面爲虛相。
而陰界最大的妙用，便是承載精神力。
周瀟二人得其傳承，清楚了一件事：當今修士們用起來十分便利的天玄道臺，其原型極有可能來自玄微祖師。
菩提道人模擬此法，也在荒古林海佈下了一個虛擬的精神領域。
而菩提葉模擬天玄寶鏡，只要他們帶回去，就可以和樹王們面對面交流。
當然，這一舉動還有更深一層的想法。
暫時，菩提道人秘而不宣。可週瀟已經反應過來：這小子打算頂着劫仙們壓力，在遺洲佈置另一個天玄道臺。他打算單幹啊！
拉着樹王們構建另一個天玄道臺——菩提道臺。
然後與天玄道臺合併。
哪怕是入股也好，菩提道人的權限也會極大提升。
“小子，你別胡來。天玄道臺是劫仙們的禁臠，哪容你隨便染指？”
“您老發現了？放心，放心，我有分寸。”
菩提道人之所以如此行動，自然是本尊授意。
因爲伏衡華髮現，武正新雖然大力幫忙八門陣，但在某些關鍵事情上卻屢屢作梗。
仔細一琢磨，他立刻醒悟。
三大水域打算依照舊例，壓制延龍崛起，不肯讓伏家有自己的雲井。
所以，伏衡華打算繞過三大水域，鬧騰一些事情，生造出一些底牌，逼迫三大水域對伏家退讓。
神木一族，無疑是現在最好用的一張牌。
……
各使者返還林海後不久，樹王們紛紛藉助菩提葉，神識降臨林海上空，進入菩提道臺。
望着虛幻不定的道臺，周瀟面色不虞。
這小子太胡鬧了。他的身份又不是無人知曉。胡亂鼓搗菩提道臺，真不怕劫仙們親自出手，把你捉去鎮壓了？
樹王們在菩提道臺內的討論，周瀟並不清楚。
但事後，菩提道人準備兩片菩提葉，讓伏家兄弟送去玉霞山脈。
無疑，神木一族已經被他說動。
“你小子真不能胡來！那羣劫仙哪個都不好惹，你萬一惹出來一些事……”
“嗯嗯，我清楚，我明白。”
菩提道人滿不在乎的點頭。
他的底氣，自然不是神木一族這些靠不住的樹王。
而是和伏家交好的幾位劫仙。
伏衡華清楚，劫仙們並非鐵板一塊。
既有重視三大水域利益的團體，也有遊離在三大水域之外，被他們屢屢打壓的散修。
比如，孟晨前輩這位出自延龍的劫仙。
再比如，頗爲青睞菩提道人的滄瀾劫仙、段四景。
如果菩提道臺主動提出併入天玄道臺，並幫助天玄道臺在遺洲進行鋪設，方便修士們上下交流，他們不會反對，反而會幫助道臺之間的合併。
而只要合併完成，伏衡華便具備劫仙級別的權限，可以爲伏家暗中開後門。
同時，劫仙級別的修真資料會對菩提開放。伏衡華便可以藉助無數前輩的智慧，完成自己的萬神圖，萬道功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