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念晶過了好長時間才平靜下來。
只是後來，她再也沒開口說過話，只是閉着眼睛，靠在枕頭上，不知道在想什麼。
雨念怕再刺激到她，沉默地守在一旁。
就這樣，直到護士進來給她扎針，她才慢慢地睡過去。
………………
深夜時分
被推進重症監護室的佟敏，醒了過來。
她的臉蒼白得不見一絲血色，一雙眼也空洞得像是一口枯井，被她咬破的脣瓣，傷痕累累。
整個病房安靜得嚇人，只有機械儀器發出冰冷的滴答聲。
她緩緩地睜開眼睛，盯着素白的天花板，看了半響，也沒出聲，就那樣直直地看着，像是在回憶自己之前到底經歷了什麼。
緊接着，大顆大顆的眼淚從乾涸的眼角崩落。
渾身開始止不住的顫抖，她死死地咬着脣，很快，就又有血絲現了出來。
被割傷的手腕纏着厚厚的紗布，一點力氣都沒有，連動都動不了。
另一隻手，正在輸液。
門口有談話聲傳了進來。
“醫生，我女兒情況怎麼樣了？”是母親蕭子曼的聲音。
“佟小姐手上的傷口不淺，嚴重挫傷了筋骨，我們已經很盡力的進行挽救了，可是，恕我們無能爲力，令小姐這隻手恐怕以後都不能再使力了。”醫生的話，說得儘可能地委婉。
蕭子曼聽着，整個人一軟。
幸而一旁的柳媽和管家扶住了她。
她搖着頭，不肯相信。
不能使力，敏兒這樣不就等於是半個殘廢了麼！
殘廢？
不……不可能……
敏兒一向心高氣傲，她絕對會接受不了這個事實的，這樣的結果於她而言，無疑是更大的一重打擊。
蕭子曼抱着自己的頭，捂着自己的耳朵，難以接受這個消息。
“佟夫人，你冷靜點，這已經算是最好的結果了。”醫生安撫她。
雖然這個消息是十分地殘忍，可這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至少命保下來了不是麼。
“最好的結果？不，敏兒，她接受不了……”她寧願死掉的。
醫生看着蕭子曼這個樣子也不知道該勸什麼。
管家示意柳媽將夫人先扶到一邊去休息一會。
柳媽扶着蕭子曼坐到走廊的長椅上，蕭子曼倒在她的身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醫生，我們家大小姐還有沒有生命危險？”管家接着開口，一臉凝重地問醫生。
“生命危險倒是沒有了，但是，佟小姐的心理狀況目前十分不佳，以我的臨*經驗判斷，她的精神受到了重創，現在屬於最敏感的時期，你們需要多加留意她的動向，儘可能不要在她面前提起她不願意想起的人和事，不排除，她會再次選擇輕生。”醫生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由衷地說。
管家聞言，心裡狠狠地驚了下，他沒料到事情會變得這麼嚴重。
“我知道了，謝謝醫生，那我們還應該做些什麼？”
“先觀察下她的身體恢復狀況吧，到時候，恢復得好，再安排心理醫生過來對她進行疏導。”做了十幾個小時的手術，醫生也是一臉疲倦。
說完，沒多作停留，就離開了。
病房裡，佟敏將他們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她的手再也使不上力了，這代表什麼？
以後這隻手就是個擺設了是嗎？
不，連擺設應該都算不上了，她又試着動了動手指，那兒卻是連一點知覺都沒有。
莫大的悲傷和難過一襲涌上心頭，全都化作了最濃烈地羞辱。
她根本承受不了，也不能接受這樣殘敗的自己。
她已經沒有臉再活在這個世上了，爲什麼，他們還要救活她。
爲什麼……
這樣的她，活下去，根本就是個笑話！
所有人都會指着她的背脊，笑她是個殘廢。
不，她不要去面對那些流言蜚語，她也更不能接受旁人的冷眼相待，她寧願去死……
這個念頭再次涌進她的腦海裡，讓她變得更加激動。
因爲剛做過手術，她的身體還十分的虛弱，別說是擡手了，就連呼吸都覺得十分的吃力。
可她還是使勁的咬着牙關，將那隻正在輸液的手，緩緩地擡了起來。
她想把針拔掉，可奈何另一隻手根本動不了。
情急之下，她只能靠嘴了……
就在她正準備把針咬掉的時候，病房的門被推開了。
“大小姐，你要幹什麼？”管家眼尖地看到了她的動作。
連忙將病房的燈打開，跑過去制止她。
突來的燈光，讓久未見光的佟敏，刺得眼睛一痛。
“走……開……”她低吼道，說話都帶着劇烈的顫音，一雙眼幽暗得找不到一絲光亮，那尖銳的目光射過來，讓管家的心都凜了下。
後跟進來的蕭子曼，也哭着跑過來，“敏兒，媽求你了，你好好活下去好不好。”
佟敏對於她的哭聲置若罔聞。
手被管家緊緊地握着，她動不了。
“滾……”閉上眼睛，又吼了一句。
此刻，她誰也不想見，尤其是蕭子曼！
陡然想到什麼，她又豁然睜開眼，偏頭，將視線定在蕭子曼身上，“誰救的我？”
蕭子曼渾身一顫，脣噏動了下，卻是沒能發出聲來。
佟敏暗暗嚥了一口水，再次提高一些音調逼問，“誰救的我？”
蕭子曼緊抿着脣，不知該如何說出那個名字。
佟敏絕望地合上了眼睛，再也無話，只有那粗重的喘息的聲，迴盪在病房裡，吊針的手指也被她一根一根地攥緊。
從蕭子曼的眼神裡，她就知道是誰救的她了！
是他！
那個她這輩子都不願見到的人－－－陸奇駿！
看着她這副冷淡的樣子，蕭子曼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醫生剛纔的話，還響徹耳畔。
她絕不能告訴她是陸奇駿救的她，不然，她真怕，她會立刻瘋掉。
可……如果沒有陸奇駿，也許她就真的死了。
陸奇駿雖然現在身處國外，但他每年都會抽一部分血放到他的私人血庫裡保存着，目的就是爲了以防萬一，哪天他自己遇到什麼特殊情況，以備不時之需。
這麼多年，他的血從沒給任何人用過。
當陸慶豐打電話給他，告知他是救佟敏的時候，他想也沒想一口拒絕，可聽了陸慶豐最後的解釋，他有半響都沒答上話來，最後直接將電話掛了。
陸慶豐以爲他也不會救佟敏。
沒成想，後來他竟直接通知醫生，把自己的血送進了手術室。
這才救回了佟敏的一條命。
見佟敏不想再開口說話，柳媽對蕭子曼說，“夫人，累了一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大小姐這，有我守着。”
“是啊，夫人，你今天先回去休息，明早再過來吧。”管家也在一旁勸着。
蕭子曼又看了女兒一眼，知道，她現在心裡肯定十分痛苦，也肯定無比的怨恨她。
不想自己再刺激到她，便點頭應允了。
“敏兒，媽明天再來陪你，你好好休息。”臨走前，蕭子曼又摸了摸佟敏那張冰冷的臉。
佟敏也沒避開，只閉着眼，彷彿沒聽到她的話。
她的冷漠，刺痛了蕭子曼的心，卻深知這是自己造下的孽，怨不得誰，所有的苦也只能自己往肚裡咽。
轉身，在管家的陪同下，依依不捨的離開了。
…………………
看着柯念晶睡着了，雨念才從房間裡出來。
她想着，去看看佟敏。
既然她已經脫離生命危險，應該就沒什麼大礙了。
只是，不知道是誰救的她，是陸柏昇嗎？
她邊走，邊想着，等電梯的時候。
她的手機突然響了。
是個陌生號碼。
她猶豫着要不要接，想了想，還是接了。
“請問是佟雨念小姐嗎？”對方禮貌的問。
“我是，請問你是哪位？”雨唸的心提了起來。
對方報出了身份，雨念又是一驚。
居然是私人醫院的護士打來的電話。
“是不是我弟弟又發生了什麼事？”雨念心急的問。
“沒有，佟少爺很好，我是來通知你，明天就可以接你弟弟出院了。”護士說。
“什麼？”雨念先是驚了下，很快回過神來，驚喜地道，“你說的是真的嗎？”
“千真萬確，你明天帶着有效證件過來辦出院手續就可以了，記得早一點。”護士又提醒了句。
“好的，我明天一清早就過來。”雨念連聲道了幾句謝，纔將電話切斷。
她捧着手機靠在牆上，難掩激動的情緒。
太好了，她終於可以把雨揚救出來了。
佟敏會這麼快答應放雨揚出來，還真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難道，真的是陸柏昇去救了她嗎？
他們之間達成了協議？
雨念猜不透，也不想去猜。
她現在唯一要做的事，就是馬上聯繫戒·毒·所，明天，把雨揚從醫院接出來，就直接送過去。
電梯正好下來，她走了進去。
伸手按了佟敏所住的樓層，又發了一條信息給lisa，讓她幫忙找一下。
lisa辦事一向很有效率，不一會就回了信息，將江淮所有戒·毒·所的聯繫方式都發了過來，並着重標明瞭一家。
備註着，江淮服務最優，條件最佳的一所，但是是昇念旗下的。
雨念跨出電梯，撥通了lisa的電話。
“昇念旗下的是什麼意思？”陸柏昇什麼時候還開了戒·毒·所，她怎麼不知道。
“這是昇念投資的一家休閒養生會所，與其他戒·毒·所在管理上有着很大的區別，明面上做的並不是戒·毒方面的事，但是私底下是經營這樣的生意，而且從這裡走出去的人，復吸率極低，幾乎沒有。”lisa在那端十分專業的解釋。
雨念狐疑地蹙了蹙眉。
“這個地方在哪？你怎麼會這麼清楚？”
lisa在那端頓了下，然後報出地址，又說了句，“剛在網上查的。”
聽她這樣的解釋，雨念也沒懷疑她，只說了句，“我知道了。”
就準備掛電話。
lisa卻是又追問了句，“需要幫你預約嗎？”
“你怎麼不問我爲什麼要你查這個，就問我需不需要預約？”今天的lisa有些奇怪。
“佟姐，你吩咐的事，我什麼時候問過你爲什麼？”lisa在那端笑了下。
雨念想了想，好像也是。
考慮了片刻，“我先想想，晚點回復你。”
“好的。”
說着兩人便掛了電話。
雨念往佟敏的病房走，想着lisa剛纔的話，心裡不解，陸柏昇爲什麼會投資這樣一所會所？
還未走到佟敏的房間，就看到柳媽站在了外面。
見到雨念，柳媽迎了上來。
“二小姐，這麼晚了，你怎麼過來了？”是雨念打了電話問她，佟敏有沒有從手術室出來。
“她怎麼樣了？”雨念指着房間問了句。
“已經沒大礙了，大小姐之前醒了，剛睡過去，二小姐，你還是不要進去了，她現在情緒有些不穩定，不太想見人。”柳媽小心翼翼地道。
雨念一聽便知曉她話裡的深層含義，點了點頭。
寒暄了幾句，雨念便離開了。
………………………
翌日，清早，柯念晶還沒醒，雨念就出了醫院。
lisa比她早到一步，看到她出來，按了一聲喇叭。
雨念朝她的車子走過來，明明是準備拉開副駕駛的車門
卻不知怎地，一下子走到了車頭，整個人往上面撞了過去。
車裡面的lisa被嚇了一大跳，連忙解開安全帶跑下來。
“佟姐，你怎麼了？有沒有撞到哪？”lisa一眼驚惶地看着她，不解她的行爲。
雨念擺了擺手，有些尷尬地笑了笑，“沒事。”
看着身後的車輛，心裡卻是咯噔了一下，自己這是怎麼了。
“上車吧！”她斂下心頭的慌張，從容地轉身朝後走。
lisa怕她又撞到，幫她拉開了副駕駛的門。
lisa跟着重新折回駕駛室，邊系安全帶，邊看了眼雨念，看着她眼睫之下那幽深的黑眼圈，心又驚了下，“佟姐，你這是有多久沒睡過覺了。”
這些天，雨念幾乎沒怎麼閤眼。
各種事，攪在她心裡，讓她根本無法入睡。
加上，昨天脖子上的傷口有些疼，更加睡不踏實。
也不知道是不是沒睡好的原因，最近她看東西，總是模模糊糊的，腦子裡也一陣一陣地眩暈。
尤其是早上，有好幾次，她都摔在了浴室裡。
怕柯念晶擔心，她一直都瞞着，現在自己的腿上都是一大片一大片的青紫，都是撞的。
就像剛纔，她明明是要拉車門的，怎麼會走過頭呢？
驀地想起之前醫生的那些話來，難道真的是後遺症發作了嗎？
擰了擰眉，把這個念頭從腦海裡甩出去。
不會的……
現在最是需要她的時候，她的身體可千萬不能出問題。
不然，雨揚和母親，還有爸爸該怎麼辦？
雨念撫了撫額，心裡有些着急和緊張。
lisa見她臉色不太好，也沒多問，發動了車子，朝私人醫院駛去。
“佟姐，會所已經預約好，他們等會會派專車過來接人。”lisa邊開車邊說。
“恩，好，辛苦了，公司現在那批貨準備得怎麼樣了？”雨念隨口問道。
“貨都準備得差不多了，任經理和齊秘書在盯着，晚上裝船。”
“證件什麼都齊全嗎？”雨念不放心地又多問了一句。
“放心吧，不會有事的，現在全公司的人都在爲這一個合同全力以赴。”lisa寬慰她。
雨念點了點頭，便沒再多問。
………………
天氣沒有轉好，道路兩旁還結着厚厚的冰凌。
放下車窗，能到積雪壓垮松枝而發出的脆裂聲。
她們很快就到了私人醫院。
會所的車輛也早早地就到了。
lisa帶着雨念過去打了聲招呼。
對方的人也十分地客氣有禮貌，簡單的寒暄了幾句，只說到了會所，會有專人再進行詳細的解說。
雨念點了點頭，轉身對lisa說，“你趕緊回公司去吧。”
她沒打算讓lisa留下來。
“不需要我幫忙嗎？”
“不用了，我一個人可以。”
公司今天確實會很忙，大家昨天都在連夜加班，lisa也沒強求，“那好吧，你自己小心點，有什麼事找他們就可以。”
lisa指着會所派來的那些醫護人員說。
“我知道了，開車小心點，公司有什麼情況記得第一時間打電話通知我。”雨念把她送上車。
“好，知道了。”說着，lisa便走了。
雨念也沒停歇，連忙進了醫院。
她在服務檯說明了來意，便很快有一名護士帶着她去辦出院手續。
這一系列的流程處理得十分快速。
大多都只要她籤幾個字就完事了。
待所有程序都走完，她隨着護士去雨揚病房接人。
相較昨天而言，今天，太過順暢！
順暢得讓雨念心裡陡升起了一股不安來。
她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但又說不上來是哪裡不對勁。
身邊的護士，帶着溫和且慈善的笑容。
到了病房外，依然還是昨天那個醫生站在了那裡。
“醫生，我弟弟情況怎麼樣？”雨念問。
“佟小姐，放心吧，佟少爺現在情緒很穩定，你趕緊將他送到專門的治療機構去治療，很快就會康復的。”說着，醫生推開了病房的門。
雨揚安靜的躺在*上，像個熟睡的孩子，與昨日那般失控的他，簡直判若兩人。
雨念想要過去叫醒他，醫生卻是攔住她。
雨念不解。
醫生連忙解釋，“佟小姐，不要擔心，佟少爺是因爲剛吃過藥，尚未清醒，藥效過了，他自然就會醒過來。”
“那我就這樣把他接出去？”
“可以的，樓下有車來接嗎？”醫生問她。
“有！”
“那我讓保全把佟少爺送下去。”說着，醫生便朝身後的保全使了個眼色。
很快，保全就推着佟雨揚出了病房，搭乘專用電梯，直接送到了會所的車輛旁。
會所的人，動作嫺熟地接過來，推上了車。
雨念站在車外，有一陣的恍然。
從她到這裡，然後將雨揚送上車，半個小時的時間都不到。
這會不會太順利了點？
不容她多想，會所的醫護人員催促了她一句，“佟小姐，我們趕緊回會所吧。”
雨念回神，應了一聲好。
又回身和醫生道了句謝，才坐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