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老父親那臨死都念念不忘的眼神,馮玉德痛苦地緊閉着雙目,然後用盡力氣,從牙縫當中擠出冰冷的話來。
“不知道劉兄……今日到來,到底所爲何事?”
雖然他一生都在追逐功名,但是因爲父親早逝,所以馮玉德也不是那種五穀不分的讀書人。
加上渝州原本就民風彪悍,常年戰爭不斷,所以對於人情世故,馮玉德還是精通一些的。
他不相信劉寧會無緣無故來告訴他這些。
哪怕兩人關係不錯,但也僅僅只是不錯,遠沒有到性命相托的地步。
劉寧能夠告訴他這個消息,本身就已經夠讓他感到意外的了。
而如今劉寧竟然親自上門,所以馮玉德絕對不相信,這是劉寧處於兩人的友情才做出的舉動。
看着馮玉德那略顯猙獰的面孔,劉寧反倒有些爲難,這個時機說話着實有些不妥。
“馮兄,我此次過來確是有其他使命,不過此時馮兄心情激盪,不如等馮兄……”
“不用!”
堅定地拒絕了劉寧的提議,馮玉德再次睜開了眼睛之後,雙目之中依然滿是堅毅的神情。
“馮兄有事,但請明說就是了!”
雖然不知道劉寧有什麼事情,但是馮玉德卻確定劉寧是想請他幫忙。
否則也絕對不會,一上來就說出了這麼大的消息。
預想取之必先與之,這個道理馮玉德還是非常清楚的。
但是此刻他的心裡一片清明,思維在重大的打擊之後,非但沒有崩潰,反而前所未有的冷靜。
“好!那爲兄就說了!”
對於馮玉德的堅持,劉寧也沒有辦法,因爲他確實是有事相求,並不想讓對方反感自己。
“大乾最大的書商梅家,也就是柳丞相的親家梅英河先生,希望爲兄能夠說服馮兄,站在他們一邊,向折衝府施加壓力。”
“施加壓力?”
一聽事情涉及折衝府,馮玉德眉頭就緊緊皺了起來。
作爲土生土長的渝州人,再沒有比他更加清楚,折衝府在渝州的巨大影響力。
“施加什麼壓力?”
對於馮玉德沒有第一時間立即拒絕,劉寧的心裡異常地高興。
想到梅英河的承諾,劉寧強忍着內心的激動,對着馮玉德解釋起其中的內情。
“折衝府先是利用屯田的名義,抽調了所有的佃農,使得衆多的大家族,連種地的人手都沒有了。”
“這一行爲讓整個渝州的有志之士怨聲載道。”
“如果僅僅如此也就罷了,看在折衝府爲大乾所做的貢獻上,大家也就忍了。”
“可是根據我們所得到的消息,折衝府竟然還要推行攤丁入畝,去除人頭稅,按照所擁有的的田地來納稅。”
“馮兄,人頭稅可是大乾立國之初就定下的,祖宗之法不可變,更何況,折衝府這是挖大家的根基。”
“如果全都按照田地數量來納稅,那麼我們這些辛辛苦苦寒窗數十載的讀書人,和那些泥腿子有什麼區別呢?”
“我們辛辛苦苦攻讀聖賢之道的意義又在哪裡呢?”
“馮兄,誰家的家業都不是偷來的,搶來的,更不是大風颳來的。”
“我們祖祖輩輩,辛辛苦苦積攢了一點家業。”
“結果怎麼到了折衝府這裡,竟然成爲了罪孽的根源?”
“難道擁有祖業也是一種罪過不成?”
“折衝府如此倒行逆施,如此是分不分。”
“正是我輩讀書人伸張正義的時候。”
“馮兄,你是渝州最爲年輕的解元,是渝州讀書人心目中的嬌子。”
“爲讀書人,爲耕讀之家,爲清貴高門發聲,馮兄你當仁不讓啊。”
靜靜地坐在那裡,聽着劉寧慷慨激昂的說辭,馮玉德的面色沒有任何地變化。
“馮兄……”
看着馮玉德沒有什麼反應,劉寧的心裡升起一股怨懟。
他好話說了這麼一大筐,這馮玉德怎麼一點面子都不給?
難道他不知道,他的一切前途,都在朝堂上地那些大佬手裡捏着麼?
實在忍不住的劉寧,不由開口催促起來。
聽到了劉寧的催促,馮玉德才扭過頭將目光轉了過來。
“劉兄,那梅英河給了你什麼承諾?”
甚至都沒有給劉寧開口的機會,馮玉德用無比肯定的口氣,將自己的猜測說了出來。
“劉兄不要說什麼大義之類的,這種幼稚的話,就不用說出來見笑了。”
“歸根到底,這些都是渝州的內務,或許對朝堂有一些影響,但是具體有多大的影響還值得商榷。”
“更何況,折衝府和文官之間的敵對形勢,大乾有誰不知道?”
“我就不信,那些朝堂裡屍餐素位的傢伙們,吃飽飯了沒事幹,結果跑到渝州來伸張正義來了?”
“所以,劉兄啊,大話,漂亮話你還是不要說了,就說些實實在在的。”
“那些大老爺到底準備做什麼,怎麼去做?到底想達到什麼樣的目的?”
“如果只是指望着說兩句好話,就讓我們渝州的讀書人熱血上涌地折騰起來。”
“那麼我只能說,那些大老爺們做事都在用屁股想問題。”
馮玉德一番話,連消帶打,將劉寧所說的所有漂亮話,都揭露地一乾二淨。
瞬間刺激地劉寧的臉色變得都有些發紫。
幸虧他之前還信誓旦旦地向着梅英河保證起來,一定發動自己的好友,爲朝堂解憂排難。
可是竟然得到了這麼一個結果不說,還被馮玉德一番質問。
如果不是自己做出了保證,恐怕劉寧此時都會拂袖而去,和馮玉德割袍斷交。
但是僅存的理智告訴他。
要想渝州的讀書人一起發動起來,那麼馮玉德是一個繞不過去的坎。
作爲大乾建立以來,渝州最爲年輕的解元。
馮玉德在渝州讀書人的心目中,絕對擁有者無與倫比地號召力。
所以如果想要完成任務,達到梅英河給自己定下的目標,馮玉德就是一個必須要爭取過來的關鍵。
所以哪怕心裡再不舒服,只要一天任務沒有完成,劉寧就只能忍氣吞聲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