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一個百戶軍服的漢子急步跑來。
在方國安面前低聲稟報道:“國公爺,今早剛過三更,張國維、錢肅樂、張煌言,還有新任樑湖百戶吳爭,進入監國府。”
方國安臉上的笑意瞬間凍結。
吳爭與那三人進了魯王府,這說明什麼?
說明黃得功那蠢貨被吳爭耍了。
前腳後腳,吳爭就到了紹興府,用意不言自明。
方國安勃然大怒,一腳將那個報信百戶踹了個四腳朝天。
“混帳!三更的事,爲何現在纔來稟報?”
那百戶吶吶道:“屬下怕打擾了國公爺休息,況且,張國維等人夜入監國府的事,也時有發生,所以,屬下就想等國公爺……啊!”
“啪”地一記重重的耳光聲響起,之後,方國安厲聲罵道:“混帳,誰關心那三個百無一用的書生?本公說的是吳爭!來人,將他拉下去,杖責六十。”
方國安臉色猙獰地看着那個百戶被拖了出去,絲毫沒有理會百戶的哭求聲。
他慶幸自己留了一手。
從接手浙東衛所後,方國安就在監國府外安排了細作、眼線。
原本是防止朱以海偷偷逃跑,也防止自己突然處於不利的境地。
眼下看來,自己這個決定無疑是明智的。
雖說遲了一些,但還來得及,紹興府中只有一個未滿編的千戶所。
而自己在紹興府卻有一千親兵。
方國安一咬牙,大喝道:“來人,集合隊伍,隨本公前往監國府。”
……。
廖仲平在混然不知情的情況下,被傳來監國府。
“廖千戶,孤要你立即集合衛所軍隊,包圍越國公府,緝拿逆臣賊子。”
廖仲平聽聞大驚,越國公?
這是拿雞蛋碰石頭啊。
他連忙勸道:“殿下,萬萬不可啊。衛所中沒有滿編,僅有六個百戶,這六個百戶中,同樣尚未滿編,所有人加起來,不足五百人。而越國公府,常駐國公親軍千人之衆,如果包圍國公府,怕無法避免一場火拼。望殿下三思。”
張煌言道:“廖千戶,如今天色剛亮,想那方國安未必知曉殿下要捉拿他,只要出其不意,定可手到擒來。”
朱以海聽得是連連點頭,義憤填膺地喝道:“此言甚是,廖仲平,孤令你即刻前往,依命行事。”
吳爭心裡起碼給朱以海點了十個贊。
他懷疑起史書來,按朱以海的偉岸,怎麼可能只支撐了一年多時間?
廖仲平見朱以海主意已定,只能點頭應道:“臣遵命。”
可廖仲平還沒退到門口,就有王府侍衛匆匆前來報信。
“稟報殿下,越國公率千人聚集於府外,叫囂交出吳爭,治其羅織、誣陷朝廷重臣之罪。”
殿中五人面面相覷。
朱以海臉色變得慘白色。
是人都知道,方國安能直接叫囂交出吳爭,那表示張國維等人來王府,都在方國安的視線中。
也就是說,王府外,甚至王府內,都有方國安的眼線。
這怎麼不令朱以海恐懼?
“怎麼辦?”朱以海顫抖着聲音問道,雙眼無助地掃向在場的每一個人。
哪還有初聞方國安私通敵國的義憤填膺?
張國維暗中掃了吳爭一眼,吳爭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了一個意思。
這就象是在說,看見了吧,這就是爲什麼我不同意告發的原因。
張國維在看了吳爭一眼之後,上前道:“殿下不必驚慌,方國安聚兵於王府前,只圍不攻,說明他依舊心有忌憚。所以,殿下只管下令,讓他入府商談,想必不至於發生火拼。”
錢肅樂皺眉道:“這事如果不說破,或許還可裝作不知,可如今雙方都撕破臉了,還商議什麼?”
張煌言大聲道:“錢大人所言甚是,到了這地步,就退不得。請殿下發令,臣願率王府侍衛與方國安拼殺。”
吳爭聽了,心中一陣激動,上前道:“臣願意爲先鋒,只要臣還有一口氣,絕不讓方賊入王府半步。”
不想,朱以海突然就爆發了。
“都是你,區區一個百戶,管好份內事也就是了,誰讓你誣告越國公的?王府內侍衛不過三百人,怎麼與府外千人相抗?”
吳爭目瞪口呆,吶吶道:“廖千戶可以出府調動衛所官兵前來增援……。”
“放屁。”朱以海怒喝道,“等廖仲平帶援兵來,黃化菜都涼了,就給孤收屍吧。”
吳爭的心忽地沉下,拔涼拔涼的。
這就是張國維、錢肅樂、張煌言口中的英主?
這就是自己準備效忠的監國?
錢肅樂瞥了一眼吳爭,“殿下,吳百戶也是心繫殿下,心繫社稷安危,縱有不妥之處,也可體諒。”
吳爭的心麻木了。
張煌言道:“殿下,臣以爲吳爭所言有理,漢賊不兩立,我等當……。”
“閉嘴!”朱以海厲喝道,“你,還有你,滾出去,屋外候命。廖仲平,去府外向越國公傳話,就說孤是信他的,請他入府商議善後之事。”
……。
被逐出屋外的吳爭和張煌言,四目相對。
除了嘆氣,啥也不說。
還有什麼可說的?
不過吳爭心憂之事恐怕比張煌言更多。
於是吳爭開口了,“張大人,張大哥,兄弟有一事相托。”
張煌言緊抿着嘴,看着吳爭,好一會才道:“但凡力所能及,我絕不推辭。不,就算力有不逮,我也願爲吳兄弟去做。”
吳爭有些感動,道:“若我有不測,請張大哥照顧我爹和我妹,還有吳莊中人。”
張煌言仰頭喟嘆道:“此事我做不了。”
“……。”
“不是做哥哥不願意,確實是有心無力。若連你都遭不測,我又如何倖免,又怎能能護得住吳莊?”張煌言悲哀的眼神,讓吳爭心中一痛。
他有些後悔起自己的草率。
如果不是自己執意要星夜趕來紹興府告發方國安,就不會連累吳莊。
更不會拖累張煌言。
張煌言說得對,雖說張煌言有擁立之功。
但真到了捨棄的時候,張煌言在朱以海心中的價值,未必比吳爭高一分。
吳爭雖是新附,可手中有兵,張煌言雖是心腹,可僅僅就是一個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