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令聲很靠譜, 即便只是在衝動之下說出的話，他也沒想過事後反悔。
駱家有些人脈，以施允南在國外的全優成績, 在不違反教育規定的情況下, 還是很容易安排進了帝京第二高中。
在確認可以在國內就讀後, 施允南專程回了一趟國外, 收拾學業材料和行李衣物。
這一來一去, 就用了將近半個月的時間。
施允南剛下飛機，就接到了來自溫亦北的電話。
“喂，哥。”
“施允南, 你是不是有事瞞着我？”
溫亦北開門見山的一句問話，用的是全名, 隱約帶着點平時不容易出現的怒氣。
施允南慫得心頭咯噔一聲, 嘴角哼唧唧地服軟, “哥，沒啊, 我能瞞着你什麼事啊？”
“少來這一套！施允南，二中爲什麼會收到你的學籍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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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允南懵了兩秒，顯然沒想到消息是從哪裡走漏風聲的。
他等到了自己的托運行李，一邊推着一邊朝機場出口走去，“哥, 你怎麼知道的？其實我、我就是轉回來讀書了, 沒放棄學業。”
溫亦北想不明白, “在國外讀得好好的, 按照你的考試成績上大學也沒問題, 你……”
施允南遲疑了一會兒，知道有些事情是躲不過去追問的, “哥，施家很早就已經不給我學費和生活費了，現在我成年了，他們更不可能會管我。”
“……”
電話那頭的溫亦北沉默，微微加重的氣息足以聽出他開始浮現的氣性。
“你也別說讓外公和舅舅資助我之類的話了，在國外上大學本來就耗錢，你接下來要學音樂更耗錢，溫家要是再多管一個我，指不定長輩們還要鬧矛盾。”
到時候，說不定溫程朗會更瞧不起溫亦北。
“允南。”溫亦北心疼。
“哥，你當初跟着溫家，我選擇留在施家，這就是我們兄弟間選好的人生道路，你不必替我擔心……”
施允南將早已經計劃好的一切都告訴了溫亦北，“我只是換個環境繼續讀書，並不是放棄學業，我這麼聰明的腦袋啊，到哪裡考不出好成績啊？”
溫亦北欲言又止，“你真的決定了？”
“嗯，你放心吧，明年我一定拿着名校錄取通知書給你看。”施允南坐上車子，神色沒有半點沮喪。
即便已經過去了半個月，他依然覺得——能因爲上學這事留在駱令聲的家中夠包吃包住，簡直賺大發了。
等着瞧吧。
明年除了錄取通知書，說不定他連男朋友都能追到手。
溫亦北退讓了一步，“允南，我會定期往你卡上打錢，施家缺給你的生活費，我想辦法全部補上。”
“哥，我不用……”
“你是我弟弟，我瞭解你的脾性，成年了不想依靠家裡長輩就別依靠，但媽生下我們兩兄弟，我們總要相互幫襯着。”
施允南心尖一暖，終究還是應了下來，“好，但你別苦着自己。”
溫亦北笑應，“我心裡有數，國外很多餐廳都會找演奏兼職，而且我打算去面試樂團候補位，總有辦法攢下錢。”
施允南和溫亦北聊了將近四十分鐘，直到抵達了駱令聲的住所樓下，他才掛斷了電話。
施允南輸入從駱令聲那邊得知的電子密碼，結果居然意外顯示了‘密碼錯誤’，他不死心地又輸入了兩邊，但還是沒能順利開門。
“……”
施允南蹙眉拿出手機，剛打算給駱令聲撥通電話。
——下午四點半。
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時間映入眼簾。
施允南想了想，只好放下了手機，“算了，萬一在忙呢？還是別打擾他了。”
橫豎再有一個小時就到駱令聲的下班點了，再等等也行。
……
駱令聲今天加班得有些晚，臨時八點纔回到了家門口，眸光不自覺地被地上的那團身影給吸引了——
施允南將小行李箱放平當成了椅子，又利用大行李箱作爲靠桌趴着休息，懷裡還抱着一個揹包。
他是真睡着了，臉上被行李箱壓住幾道子紅印。
看上去，又可憐又可愛的。
駱令聲輕笑一聲，靠近輕緩地捏了捏他的臉頰肉，卻又趁着對方轉醒之際一本正經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施允南？”
“唔……”
施允南發懵地揉了揉眼，擡頭看清眼前人，“駱令聲，你回來啦？”
“嗯，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四點多，我打不開家門，電子鎖是不是換了？”施允南剛睡醒的嗓音還有些發軟。
“電子鎖前兩天做了系統升級。”駱令聲利用指紋解鎖，又問，“你不打電話給我？”
施允南忍着發麻的雙腿起身，乖巧靠近駱令聲，“怕你在忙，我打算等你下班打電話的，沒想到居然真睡了過去……”
每回長達近二十個小時的航班，對睡眠質量極淺的他來說都是一種折磨，所以結束長途航班的他是最容易入睡的。
駱令聲對着電子鎖輸入密鑰，又對施允南說，“來，把你的指紋輸進去，以後你單獨進出更方便點。”
施允南聽見這話，眼尾流露出一絲悅意，“啊？哦。”
駱令聲捕捉他的情緒，問話，“你笑什麼？”
“沒什麼。”
施允南樂滋滋地輸入了自己的指紋，含糊又小聲唸叨，“感覺變成這個家的主人之一了。”
駱令聲假意沒聽清，只是眼色不經意間又溫柔了一分。
兩人一起進了屋。
駱令聲看見施允南一大一小的行李箱，說，“你回客臥收拾東西吧，我不知道你提早回來了，晚上吃簡易意麪？”
施允南正好餓得發慌，聽見駱令聲願意主動投喂，立刻點頭，“嗯，我都可以，我很好養活的。”
駱令聲似有若無地笑了笑，應話，“好養活就行，你交的這一千塊錢，我是得掰着手指計算你的早晚餐量。”
施允南像是佔到了什麼天大的便宜，笑回，“那我不管，說好了包吃包住，你現在後悔也遲了。”
說完，他就帶着兩個行李箱溜進了專屬於他的客臥。
駱令聲的視線從施允南的背影收了回來，主動進了廚房操持着兩人的簡易晚餐。
……
等到施允南簡單收拾了一下衣物，駱令聲在廚房那邊也已經大功告成。
兩人利索地解決了晚餐、填飽了肚子。
雖然施允南出國辦理手續前在駱令聲的家裡住了不到一週，但兩人的默契像是天生的，該有正事的時候堅決不佔用彼此的私人空間。
晚餐結束後，施允南主動請纓洗了餐盤，駱令聲則是拿着工作文件回到了臥室。
忙活完的施允南在網上搜尋了一下附近的暑期兼職，直到被窗外的一陣驚雷硬生生地拽回了注意力。
“算了，明天再看吧。”
他放下電量僅存百分之十的手機，拿起自己的換洗衣物進了浴室。
盛夏的天說變就變，雷雨天氣總是來得頻繁，狂風暴雨拍打着門窗哐哐作響，彷彿一刻都不願意停歇。
加班工作中的駱令聲被吵得有些鬱悶，索性暫時收了工作、關了電腦。
他剛拿起咖啡，突然間‘啪’的一聲，整個房間的光源驟然熄滅。
“……”
駱令聲一怔，隨即拿起手機照光去檢查玄關處的總電源設備。
沒跳閘，但依舊沒有電。
駱令聲有些詫異這從未出現過的‘停電’情況，剛準備拿起手機去詢問物業管理，結果忽地聽見一聲沉悶重聲傳來。
駱令聲想起同樣在家的施允南，返身走了回去，“施允南？”
“……駱、駱令聲。”
一聲發顫的迴應從浴室內傳了出來。
駱令聲迅速意識到不對勁，他握着浴室門把手壓了壓，只可惜門從裡面反鎖了，“施允南，你怎麼了？”
“駱令聲，你、你幫幫我！浴室裡太黑了，我、我起不來……”
施允南急中帶着恐懼的哭腔，霎時讓駱令聲的心絃緊繃。
“你在不在門邊？”
“沒。”
駱令聲確認了施允南的位置情況，卯足了力氣往門上狠踹了兩腳，知道撞開了上鎖的禁錮，這才迅速走了進去。
駱令聲利用手機前置燈的微弱光亮，捕捉到了施允南的身影——
此刻的施允南正蜷縮坐在淋浴區的玻璃門外，眼神中的恐懼如海潮一般向駱令聲席捲而來。他露在外側的小腿上存了一道血痕，似乎是剛剛磕破的。
即便是在微弱的燈光下，他依舊能看出施允南異常的、毫無血色的臉。
“剛剛是不是摔倒了？”駱令聲靠近蹲下身子，“還能站起來嗎？”
話音剛落，施允南忽地拼盡全力撞進了他的懷裡，牙關止不住地打顫，“駱令聲！”
“……”
駱令聲感受到懷裡人完全不正常的急促呼吸和顫抖怔然。
施允南怕黑？
還是有幽閉恐懼症？
猜測剛剛成型的那一刻，懷中的施允南再度收緊了攀附的力度，似乎生怕此刻會被丟下，“對不起，實在是太、太黑了，我……”
“我知道，別怕。”
駱令聲一手環住施允南，一手將手機光源靠近他，“看清楚了嗎？我在這兒，沒事了。”
施允南不接話，只是死死拽着駱令聲不放，整個人還在不自然地打着冷顫。
不久前，他剛結束了淋浴，還沒等踏出玻璃隔間，整個浴室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少時被外國同學欺負關押在黑暗雜物室的記憶涌上心頭，讓施允南陷入了一種難以遏制的本能惶恐中。
施允南胡亂地摸到浴袍穿上，原本打算出了浴室去找駱令聲，可屋漏偏逢連夜雨，他的腳底突然打滑，重重地摔了下去。
小腿大約是磕上了靠近地面的儲物櫃邊緣，傳來割裂般的劇痛頓時讓施允南的處境雪上加霜。呼吸快要不過來的那一瞬間，他差點以爲自己要死在這個地方。
“施允南，你看着我。”駱令聲伸手輕拍着施允南的後背，重複着溫聲安撫，“沒事了，我在這兒。”
施允南在黑暗中抓住了救命稻草，瀕臨崩潰的思緒終於得到一絲緩解，他的眼眶泛紅，試圖壓抑着恐懼哭泣，“怎、怎麼突然沒電了？”
“還不清楚是怎麼回事，我先帶你出去。”
此時此刻，駱令聲不勉強施允南起身離開，乾脆將對方橫抱起來帶回自己的房間。
…
施允南觸碰到了相對柔軟的牀單，再加上手機持續性的光源照射，總算又找回了一絲理智，“……駱令聲，我腿有點疼。”
駱令聲蹲跪在牀邊，蹙眉檢查了一下他小腿上的劃痕——傷口不深，不過出血量看着有滲人，得想辦法止住。
駱令聲交代，“你坐着別動，我去廚房拿一下醫藥箱。”
“不用了！”施允南的慌張脫口而出。
他下意識地拽住他的衣服，哽咽了一聲，“你能不能先別走？我、我不想一個人待着。”
“不行，傷口必須得處理。”
駱令聲口頭上說着拒絕，實際上無比溫柔地將手機塞到施允南的手中，微微發燙的掌心輕拍了兩下對方的頸側，安慰意味更加明顯。
“不用怕，我半分鐘之內就趕回來，好不好？”
“……”
施允南深呼吸了一口氣，勉強點了點頭。
時不時的電閃雷鳴還提供了間歇性的光亮，畢竟是在自家走動，駱令聲很快就拿回了備用醫藥箱。
施允南重新看見他的身影，緊繃的神經才稍稍放鬆。
駱令聲低聲囑咐，“手機往下照點，我給你簡單處理一下傷口，可能會有點疼，要忍着。”
施允南微不可查地應了一聲，無比乖巧地聽從指令。
五分鐘後，傷口處理完畢。
“好了。”駱令聲慢條斯理地擡了頭，結果眸色剎那凝結——
剛纔因爲情況緊急，他壓根沒注意看，施允南的浴袍實際上鬆鬆垮垮地半露着，還殘留着幾滴欲落不落的水珠。
平日裡藏在衣服裡的皮膚細膩白淨得不像話，興許是被溫熱水浸泡，也可能是因爲過度緊張，此刻白裡還泛着一□□紅色。
駱令聲晃過一絲不合時宜的衝動，咬牙迅速將施允南敞開的浴袍合上、繫緊，“好點沒？要不要喝點水？”
施允南沒察覺到他聲線裡的緊繃，緊張猶存，“什麼時候能來電？”
“不知道，我問問。”
駱令聲抽回手機，還沒給物業發去消息，就看見了業主羣內的緊急通知。
“樓下總電箱出問題了，維修人員正在抓緊搶修，還不確定來電時間。”駱令聲說出通知結果，又看了時間，“已經十點多了，直接睡覺吧。”
施允南聽見這個壞消息，呼吸顫了顫，“駱令聲，我……我能暫時先留在你房間裡嗎？我坐在椅子上就好了，不打擾你休息。”
“要是來電了，我就回隔壁。”
讓他獨自回到隔壁漆黑一片的房間休息，這壓根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如果能留在這兒，至少他知道邊上還有駱令聲在。
駱令聲眸色微變，乾脆將施允南騰空抱起，從牀尾挪到了牀頭，“今晚睡我房間，我不會對你做什麼，兩個男人睡一塊，你總不怕吃虧吧？”
“……”
施允南沒說話，但也完全沒反抗駱令聲的照顧。
兩人蓋着薄被在牀上躺了下來。
施允南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微妙氣息，一方面是因爲還沒消散的恐懼，一方面是因爲自然而然的心動，他小心翼翼地側過身往駱令聲的邊上挪去。
駱令聲難以察覺不到施允南的靠近，忽地開口，“做什麼？”
手機還擺在他的牀頭，臨時充當檯燈照明。
兩人的目光在昏暗的光線裡對上。
被當場抓包的施允南臉頰有些發熱，發軟聲線的哭音還沒消退乾淨，“想挨你近點，橫豎我也不怕吃虧。”
駱令聲溢出一聲極淡的笑，伸手攬住了施允南往自己的懷裡帶，“這樣夠不夠近？”
“……”
暗藏性感蠱惑的聲音迴盪在耳畔，施允南莫名延伸出了另外一種緊張。
這樣會近得睡不着覺。
“看在你年紀還小還怕黑的份上，今晚就先這麼睡。”
駱令聲的指腹似有若無地蹭着施允南的浴袍，低聲入耳。
“坐了長時間的飛機不累？試着閉眼休息，閉上眼睛就都一樣了，手機燈給你開着，我也不會走的。”
施允南不着痕跡地攥住了對方的睡袍一角，心思微動，“嗯，晚安。”
“晚安。”
施允南原以爲自己在這樣的環境下難以入睡，但駱令聲的懷抱像是自帶魔力，他竟然真在不知不覺中生出了睡意。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就在施允南平穩着呼吸、即將沉入睡夢時，房間的燈光驟然恢復明亮。
駱令聲一秒反應過來，眼疾手快地拿起枕邊的燈光遙控，迅速關閉讓臥室重歸昏暗。
懷中的施允南困到極致，慢了好幾拍才囈語，“……來電了？”
“沒有，還黑着。”
駱令聲環在他身上的手臂不着痕跡地收緊，低聲哄話，“乖，你繼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