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 越是在基層的派出所民警們見過的奇葩事越多,什麼去寺廟偷祭品的、撬功德箱的、偷了別人的車又被偷了還來警察局報案的……
都說大千世界無奇不有, 可每次看到眼前這樣的,都讓他們忍不住在心裡翻個白眼, 真是覺得又可恨又可氣。
此時正坐在詢問室正中間的馮秀華正耷拉着腦袋,尋思不明白這事情怎麼就落着了這個境地,剛剛纔進派出所沒一會兒, 民警就沒跟她客氣, 甚至有些粗魯!直接把她和丈夫分開了,分別帶到了不同的詢問室裡, 坐在這活像是個犯人的馮秀華很委屈!
這些人都不聽聽她解釋, 若是聽了她解釋,肯定是要把單靜秋那個無恥!沒良心的女人抓起來的!這樣欺負自家人的人,居然還敢裝可憐!
她只是耷拉着腦袋,而隔壁詢問室裡的單靜冬纔剛剛經歷完一場大戰,單靜冬從一被抓捕到送進詢問室, 那可是一個拳打腳踢, 扯來扯去, 恨不能動武, 若不是手銬和那椅子先後束縛了他的動作,沒準他還真能把民警給傷了, 在他看來,他是天大的冤枉,根本就是背了黑鍋, 這警察就聽那大姐胡說,非說他踹人門不對,非說他是去試圖搶錢,那可是他姐家,哪裡用得着搶字呢?再說了,就是搶了,哪有自家人告自家人的道理呢?
做着筆錄的民警已經一臉的無言以對,天知道他們遇到這對夫妻真是倒黴催的,先是去逮捕這對夫妻的那倆民警,剛剛一回來身上已經是青一道、紫一道,有的地方被那馮秀華抓得還出了血,而他們這做筆錄的,幾乎是被從頭罵到尾,非說他們是收了錢栽贓陷害,說他們是青天白日冤枉好人,和他們唸了有八百遍規章制度、相應法條,他們卻態度一致——反正他們沒錯,都是別人的錯。
要是誰聽到剛剛這兩人的那套說辭估計都會兩眼一摸黑,真不知道是這世界錯了,還是這兩人腦子有問題。
單靜冬言之鑿鑿:“我今個兒,是特地去我姐家找她拿錢的,這錢是我們之前,還在老早的時候就說好了的,是姐自己答應要給我們明明出錢,讓他去念培訓班的,上回她要不是出了車禍,這早就拿了錢上門了,不過就是耽誤了點時間,哪裡知道她就這麼翻臉不認人了,真是一點兒也不誠信!不講道理!再說了,我也就是脾氣上來了輕輕地踹了那門兩下,誰讓我姐裝不認識我呢!又沒傷着人,哪裡需要來警察局!”他說得抑揚頓挫,越說越來氣,甚至還罵了單靜秋和這些抓了他的警察幾句。
身爲妻子的馮秀華則裝起了可憐,掉着眼淚半點看不出來之前撒潑的模樣,簡直是判若兩人,只是這麼委屈地說着:“我們明明正等着錢去上出國的輔導班呢,這單靜秋早就答應了我們要給我們錢,現在死活不肯給,分明是欺負我們,故意給我們使臉色!”她又認真地同民警分說,“這我老公他姐姐就是鬧點小脾氣,因爲之前車禍了我們家沒去看她,其實她心裡沒怪罪我們,這也就是家庭裡鬧鬧,都怪那大姐沒事找事報警,警察你放我回去,或者要我打電話,我保管這單靜秋會來和你們撤案的!”
要是遇到民警問他們,這拿不到錢就可以踹門嗎?
他們則一致地堅持那不一樣,至於什麼不一樣,他們說不出來。
若是問這沒有培訓班的費用,怎麼還非要準備出國了?
他們則很是理直氣壯地說,雖然他們沒有,可是單靜秋有啊!單靜秋她會給,這話說得沒有半絲臉紅!
看着這份毫無正常人邏輯的筆錄,民警只覺得自己差點被帶到陰溝裡,雖說見到的奇葩不少,但這樣理直氣壯把別人的錢當自己的、覺得自己是全世界中心的倒也不算太多,聽他們說得那樣有理有據、絲毫不動搖的,不知情的人估計還以爲他們是對的。
幾波人出來這麼一對,只能無奈地聳聳肩,算是知道了奇葩的力量,這年頭啃老的小年輕要是敢光明正大都要被人罵兩句,這啃姐還能啃得這麼理所當然的,豈是一個無恥了得。
另一頭,熱心的吳大姐早就陪着單靜秋走上了去派出所做筆錄的路。
這一路上,她可沒消停,不斷地慫恿着單靜秋一定要立案,別心慈手軟!
這吳大姐雖說和單靜秋不熟,可她自認自己這個老大媽是個老江湖,早就對這些個家長裡短的事情很有些經驗,不說別的剛剛她可是聽小單說了這事情的前因後果。
小單說她車禍失憶了、受傷到現在也沒個人上門,全靠那纔剛高二的女兒忙前忙後、結果這纔剛從醫院出來呢啊,就有這麼對夫婦找上門,在家門口又吵架又鬧事的,讓她半點不知道怎麼辦。
吳大姐一看這小單瘦弱的身體、蒼白的臉色、不安的神情就正義感爆棚。
單靜秋這麼有些發抖着說着:“他們說是我家裡人,可我尋思着,哪有家裡人是這樣的呢?他們又找我討錢,可我也不知道家裡哪裡有錢啊!我還想着沒準是我們家欠了錢,打算找他們討一討借條,等晚上女兒回來問一問,就是咬咬牙也要把錢還給人家,可是哪裡知道他們聽我說這些更是生氣了,直接鬧騰了起來,要不是吳大姐你過來,我以爲我們家的門都能被踹開。”
她有些疑惑地說:“你說沒有借條,他們又沒有借錢給我,怎麼這麼光明正大地來討錢呢?還非說我是欠了他們的!我怎麼聽都聽不大懂”
得,還用得着多說嗎?完全不用說,吳大姐心裡就門清了,這肯定又是那什麼電視劇裡播出過的,樊勝美的故事!
估計這倆極品夫婦還真是小單的弟弟和弟媳,這理直氣壯的樣子,肯定從前對小單態度也不好,要錢的事情她估摸一下就知道,肯定是把自己親姐當做什麼提款機了!還是不用存款就能取錢出來的那種,不給就鬧,肯定是那種什麼盡情壓榨自家姐妹的白眼狼弟弟!她當初看電視劇就氣得直跳腳,更何況這現實版的呢!
這小單好不容易忘了以前的事情,沒準就是被這對姐姐車禍都不來探望、自己缺錢纔出現的混球夫婦給氣壞了才忘了他們,現在居然這兩人還敢上門來討錢,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吳大姐來派出所的一路可以說用了她畢生的功力來爲小單洗腦,在她的眼光看來,這小單沒毛病,除了不喜歡和大家一起活動,平時遇到也很是禮貌,怎麼就得了這麼個伏地魔病,她路見不平要拔刀相助,肯定是要好好的同她說上一說!
於是這吳大姐故事會就此開課了,僅僅是距離派出所走路二十分鐘的路程,吳大姐已經從從前她認識的一戶人家因爲壓榨女兒最後女兒抑鬱症跳樓身亡、再講到這小時候隔壁村的,聽說有人從小對自己的孩子不好,寧可毀壞了她的小家都得要爲弟妹奉獻,結果到了最後聽說她的兒子畢了業直接留在外面,再也沒有回來過……倒是說得活靈活現的,比電視劇還精彩!
單靜秋只能苦笑着道:“大姐您放心,這兩人我也不認識呀!就算我認識這兩人,我也不會給這種連孩子去上個培訓班都要自家姐姐全出的人幫忙的!”她說得很是真心。
這才讓熱心的吳大姐鬆了口氣,等到了派出所,吳大姐更是手舞足蹈地發揮了起來,同時動用了手機、動作、講解等全方位的說明了單靜冬和馮秀華兩人早上是多麼的“無恥”、“蠻不講理”,甚至還學着她看過的那些個新聞聯播裡主持人的腔調說着——
“警察同志,他們這樣是影響了我們整個小區人的生活質量,在我們小區引發了巨大的恐慌、讓我們小區業主都對小區治安、物業產生了質疑,民心擾亂,到時候沒準可多人嚇得都要搬走了!到時候可能會讓我們周邊的小攤小販都受到影響,好多人沒準還會失業呢!”
“再說了,他們今天上門來就是踹踹門我們可以忍,要是明天到我們這來拿把刀砍人又要如何?我們可是怕得很!你說現在新聞老在報道,什麼神經病上街砍人的,這兩人我一看就是有那個什麼……那個發神經那個毛病,對,狂犬病!否則哪會是這個樣子!要是沒有你們,我們今天估計都要出事情的!現在可就指望你們能教育教育這倆人了!”
吳大姐這出才唱完,單靜秋便也向警察賣起了慘,細細地同警察說她自車禍到現在,天天躺在病房裡,一度以爲自己可能都出不來了,全靠這自家還沒有成年的女兒忙裡忙外,小心翼翼地照顧着她,那時候腦子就失憶了的她還尋思着她肯定是沒有親人,否則怎麼會無人上門來幫忙呢?
這早上纔剛送走女兒沒多久,這人就到門口來氣焰高漲地喊着些話,打一開始就口氣不好,非得罵她,她說不認得那人就越來越發脾氣,甚至還就往那鐵門上死勁地踹,絲毫不給她辯解的機會。
單靜秋甚至還掉了兩滴鱷魚的眼淚,外人看起來只覺得她可憐得厲害,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
當然,這單靜冬和馮秀華也有些冤枉,要是單靜秋老早和他們說自己車禍失憶了,沒準他們就不這麼鬧了,可惜單靜秋沒說。
不過她當然是不會同別人說,自己並沒有告訴單靜冬和馮秀華,自己失憶了的事情了。
誰讓這對方來勢洶洶,她驚慌失措之下忘了說重點,不是再正常不過了嗎?
一開始也只是這麼記錄着的民警,也從聽吳大姐說話時的哭笑不得到後頭的義憤填膺了起來,這普天之下的人都有些正義感,更何況是在一線的他們了,簡單的聽聽再比對裡頭、去抓人的民警說的那些,究竟誰有理、誰沒理也大概有個想法了。
他們也只是再三安撫着單靜秋和吳大姐,雖然這事還沒到立案的標準,畢竟當時惡性事件還沒發生,都是在口頭狀態,這闖入也尚未真的闖入,真要定了估計那對夫妻肯定要大鬧,不過他們也向單靜秋保證,是肯定會好好地警告這對夫妻一番,不叫他們再去騷擾。
再說了,這兩夫婦襲警的事情還沒有好好計較一番呢!尤其是單靜冬,那一腳窩心踹,還好沒出點什麼毛病,否則肯定要立案處理,但即使是這樣,也免不了幾天拘留,這也是民警們已經定好了的,並不打算讓這對夫婦全身而退。
當然,這下他們還沒說這些,裡面的夫婦二人還在小小聲地罵罵咧咧着。
……
總算把這件事情忙活完,已經到了大下午,單靜秋看了下時間,快到了女兒下課的時候了,女兒也說了,她晚上不上晚自習,要回家去,還同她細細地交代了具體回家的時間,怕她擔心,所以單靜秋這一看錶就知道差不多再有個十分鐘,女兒就下課了。
她同吳大姐告了個別,感謝了對方一番後,便也打算去接一接女兒,全當給女兒一點小驚喜,誰讓不負責任的媽媽對女兒的關心太少,少到甚至連去接送也沒有去過呢?
只是當然,這究竟是驚還是喜就難見分曉了。
……
黃傑和王石已經哀怨得幾乎是貼平在教室的桌上了,他們爲了今天下午留堂後能迅速地把課文流暢的背誦出來,從班主任的魔掌中逃脫,幾乎用盡了所有的努力,天知道這詩歌怎麼這麼難背,明明也就這麼幾個字,卻揹着揹着就背叉了。
你說他們怎麼知道自己肯定被留堂?這還用得着說嗎?一個白卷、一個瞎掰,想要班主任心慈手軟地放過他們都難。
當然,導致他們難以背誦下這幾首詩的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他們的大姐頭這一整天都不太對,雖說他們的大姐頭是從好學校出來的,但也已經漸漸地同他們同流合污了,上課基本上就是走着神,不能認真投入,可今天,他們就這麼眼睜睜地看着林久久聽一會課,若是犯困了就往自己手上掐一下或者是打打自己,努力回過神,循環往復,甚至還做些什麼筆記。
作爲上課摸魚高手的黃傑和王石早就已經深諳玩手機大法,一個是把手機藏在了筆袋裡,一個是拿着個半邊挖空的課本,手機就藏在裡頭,那叫一個天衣無縫,而今天,他們的小羣裡聊得那叫一個熱火朝天。
這小羣的名字叫做:[不想當老大的小弟不是好小弟!],裡頭還是他們四個,唯一少的就是林久久,他們俗稱這羣叫做造-反羣,偶爾在裡面悄咪咪地說幾句大姐頭的壞話或者是幹些小壞事,例如昨天突然問作業的林久久已經被他們吐槽過了一輪。
黃毛很黃:前線急報:大姐頭現在正在認真聽課,看——[奮筆疾書大姐頭.jpg]、[眼神鎖定老師的大姐頭.jpg],遠遠地我能看到大姐頭的課本上做滿了註釋,太可怕了!這究竟是發生了什麼!
捲毛很卷:真·前線報道:距離大姐頭認真聽課已經過去了一天,她沒有改變!無論是颳風是下雨,都不會影響她的學習,我偷偷撞了撞她,想和她聊聊天,大姐頭對我伸出了拳頭,爲了前線記者的生命安全,我還是選擇了默默地不打擾。
挑染很酷:等等,這是啥節奏?怪不得我今天上課的時候假裝上廁所路過你們教室看到大姐頭在寫什麼,我以爲她在寫小紙條其實是在寫筆記嗎?……我們是不是得跟着大姐頭一起好好學習啊!我也來做一會筆記好了!必須時刻謹遵大姐頭腳步,才能成爲一號小弟。
捲毛很卷:鄙視樓上馬屁精,像我就不一樣了,我到現在還在發呆,學習什麼的,根本不存在的!完全做不到!
爆炸頭炸:[挑染流出口水.jpg]請放心,大家請看,經過了所謂五分鐘的認真聽課,他已經睡着了:),甚至還在流口水。
……
當然這不僅僅是小羣裡的人炸了,同學們也覺得有些匪夷所思,就連班上來授課的老師們,看着斜後方林久久挺直背板認真寫着筆記的樣子,都忍不住不露痕跡地用眼睛掃射一番、再三確認,生怕是自己誤解了。
只是哪怕看一萬遍,那也不會改變,這林久久真的就這麼從上課開始到結束都全神貫注地盯着黑板,哪怕能看出眼睛裡流露出些許困惑,也絲毫沒有突然放棄,只是這麼繼續堅持地認真對照着黑板做着筆記。
英語老師一下課也沒給同學們問問題的時間,拔腿就走,迅速地走到了辦公室,要去同老師們分享一下今天的新鮮事,一進辦公室他就先拍了拍13班班主任老李的肩膀,誇着:“行啊老李,你們班林久久今天不一樣了,認真聽課得很,害我老半天以爲我看錯了呢!整節課都沒變,也沒犯困,帶得黃傑王石他們倆也跟着聽了點,看來你是下了點功夫和學生溝通了呀!有什麼小秘訣可要分享給我們。”
坐在旁邊的數學老師喝了口水,也湊了過來:“對啊老李,我還以爲就我發現了呢!我今個兒早上可嚇得眼鏡都差點掉了,認真看了老半天,才確定自己真的沒有看走眼!”
林久久在學校裡是名人,聽說她突然改邪歸正的消息,衆人忙你一言我一語的說了起來。
說來林久久以前在初中可是成績不錯,他們從前也在辦公室討論過,這孩子究竟怎麼突然地就不讀書了,後來琢磨來琢磨去,才琢磨出也許這孩子是因爲生在離異家庭,因爲父母分開的原因,青春期叛逆,便也就不怎麼讀書了,可這家庭的原因最難解決。
林久久先後兩任班主任都曾經私下同林久久媽媽聯繫過,可對方只是說林久久沒有讀書天賦,那也不要勉強,怎麼說也聽不進去的樣子讓班主任只能放棄,可私下裡別提有多可惜了。
但是做老師的哪裡能管得了那麼多呢?也只能先放任這孩子,偶爾關照一下。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林久久這孩子雖說也是成了同學們間的“校霸”,但那些胡作非爲的事情也沒有做過,甚至私下還幫着那些受到欺負的同學們出了幾次頭,除了不怎麼聽課、不怎麼上進、不太守校規外,其他倒是還好。
班主任老李手上正拿着的是林久久早上默寫的紙張,字跡清秀,上頭整整齊齊地寫着今天被要求默寫的詩經三首,沒有半點需要被批改的部分,這要老李又欣慰又心酸,耳邊圍繞着其他授課老師你一言我一語的誇獎,要他心裡複雜得厲害,也許……
只是看到黃傑和王石的優秀作品的那一秒啊,他止不住地又挑挑眉,嗯,看來還是有一些“死性不改”的需要好好地整治一番。
到了下課,同學們已經跟着後頭的時鐘把需要帶走的行李收拾得清清楚楚,只待下一秒拔腿就跑,可同樣準時準點從班級後門處出現人影、不緊不慢地邁着步子往前門走着的班主任倒是叫他們心頭澆下了一盆涼水,好一個透心涼、心飛揚。
果然,下課鈴剛響起,最後一節課的老師剛說完:“今天的課就上到這裡了。”
班主任便笑眯眯地殺了進來,特別親切地說道:“請同學們留一下。”
看着班主任手上的那堆紙,黃傑和王石恨不得立刻把那三首詩刻到手臂裡,臨陣磨槍、不亮也光!他們此時正在對着課本唸唸有詞,讀書百遍其義自見!多讀兩遍,自然就記住了!
“今天默寫不合格的同學留一下,15號、23號、22號、26號……你們留下來先互相背誦一下,我等下稍微忙一會,過來你們一個個背誦給我聽,我來親自檢查一番你們的背誦情況。”班主任笑得很溫柔,可這溫柔一刀的樣子更要人害怕。
其他沒被叫到的同學頗有種逃出生天的刺激感,尤其是看着身後被留下的同學們滿是怨念的委屈眼神,紛紛提着包腳步輕快地先去吃飯,什麼同學愛,根本不存在的。
而林久久正在面無表情地看着一左一右拉着她的袖子不肯放的兩個混球,她伸出魔爪打算不留情地撇開二人,畢竟晚上她可要回去陪媽媽吃飯!
這時班主任突然出現在身後,輕輕地拍了拍她,只是說:“來,久久,跟班主任一起到門外來,我有話和你說。”
“我?”林久久指着自己有些不可置信,雖然沒搞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但是她仍舊摸着腦袋跟在班主任的後頭走了出去。
班主任老李帶林久久回了辦公室,辦公室的老師都去吃飯了,他讓林久久坐在前頭的桌上,看了林久久好一會,突然開了口:“今天我聽班上好幾個老師都誇你今天特別認真聽課,早上的默寫你也默寫得很好!今天你表現得很棒!”
面對班主任的誇獎,林久久有些害羞,低着頭說:“其實也沒有認真聽課啦……我只是聽了會課……”
“久久,其實當初你剛被分到咱們13班的時候,老師也就找你談過,聽說你以前初中的時候唸的是好學校,讀書成績也不錯,至於爲什麼那時會考差來這,老師當然也尊重你的隱私不去多問,只是老師真的覺得非常可惜,其實以你的基礎、你的天賦,不應當是這樣的。”
“你能明白老師的意思嗎?”班主任說得語重心長。
林久久只是低着頭沉默,面對老師這樣的關懷,她內心有些羞愧和不好意思,事實上無論從當初到現在,她是眼睜睜地看着自己從一個還算中上的學生到現在,她從來沒去和任何人說過中間的內情,她是知道很多人會覺得她很傻、很沒用,只是她是真的太過於希望獲得一個眼神,來自媽媽的眼神。
她的確有些死死鑽進了牛角尖,只是這個牛角尖她曾經以爲自己一輩子都鑽不出來,也許現在她也還沒有鑽出來吧。
“老師,我會試着努力看看的。”林久久笑着對班主任說,這笑裡不自覺地帶着些苦澀,起碼現在媽媽總是用那種“我的孩子天下最棒”的眼神看着她,好像她纔是最好的那一個。
起碼爲了這不知能維持多久的關注,她願意努力看看,她想在媽媽面前是優秀的那一個,而不是狼狽的那一個。
班主任不知道這小姑娘究竟是怎麼心思那麼重,只能無奈地點了點頭,沒再多說。
只是默默地在心裡期盼,若是有什麼突然出現的事情改變了這個小姑娘,那就多改變一些……直到這小姑娘能改好,那就好了。
林久久很快回了教室,黃傑和王石兩個還在那同課文死磕,認真的同她做出了蒼蠅搓手的手勢,期盼着大姐頭稍微等他們片刻。
很是無奈的林久久只得擔負大姐頭對小弟的責任,默默地靠在教室門口稍微再等他們一小會,只是這麼靠着牆,眼神卻不住在時鐘那裡打轉,擔心媽媽在家裡等久了會不會着急,焦躁不安。她順道用眼神在裡頭那絲毫不知她焦急的心正站在班主任前頭背誦的小弟二人組。
黃傑和王石已經準備了一天了,也背得七七八八了,可一到班主任面前,就變得支支吾吾地,不過還好雖然有些卡殼,也總算把這幾首詩歌背了下來,在得到班主任的點頭後,他倆立刻跑回座位提起包就跑到大姐頭身邊,就像撒歡的小狗般找主人似地一起往外走。
這年紀的青少年大多有些慕強心理,更別說當初黃傑王石兩個還是在被人欺負的時候讓林久久給救下來的,他們更是崇拜林久久得厲害,每天風裡雨裡一起下課再四散離開,幾乎成了不變的規律,走到前頭7班,挑染和爆炸頭看到他們過來也加入了隊伍。
挑染的名字叫薛戰,黑色的頭髮中挑染着幾屢白色,這是他精挑細選的,當然他挑染結束後班上的同學都說他是神鵰大俠這事可以忽略不計,而爆炸頭名字叫做馮寶,是小弟四人組裡家境最好的,從以前就是那些人的提款機,時常沒錢了就把他堵在學校角落裡要些零花錢來花,一直到被林久久撞到纔算終結了這些事情,不過他和薛戰都選了理科,所以便被分到了7班,和13班隔着大半條走廊,但是他們五個每天上下學、吃飯還是在一起的。
他們四個最大的共同點大概都是缺少家裡人的管教或是管教過度,像是馮寶、薛戰和黃傑,家裡都忙,忙得根本管不上他們,放任自流根本不知道孩子變成什麼樣。而王石的家人倒是管他很嚴,只是他爸爸有些暴脾氣,管起孩子來沒有別的方法,也就只有一招,就是打,拿起棍子就是把他打得屁滾尿流,絲毫不考慮身體狀況,反倒是讓王石越發對着家裡人來幹。
他們並林久久不只是什麼救援與被救援,大姐頭和小弟的關係,更多的反而是互相取暖,湊在一起顯得不那麼形單影隻,彼此之間有些依賴,同進同退如此而已。
王石已經開始嘰裡呱啦地炫耀起了他剛剛背誦是如何之快,迅雷不及掩耳地征服了老班的心,老班立刻大手一揮放他一馬!
薛戰則不一樣了,他想的是晚上的事情:“老大,我們晚上一起去門口那家咖喱飯吃吧!班級裡的女生說那裡的套餐好吃得不行!還送檸檬紅茶,你不是喜歡喝嗎?”他們平日裡都是一起吃飯,吃完飯一起找個地方坐會、聊聊天再各自回家,回家的路在一條直線上,五個人扎堆在一起熱熱鬧鬧的。
“可以啊,我們晚上順便去上回那個圖書館吧!聽說裡面這幾天進了新的漫畫,特別好看,我們不是都有圖書卡嗎?一起去看看!”馮寶說得眉飛色舞的,一說到讀書他就犯困,說到漫畫他便很是興奮了起來。
可林久久立刻就給他們潑了一盆冷水:“你們自己去,我晚上要回家吃飯,我媽媽在家裡等着我呢!”
小弟四人組立刻有些懨懨地,畢竟少了核心做什麼都少了些趣味,不過他們也是知道林久久媽媽纔出了車禍的事情的,倒是也能理解,可這久久老大以前不是和她媽關係不太好嗎?
要知道以前每次久久和她媽媽吵了架都要難過個好幾天,就連黃傑這種最大大咧咧地都撞過林久久發着呆眼淚就掉出來,只是林久久反應很快,迅速地把眼淚擦了個乾淨,擡着頭就好像什麼也沒發生了。
他們私下說過,其實久久看起來是他們裡面最厲害的,反而心最軟,只是他們也幫不上什麼忙,甚至有時候作爲男孩有些大大咧咧、口無遮攔的,能做的就是陪着她一起熬過不好過的那些時間。
他們每次往校門外走的時候,都異常的拉風,畢竟別的不說,單看頭髮,就是人羣中最閃耀的一顆星了,再搭配上林久久的跳色鞋子,可以說是從頭到腳都很酷炫,不過今天四個穿着小腳褲的小弟繞着穿着闊腿褲的大姐,越發地突出了其中有些嬌小的林久久。
王石有些怨念,小聲地念叨着:“大姐頭,你自己去把褲腿改了,怎麼就不告訴我們呢!這樣顯得我們多和你不像是組合啊!說好的我們是十三中五人偶像組合呢!你說退隊就退隊,是不是還搞什麼單飛不解散啊!”他很是委屈。
“你可閉嘴吧!”林久久眼神往那邊就是一瞪,難道是她想親手把特地眼巴巴送去改的褲子改回來的嗎?要知道現在大風吹來,她的褲腿都會迎風飄舞呢,好像回到了小時候流行喇叭褲的年代似的,要不是老媽……
“哎!久久,媽媽在這呢!你怎麼這麼晚纔出來呀!”
林久久剛想着,就覺得自己似乎幻聽了一般,聽到了不知從何處傳來的媽媽的聲音,她下意識地停住腳步,有些慌張地東張西望了起來,可越是着急越是沒看見人,難道是她聽錯了。
薛戰輕輕地拍了拍林久久,往對面一指:“老大,對面是你媽媽嗎?她好像在往你這招手呢!”
林久久順着薛戰的手指這麼一看,果然映入眼簾的正是媽媽的臉,媽媽正站在那頭往自己這認真地招着手,笑開了,這時候還在喊着:“久久,在這在這,別東張希望啦!媽媽在這裡!”
從很小的時候開始,林久久便是個鑰匙小孩,每天脖子上掛着鑰匙,下了課自己回家、自己開門,有時候家裡的桌上飯菜罩子裡已經有涼了的飯菜,有時她就只能坐在桌上等媽媽不知何時會回來接她。
她還記得小學的時候,有次下了好大的雨,雨砸在學校大門的棚子上面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音,伸出手雨滴砸到手上都有些疼。
那天她沒有帶傘,只是蹲在那門口想着媽媽能來接,等了好久,她怎麼等,也等不到媽媽,有些害怕的她就到了門口保衛科,找保安叔叔借了電話。
她給媽媽打了電話,媽媽卻說她去接單明瞭,得先等接到了單明才行,她喊着讓林久久要不先在門口找個車回去,家裡的儲錢罐裡有零錢,從那裡拿錢付,或者就得等晚點,等她送單明回家後就來。
後來的林久久是怎麼回家的呢?她只記得那天的雨很大、打人很疼,她也不知道她在鬧什麼脾氣,只是特別委屈,甚至連車也不肯乘,故意這麼淋着雨跑回了家,雨水和淚水混在一起,回到家的時候她已經覺得有些暈暈沉沉了,那時候她也不知道爲什麼,就這麼想着,如果媽媽看到她生病了就會後悔了吧?媽媽就會知道她也是會難過、會不舒服的了吧?
可是後來她才知道,原來有時候心眼偏到天外去,是扭不回來的,這也成爲了她心裡的一個難以抹滅的執念,久久不能忘懷。
“媽,你怎麼來了!不是讓你在家裡休息嗎?”林久久看左右沒車,一下就衝到了對面,沒敢撲到媽媽的懷裡,怕她受傷,只是這麼緊緊地抱住媽媽,蹭了蹭。
媽媽的懷抱可真暖和啊!原來,被媽媽接是這樣的感覺嗎?真的,特別、特別幸福。
單靜秋被這愛撒嬌的孩子逗笑了,只是這麼輕輕地拍了拍,調笑着說:“我們久久這麼大了還喜歡撒嬌啊!媽媽剛好有點事情出來,想說到了久久下課的時間,想和你一起回家嘛!我們等下一起在家樓下的小店裡頭買點菜,回去你做作業的時候我做飯,保準晚上要你滿意!”
聽着媽媽帶着笑意的話林久久開心極了,她擡起頭衝着媽媽只是笑,眉眼彎彎,直說好,又故作生氣的表情說着:“媽媽你太不聽話了,叫你在家裡休息你都不聽我的,我告訴你我要生氣了哦!哼!”一副分分鐘鬧脾氣的樣子,她知道她現在很孩子氣,可是隻是這樣扒在媽媽身上,她都覺得控制不住自己瘋狂想上揚的嘴角,止不住笑意。
“好好好,晚上回家任你罰我,看是要罰媽媽多做一道菜給我們久久吃,還是要陪我們久久多看一會書,都可以,媽媽保證做到!”單靜秋不斷應和着,沒有半點不耐煩。
當然這時候的林久久可不會怕了,今天她可是有備而來,什麼作業、背誦課文早就做好了計劃,起碼晚上在媽媽面前裝裝樣子還是不在話下的。
“對了……久久啊……”單靜秋忽然有些遲疑。
“媽媽怎麼了?”林久久離開媽媽的懷抱,站定在她面前,有些愣,媽媽怎麼突然有些欲言又止。
“這幾個男孩子……是你的同學嗎?”單靜秋說得有些艱難,似乎是經過了艱難地措辭抉擇。
隨着媽媽話音落下,林久久也突然想起了些什麼,她僵硬地往後回頭,幾乎能聽到自己脖頸發出的骨頭移動的聲音。
身後四個男孩正在訕笑着向着她和單靜秋招着手,突然互相捅了捅,整齊地吼了一句:“阿姨好!”聲音雄偉,還引得過路人下意識地往這一聚首。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自認今天準備完善,能好好地在媽媽面前維護住自己學霸形象的林久久現在非常絕望,她的小弟們不僅僅是不會讀書,還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爲什麼非要在她媽媽面前找存在感。
她的眼光在小弟們的腦袋上飄過——
已知現在媽媽發現她有四個好友:好友一號黃毛非主流、好友二號捲毛小痞子、好友三號挑染殺馬特、好友四號爆炸頭傻子,並且已經同時向她媽打了招呼,她要如何說明這四個千奇百怪明顯是不該在學生們頭上出現的髮型出現的合理性呢?
面對人生難題的林久久欲哭無淚。
今天的她,還能緊緊地捂住自己的小馬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