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區醫院，手術室門外只站着三個人。
分別是於拓，韓筱敏，和匆匆趕來的佟雨揚。
於拓滿身是血，他抱着頭坐在地上，一臉失神地凝着那張緊閉的手術室的門。
看到佟雨揚，韓筱敏一忍再忍的眼淚，終於決堤，她沒有上前，就看着他，淚如雨下。
佟雨揚從未見過這樣無助的她，心頭一緊，還是不受控制地朝她走過去，垂在身側的手，僵了僵，最後還是擡起來，將她那顫抖的身子抱入懷中，韓筱敏把臉埋在他的胸口，哇地一聲就大哭起來。
佟雨揚的眼眶裡皆是一片赤紅，他咬着牙僵硬地拍着她的背，手背上的青筋都暴了起來，聲音從未有過的乾澀，“不會有事的，他們都不會有事的……”
他一下又一下地拍着，聲音不高不低跟着一遍又一遍地揚起來……
那晦澀的聲線裡，滿滿地都是荒涼……
發生了什麼事，在過來的路上，他已經聽局裡的同事說了，心悸之餘，現在整個腦袋裡都是空的……
郭子萱接到消息，也趕了過來，應該是哭過，眼睛紅腫得嚇人，臉頰兩側還有未擦乾的淚水。
從停車場一路上來，她不知道自己摔了有多少跤，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開車過來的，摔倒了，她爬起來繼續往前跑，撞到了護欄，也不管，只繼續往前開……
她看到佟雨揚，跑過去，拽着他的手，還未開口，眼淚就先流了下來，“雨念呢，念念呢……”
“子萱姐……”佟雨揚的話還未說完。
她鬆開他就朝於拓跑過去，她蹲在於拓的身前，看着他滿身的血，卻不敢碰他，她怕那是雨唸的，就只用力地攥着自己的大腿，哽咽着問，“雨念呢，念念呢……”
於拓看着她，眼睛紅得嚇人，蒼白的脣，一動不動……
這樣的於拓，誰都沒有見過，他是陸柏昇最得力的助手，一貫都是嚴謹的，而此刻，他沒了平日裡的冷靜和一絲不苟，他就像個迷路的孩子一般，眼神裡有着深深地害怕。
看着這樣的他，郭子萱心裡的不安，就像是墜入了一個無底洞……
她跌坐在地上，不再說話，只怔怔地看着於拓，眼淚一行又一行地往下落……
不知過了多久，手術室的門被轟然拉開，從裡面走出來一個醫生。
他們四個渾身一激靈，騰地一下，就站了起來。
四個人，誰都沒說話，只定定地看着醫生。
“誰是韓昱的家屬。”醫生問。
“我，我是……”韓筱敏顫顫地說。
“這是開顱手術同意書，請在上面簽字，目前病人的情況很危險，腦部受到了重創，必須馬上進行手術，但……”
醫生的話砸下來，韓筱敏整個人一顫，差點暈過去，幸虧佟雨揚扶住了她。
“但什麼……”佟雨揚擰着眉心問，韓筱敏整個人都已經說不出話了。
“但是手術的成功係數很低，只有百分之三十，而且很有可能，日後會成爲植物人，可是如果不馬上手術，病人……”
後面的話，醫生沒有再往下說，只道，“請儘快做決定！”
在場的所有人都怔在了原地，韓昱，郭子萱也是很熟的，她不敢置信自己耳朵所聽到的。
她拼命地搖頭，不會的，上天不會這麼對他的，他是那麼好的一個人，上帝一定不會這麼殘忍的……
“要不要給你爸媽打個電話。”佟雨揚抓住一絲理智，僵着聲音問韓筱敏。
韓筱敏搖頭，已經來不及了，爸媽還不知道這件事，而且，現在情況這麼危急，根本沒那麼多時間考慮，爸媽若是在，也會同意簽字的，只要能救活哥哥，未來的一切都會有其他辦法，不是麼。
她在心裡這樣想着，然後道，“我籤……我籤……”
她一邊哭着一邊接過醫生遞過來的筆，在上面簽下自己的名字，把紙遞過去的時候，她緊緊地揪着醫生的衣袖，“醫生，求你一定要救活我哥哥，我求你了……”
“放心，我們會盡全力的。”說罷，醫生要轉身進去。
於拓和郭子萱分別拉住他，“醫生，其他兩個人情況怎麼樣？”
“他們情況我不是很清楚，抱歉，你們耐心在外面等吧。”說完他急匆匆地走了進去。
…………………
沒過多久，於拓接了一通電話，他神色一冷，不知道對方說了什麼，他應了一句好，掛斷電話就往外走。
佟雨揚攔住他，“是不是我姐夫出什麼事了？”
於拓看他一眼，眼神裡的悲哀和痛苦是那麼地重，郭子萱也看到了，她走上來，“陸柏昇，怎麼了？”
於拓搖了搖頭，再開口時，聲音裡染了哽咽，只說了四個字，“生命垂危！”
說完，就從手術室跑了出去。
郭子萱和佟雨揚如五雷轟頂般，僵在原地。
……………………………
三個小時後，雨念從手術室出來，直接送進了重症監護室，韓昱還在搶救。
醫生從手術室裡出來，佟雨揚和郭子萱跑上去。
“醫生，我姐怎麼樣了？”佟雨揚問。
“腦內的血塊已經取出來，不過病人現在處於重度昏迷中，熬過這24小時，就能脫離生命危險，但能不能醒來，就看她自己的意志了。”
醫生的話，不亞於一枚重磅炸彈扔下來……
早已看慣了生死的佟雨揚在聽到這番話之後，高大的身軀一踉蹌，整個人就沿着身側的牆壁，緩緩地跌了下去，眼淚不受控制地從他的眼中大顆大顆地砸下來。
他揪着自己的頭髮，低垂着頭，只沉默地任由那些眼淚肆意而流……
郭子萱聽完這些話，轉身就往重症監護室的方向跑，一邊跑，一邊死死地咬着自己的下脣，不讓那些痛苦的哭泣聲從自己嘴裡溢出來……
雨念，這次你一定要挺過來，以前那麼多苦難你都撐過來了，求你，這次也一定要撐過來好不好，求你了……
她在心裡瘋狂地喊着。
韓筱敏受不了佟雨揚這樣，她走過去，在他身前蹲下來，想要給他一些安慰，手還未觸碰上他，就聽他喃喃地說，“我只有我姐了，我人生裡真的只有她了……”
韓筱敏的手僵在半空中，不知怎地，忽然就落不下去了。
“從小到大，我姐把所有一切最好的東西都給了我，有好吃的，她總會第一個想到我，我想要什麼，哪怕她身無分文，也會傾其所有地滿足我，有人欺負我，她會拼了命地還回去。我們剛到佟家時，所有人都罵我們是野種，有一次我氣急了和別人打了一架，我把對方的手打折了，對方爸媽找上門來討說法，後媽把我往門外一推，對着那些人說，‘他怎麼對你兒子的，你們就怎麼對他。’當時，我嚇壞了，我怕他們會把我的手打斷，是姐姐衝出來一把抱住我，對那些人說，是她把他兒子的手打斷的，我不知道他們都是一些沒素質的地痞*，我眼睜睜地看着他們，在我姐臉上左右連煽了十個巴掌，整整十個巴掌……要知道，他們的手伸出來都比我姐的臉都大，而我姐，一聲不吭地承受了，連一滴眼淚都沒有流，兩邊臉腫起來，連喝水都疼，可她卻笑着對我說，她不疼，一點都不疼……”
回憶起過去，佟雨揚的心，像是被刀子一瓣一瓣地割開。
“從那以後，我不敢再惹事，被人欺負了，我也不說，我知道後媽不喜歡我們姐弟，我怕她再打我姐，我開始討好她，我那麼痛恨她，而我卻還是違心地叫她媽媽，我學着和我那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大姐親近，我把所有的零花錢攢下來，在她生日的時候，給她送禮物，我知道，她看不上，但是我還是買，我想和她打好關係，不讓她再欺負我姐，可是，無論我怎麼做，她們就是看我們不順眼，更可笑的是，到現在我都沒有送過我姐任何一件禮物。”
說到這，佟雨揚狠狠地抽了自己兩巴掌。
韓筱敏驚了下，連忙握住他的手，“雨揚，你別這樣，不是你的錯，嫂子她不會怪你的。”
“可是我自己怪我自己，你知道嗎？爲了不讓我在佟家受委屈，我姐把我送出國，你知道她是用什麼條件換來的嗎？她是用她一輩子的幸福換來的，而我呢？在國外賽車，甚至還染上了那該死的毒·品，如果不是我姐，我早就死了一百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