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看過一本武俠小說,依稀叫做“落拓江湖載酒行”,田凌霜那時候年紀還小,總覺得特詩意,特爛漫。
可真的遊歷時,才發現,自己之所以感到舒舒服服,完全是因爲有懷袖和其他手下處處給打前站、各種事情都安排的妥妥當當。
對比幾個月以前,她自己在藍城閒逛,什麼都不熟,與人交流純靠比劃,雖有金銀,卻處處不便。
這時再回想從前,田凌霜就想,落拓江湖一定是件很難受、很痛苦的事。
田凌霜日子過的滋潤無比,鬱傳誠卻很苦逼。他此時的遭遇堪稱“落拓江湖”。
鬱傳誠滅了販奴團,拿了官府的賞銀之後,就“千山我獨行,不需相送”的告別了洛秦。
雖然沒想到,洛秦竟是風城太守的幼子。但向洛秦打聽了一下自己想知道的事情後,鬱傳誠就頭也不回的離開風城。
鬱傳誠與田凌霜不同。
他得到的“長生訣”本就是先人爲後人所留。
法訣後面有些修真界的常識秘辛,用以給後人普及修真界常識、開闊眼界。
鬱傳誠通通讀過。
這種在秘境中,通過觸發陣眼,被送到一界的事情,他讀過。
結合他和田凌霜的情形,通常有兩種可能。
一種是那花瓣本身就是一界的外在表現。一旦觸摸,人就進入裡面。那花瓣就是承載一界的物件。一旦被毀,一界消失。
一種是那花瓣是個傳送陣,一旦觸摸,就被傳送到另一界。就算花瓣被毀,一界並不消失。
他着急想找到回去的路,因爲他擔心:萬一那花瓣是第一種可能——被毀之後,作爲一界中的一分子,他自然而然會跟着消亡。
如果是這樣,那太可怕了。他必須儘自己所能,以最快速度離開這一界。
可是,他奔波多日,輾轉各地,也沒有聽說過有修真者的蹤跡,也沒人聽說過“傳送陣”這個詞——
弄的心力交瘁。最後,他還是回到了位於沙漠邊緣的風城,準備進沙漠,回到他進入這一界的地方。希望能找到能幫助他回去秘境的蛛絲馬跡。
所以說,無知者永遠無畏。
鬱傳誠心急如焚的想盡快離開之時,田凌霜卻美滋滋的享受着這次“異界之行”。
田凌霜已經帶着懷袖遊歷了十多個國家。現在,她們在一箇中等國鳳舞國停留。
據說,數千年前,曾經有一隻鳳凰飛來這個國家,棲息在王宮後院。
後來,雖然鳳凰飛走了,這個國家的名字卻被國王改爲“鳳舞”,並流傳至今。
田凌霜是三天前來到鳳舞國的邊城“荒城”的。這個地方背靠沙漠,東北部毗鄰鳳舞的內陸城市“奔梧城”,南部毗鄰“羽國”。
荒城因爲氣候乾燥,長年風沙不斷,物產不豐,林木不盛,因此居民很少。越發顯得地廣人稀,很是荒涼。
田凌霜住在一家客棧的獨立小院裡,類似C國古代繡樓的一幢建築裡。
懷袖住樓下,她住樓上。
所有的人手已經被懷袖派了出去,打聽這裡的風土人情,還有田凌霜最感興趣的“奇聞異事”。
此時,正是夜半十分。
田凌霜毫無睡意,披着一件淺青色的披風,倚着二樓的闌干,呆呆的看着夜空。
圓月當空,夜色如水。
在這個靜謐安靜的夜晚,田凌霜什麼都不想做:不想睡覺、不想入定、不想練功、不想看玉簡裡面的資料——
她想念媽媽、弟弟,王雪,陳冰,還有那個只有短暫交集卻似乎異常投契的鬱傳誠,不知道他怎麼樣了?——
走過了那麼多的國家,見識了那麼多的奇聞異事,卻沒有半點修真者的痕跡,找不到一點能回去的線索。
開始的新奇有趣慢慢變成了現在的無聊厭倦。她坐在那裡,從夜半直到天亮,才起身回房。
她還不知道,她的生活很快就要變得跌宕起伏。不爲別的,就爲當初她曾經贈給鐵閣閣主於鐵衣的那瓶“長壽液”。
懷袖跟着霜姐這麼久,已經知道霜姐一直在尋找回家的路。這不是霜姐第一次發呆,他不敢打擾。
他曾經猜測霜姐一定是住在天上的神仙,下凡之後,就回不去了。可她不死心,總是不放棄,固執的尋找一切回家的可能。
他這個心腹手下怎麼好潑冷水呢。雖然他好幾次都差點忍不住去勸霜姐:“留下來,江湖這麼大,總有容身之處,龍海幫就很好。”
可是他不敢說。只好陪着霜姐在江湖上闖蕩。
他是沒什麼,除了想念魁首和偶爾想起龍海幫的兄弟,他的日子滋潤的很。
他現在武功高強,手裡有銀子,下面有一大批手下,比以前在龍海幫當“九當家”威風十倍。
只是看到霜姐從一開始的興高采烈變成現在的意興闌珊,他這心裡挺不忍心的。
陽光照進窗櫺,空氣中有浮動着的灰塵,田凌霜躺在有些年頭的木牀上,盯着那些在光影中浮動的顆粒,迷迷糊糊的想到:
其實,人類很渺小,就像那灰塵,自有命運。不知什麼時候,被風一刮,就不知道刮到哪裡去了,等待它們的,或是在別處繼續漂浮,或是直接湮滅。
迷迷濛濛中,聽到外面有人敲門,然後是懷袖的聲音傳進來:“霜姐,我給你送早飯。”
田凌霜嘆了口氣,從牀上起來,懶洋洋的道:“門沒閂,進來。”
懷袖端着木頭托盤進來,上面是客棧提供的早飯——一碗麪湯,兩個饅頭,一碟子寒寒菜:類似現代鹹菜一樣的東西。
因爲已經吃了兩次一摸一樣的早飯,田凌霜已經不再稀罕。示意懷袖把托盤放到地中間的圓桌上。
然後帶着點渴望的問道:“怎麼樣,有什麼稀奇事沒有?”
懷袖苦着臉,搖搖頭:“派出去十幾撥人,這都回來一半了,個個嘴裡都說‘這鳥不拉,呃,的地方,人太少,別說稀奇了,連點新鮮事都沒有。’霜姐,等剩下的人吧。”
田凌霜失望的收回目光,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行,如果剩下的人也打聽不到什麼,咱們就去盛唐國。”
懷袖忙點頭贊成:“是,霜姐。您定下來這事,我就派人預備去。”心說,不知道爲什麼霜姐不直接去一等國,早該去盛唐國。
田凌霜掃了一眼早飯,一點胃口也沒有:“沒吃早飯呢吧?你回房去吃飯。我想練一會功。”
懷袖點頭,出去回房吃飯。
田凌霜原來也想直奔一等國而去。可是想想當初懷袖說的話:“一等國的國師能呼風喚雨、撒豆成兵。”要是誇張就算了,萬一是真的,那說明什麼?
那說明國師一定是個修真高手,或是術法大咖。進了這樣人的地盤之前,還是打聽清楚爲妙。
況且她總抱着“萬一回家的路不在一等國”的念頭——
這就是她周遊各國,遲遲下定不了決心徑直去一等國的原因。
臨近沙漠的風城。一間小客棧裡。
鬱傳誠查點着客棧小二給他買回來的各種東西。吃的、喝的、用的。客棧後院還拴着三匹駱駝,進了沙漠,一匹自己用,一匹嚮導用,還有一匹可以馱包裹。
有時候,鬱傳誠不禁懷疑,他進入秘境後的一切遭遇是不是幻像。
可一切都那麼真實。這個空間就像C國古代世界,瞧這裡人的穿着,卻象阿拉伯人。
在人前,無論寒暑,別管裡面穿什麼,外面一律得套上長袍子,頭上再纏着頭巾纔算完活。
女子的外袍五顏六色。
白青黑顏色的外袍是男子專用,下等人穿青黑的粗布袍,有點金錢地位的只穿白色絲袍。
鬱傳誠雖然不在乎什麼上等下等的,但是他不喜歡那粗布袍,只好入鄉隨俗的穿白絲袍。
現在,他每天穿這個白袍子要穿噁心了都。
查點了東西,發現他要的都在這裡,一件都不缺。
他已經做好進沙漠的準備。
外頭響起敲門聲,鬱傳誠走過去打開門閂。
外面站着的是一個乾瘦矮小的老頭。穿着青色的粗布袍,帶着青色的頭巾,臉上的皺紋多到能夾死蚊子。
看外貌,年紀應該不小了。但以他的年紀本該渾濁的雙眼中卻時不時的閃着精光。
見到鬱傳誠,忙手撫前胸,躬身一禮,帶着滿臉討好的笑容說:“貴客,我是您的嚮導沙朝,將帶您去奇喇罕沙漠。”
沙朝的背上揹着一個不大的包裹,因爲他行禮的動作,順着手臂差點掉到地上,他忙站直了身體,有點狼狽的把包裹向後撥了撥。
鬱傳誠仔細打量了他之後,將他讓進房間裡。
他給這個叫沙朝的老頭倒了一杯水,沙朝受寵若驚的接過水,喝了一大口。
然後他把包裹放在地上,再次露出那種討好的笑容,對鬱傳誠說:“貴客,這沙漠雖說大,我老頭子熟的很。我爹從前就幹這個行當。”鬱傳誠點點頭。
沙朝老頭又喝了一口水,心說,眼前這位貴客,雖說待人謙遜有禮,可這不愛說話的勁可不常見,許是不好伺候的很。
還是小心些,別觸怒了他。接着這個活兒可不容易。如今,個把月也沒個正經人進沙漠,他這個沙漠嚮導就差綁人進沙漠了。
想起給客棧小二的那塊碎銀子,他現在還心痛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