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蠻低聲寬慰道:“公子,別將那刁蠻丫頭的話聽心裡去。”
周世民微微一笑道:“說人家刁蠻,我看啊,就數你最刁蠻任性。”
小蠻聞聽不依,扭着身子,撒起嬌來。
邊上鄭叔卻感覺不對勁,他素知周世民的心性,這個時候,他居然還能笑出來,逗小蠻?
那就說明他心裡已經有了決定。
鄭叔心中一凜,“撲通”跪下道,“公子,萬萬不可啊。”
小蠻吃驚地看向鄭叔,又看向周世民。
“公子,鄭叔這是做什麼啊?”
周世民平靜地說道:“我的命,是他救的。沒有他,我們到不了紹興府。”
鄭叔泣道:“公子是君,吳爭是臣,這是他應當做的。”
“君?從離開京城的那一天,就沒有君了,我只是一個沒有了手臂的廢人。”
“公子切不可妄自菲薄啊。”
“鄭叔啊,可記得當日在路途遭遇亂兵搶劫?”
“奴記得。”
“那鄭叔就該記得,若非遭遇搶劫,我等應該是回京的。”周世民悠悠嘆息道,“當時就決定,如果無法去杭州,我就回京求死。”
鄭叔涕淚交橫,“可得蒼天眷顧,公子不已經安然來到了紹興嗎,何必再去赴險?”
“未必是赴險,我的身份,總不能一直不明不白地住在吳莊。魯王監國,畢竟是朱家人,想來不至於虧待了你我。鄭叔,我主意已定,不必再勸。”
小蠻終於聽懂了,她急道:“公子,可千萬不能暴露了身份,如今這時候,暴露身份等於引來無窮的變數,萬一……呃!”
小蠻這話說的對,但凡國亡,皇子帝女的境況最過悽慘。
他們需要面對的不僅是新朝的緝捕,還得面對自己人的暗刀子。
不管敵人還是自己人,每個被擁立的新君,都無法容忍這些皇家貴胄。
因爲他們的存在,對自己的大位是一種潛在的威脅。
周世民伸手輕撫着小蠻的臉道:“你就留在吳莊吧,朝堂之上的日子不適合你。跟了我這麼久,我給不了你什麼,讓你留下來,就是對你最好的安排,相信他……會照顧好你的。”
小蠻急得哭出聲來,“我不要他照顧,我就要侍奉姐姐。”
周世民的眼中淚光閃動,他別轉頭去,“我意已決。”
……。
吳爭四人一直等在王府正堂之外。
看着遠處正堂緊閉的大門,四人的臉色都顯得凝重。
生死就在這開門、關門之間。
誰也不知道,裡面究竟在談什麼。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裡面的人,正在進行利益交換。
否則,水火豈能相容?漢賊如何共存?
此時,正堂之門有了開啓的動靜。
吳爭轉頭看向小安和厲如海,“都準備好了嗎?”
小安和厲如海堅定地點點頭。
方國安臉帶笑意地出現在視野裡,這令吳爭、張煌言心中一痛。
雖然心裡有了準備,可真揭開了謎底,二人依舊深深地感覺心痛。
天下確實沒有正邪對錯,唯有利益成敗。
方國安的笑容就象一把劍,殺人於無形。
將吳爭和張煌言的心,擊個粉碎。
方國安看着吳爭等人的神情,如同貓看着爪下,垂死掙扎的老鼠一般。
譏諷、戲虐。
吳爭強按着內心的緊張,看着方國安一步步近前,心裡不斷地重複着,近些,再近些。
“拿下!”方國安厲聲喝道。
小安和厲如海彎下腰,如箭般向方國安而去。
可吳爭、張煌言看到向自己等人衝來的竟是朱以海的侍衛,齊聲大喝道:“小安、厲捕頭,住手!”
聲嘶,而沙啞。
小安、厲如海停住了腳步,回頭怔怔地看着吳爭。
那眼神中,滿滿地都是疑惑,彷彿在問吳爭,爲什麼叫停。
可隨即被一涌而上的朱以海侍衛按壓在地,捆了個結實。
餘者又朝吳爭和張煌言撲來。
吳爭與張煌言雙目相對,彼此都明白了對方所思所想。
如果來捉拿自己的是方國安的人,那自己四人還可一拼。
只要拿下方國安,局勢就有可能扭轉過來,那麼朱以海就不會因懼怕方國安而捨棄立場。
可現在,動手的是朱以海的侍衛。
如果反抗,方國安正好將謀反的罪名送回給吳爭二人。
所以,不能反抗。
方國安得意地走到被捆綁的吳爭、張煌言面前,嗤笑道:“很失望,是不是?沒有人保得住你,監國也不例外。很快你就會在江邊被砍下腦袋,就象你在金山衛砍下的那些韃子腦袋一樣。”
吳爭微微張嘴,嘴脣蠕動了幾下。
方國安有些不解,“怎麼,有話說?本公給你機會,來,說吧。”
說話間,將耳朵湊近吳爭。
“呸!”一口口水正好吐到了方國安的臉上。
方國安歇斯底里地喝道:“來人,殺了他,殺了他們!”
朱以海的侍衛面面相覷,他們得到的命令是捉拿二人。
可方國安帶來的士兵,卻聽令向二人撲來。
張煌言居然還笑得出來,他笑罵道:“好你個吳爭,堂堂朝廷正六品百戶,還象個頑童吐人口水。”
吳爭哈哈大笑道:“不好意思,時間太倉促,只是口水,沒醞釀出痰來。”
二人一起放聲大笑。
方國安的士兵衝來,可朱以海的侍衛豈肯讓步?
雙方又對峙起來。
……。
聽着屋外的喧譁。
朱以海臉色如同冰塊凝結。
張國維仰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錢肅樂憋不住了,憤聲道:“外面二人,都是大明的忠臣良將,殿下就忍心讓他們枉死?”
朱以海沉聲道:“孤什麼時候讓他們死了?捉拿他們,孤這是在保護他們。”
“可殿下也聽見了,方國安要殺他們。殿下爲何不去制止?”
朱以海嘆息道:“孤若去制止,那麼之前與方國安的協定就會作廢,事情又回到了談判之前。錢大人啊,與江山社稷相比,一、二人的生死,何足道哉?若有一天,孤也須面臨這樣的死亡,孤也定能視死如歸。”
錢肅樂聽完,覺得朱以海說得確實有道理。
但他更發現,自己的內心接受不了這種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