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軍交戰,不斬來使,可沒說不斬細作、間諜啊。
在敵人的心腹中,一言一行都在監視之中,稍有疏漏,便是萬劫不復。
你瓦克達都不願親爲的事,誰心裡沒桿秤?
見沒人主動請纓,瓦克達臉色一沉,隨即卻笑了,轉頭對沈文奎道:“副使啊,這事還真非你不可……咦,先別忘着拒絕,聽本王講啊,你與吳爭是同鄉,還有什麼比這更好的藉口嗎?這樣,本王爲你備份禮,你就以探望同鄉之名,前往吳王府,如此一來,以吳爭在義興朝的權勢,必不會有人起疑,還有,順便也可探探,吳爭對此談判的底線……一石兩隻鳥啊,嘖嘖!”
瓦克達一副只要老子搖把扇,就沒孔明什麼事了的範。
沈文奎還是遲疑,他倒不是不想跑這一趟,但以他這二十年的官宦生涯,他清楚這事的危險不僅僅是被義興朝偵知,而是對應天府暗埋細作的知情。
所謂成也蕭何,敗也蕭何,萬一這些細作有個不測,清廷必會追究,到時瓦克達一推三六五,自己一個漢臣,還能有誰來爲自己做主?
“下官才德淺薄,還請王爺另覓賢能……。”
“沈文奎!別給臉不要臉啊,本王這是在擡舉你……哪,這份名單拿去。”瓦克達瞪眼,抖動着他倚爲性命的兩撇山羊鬍子道,“本王允你可見機行事,可這名單要是泄露,別怪本王不留情面!”
沈文奎無奈接過,打開看了一眼,突然伸手將紙湊向邊上火燭,“轟”地一下,紙頓時成了灰燼。
所有人大駭。
瓦克達更是怒目相對,“沈文奎你想造反不成,可知這名單關乎攝政王江北成敗?以此治你個大不敬,斬了你狗頭都是輕的……!”
沈文奎慢條斯里地答道:“既然名單重要,自然不可帶在身上……如此便不會泄密。”
“可這上面有十數人的名……。”
“下官已經記下了。”
“你……哦,記下了就好。”瓦克達悻然道。
所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可黃雀背後或許還有一隻老鷹。
他們不曾料到的是,就在他們糾結於由誰去聯絡細作之時,一輛簡陋的馬車,悄然出了太平門,往江邊急馳而去。
……。
黃昏時分,沈文奎帶着一車禮物,前往王府投貼拜訪吳爭。
被府衛引進西院偏廳。
然而遲遲不見吳爭到來,讓沈文奎漸漸坐立難安。
看到屋外天色漸暗,沈文奎終於坐不住了,他起身正準備告辭離開。
這時,門外傳來一個聲音,“沈大人啊,失禮……失禮了。”
馬士英踮着腳步,碎步快跑而來。
沈文奎皺眉道:“敢問馬大人,會稽郡王何在?若郡王公務繁忙,沈某可以改日再來拜會。”
馬士英沒有立即答話,而是扭頭衝外道:“來人,備桌酒菜送來。”
沈文奎不耐道:“馬大人,好意心領。只是沈某是使者,此時天色已晚,爲免不必要的誤會,還須儘快回去,就不吃酒席了。”
“咦,沈大人莫急,是王爺交待下的,讓馬某好生招待沈大人,今日在談判時,王爺多有針對沈大人,以此算是向沈大人賠個不是了。”
沈文奎一愕,拱手道:“各爲其主而已,王爺太客氣……敢問王爺人在何處?”
馬士英隨口呵呵笑道,“王爺午時便趕去了江邊,此時怕已經到了江都了吧。”
說的人似乎是隨口一說,可聽的人,卻頓時額角滲汗。
吳爭竟在午時就離開了應天府,前往江都?
沈文奎迅速意識這下糟了,自己剛剛傳出的消息,實際上是假的、錯的,怕是上了吳爭的當了,這後果非常嚴重。
沈文奎連招呼都不打,撩腿就欲出門。
馬士英笑道:“沈大人以爲,你還走得了嗎?”
“沈某是使者,有道是兩國交戰,尚不斬來使,眼下兩國正在和談,馬大人還想扣下沈某不成?”沈文奎色厲內荏,他其實已經意識到問題的嚴重,如果馬士英沒有萬全的準備,又怎麼可能將吳爭的行蹤泄露給自己?或許,自己聽到這話,怕是結局已經註定。
馬士英呵呵笑着過來,伸手拽着沈文奎的手,拖向桌邊,將他按在椅子上,“沈大人稍安勿躁,先吃酒,再談事,如何?”
這不開玩笑嗎?
沈文奎此時哪有心思吃酒,他霍地起身,摔開馬士英按在自己肩上的手,喝道:“馬大人意欲何爲?沈某是使者……。”
“別提使者。”馬士英正色道,“雖說兩國交戰,不斬來使,可奸細例外……沈大人此來王府之前,去了趟長安大街的容氏酒樓,還點了當紅小鳳仙姑娘作陪……嘖嘖,沈大人好眼光啊。”
沈文奎的臉色漸漸蒼白,他突然明白,爲何馬士英會姍姍來遲。
馬士英呵呵笑道,“可惜容氏酒樓在沈大人離開後,突然關門歇業,想來短期內不會再開門了,叫這京城紈絝、風雅士人少了個絕妙的去處……哦,對了,馬某將小鳳仙姑娘請來了王府,沈大人可要讓她前來作陪?”
沈文奎聽到這,頹然坐倒在椅子上,乾澀地道:“馬大人究竟想怎樣?”
“吃酒。”馬士英指着源源不斷送進來的酒菜,很乾脆地答道。
沈文奎苦笑道:“也對,吃頓上路飯,也不至於做個餓死鬼……成,沈某吃就是了。”
“呸”馬士英朝身側輕啐一口,“沈大人這話說的,馬某纔不吃那種飯,晦氣!”
沈文奎心念電轉,“馬大人是想勸降沈某?”
馬士英笑道:“沈大人果然是能人,不用點就通了。”
“馬大人誤會了,沈某寧死不作二臣。”
馬士英道:“王爺說,沈大人是身在曹營心在漢。”
“會稽郡王謬讚了,沈某沒有歸明的心思。”
“可王爺說,年前,沈大人向故鄉捐了二千金,重修了孝女曹娥廟,爲家鄉父老稱頌。”
沈文奎愣了半晌,嘆息道:“王爺何須以此來逼迫沈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