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雲的祈禱暫時未能如願,她好像進入了一個只有自己的世界,沒有神,沒有鬼,也沒有人。眼前的一切都虛無了,沒有意義了,只有自己是真實的。失去了附着的靈魂感受到真正的寂寞無助,沒有人幫助她,沒有人理睬她,連自己的身體也和自己分開了。她看着醫生、護士們開始圍着自己的身體忙碌,再後來就只是時不時地過來看看。急診病房有人轉住院了,然後又有新的病人進來了,醫生、護士們繼續忙碌着。
薛雲試着躺在自己的身體上想要睡着,也許再醒來時她已經回到了自己的身體裡面。可是她睡不着。她閉着眼睛,耳邊很靜,有腳步聲和說話聲。
“大夫,這有沒有一個出車禍的女孩兒?”
薛雲循聲望去,是清輝!還有元月!他們和大夫說着話,走了過來。
“目前還在昏迷中,沒有發現腦部出血,家屬來之前你們最好不要離人。”
清輝和元月謝過大夫,站在病牀邊那麼憂慮地看着薛雲。
於是薛雲感到眼淚就要流出來了,她起身委屈地伏在清輝的胸前,卻發現他的身體也是不實的,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影象。清輝看着的也不是薛雲,而是薛雲的身體。
清輝在病牀前呆愣了一陣,慢慢走出了急診病房,薛雲跟着他。元月也跟了出來。
他走到樓梯間,在臺階上坐下。薛雲看到他從兜裡摸出煙和打火機,熟練地點燃一支吸了起來。
他會吸菸了?他是不吸菸的。
元月挨着他也坐了下來——她坐得太近了。
“我剛剛鼓起勇氣要分開,我還害怕她受打擊出什麼事,我一直在考慮該怎麼說……也許她會很快醒過來,也許……怎麼會是這樣……”
清輝把頭埋了下去。元月不說話,只是把一隻手撫在他的肩膀上。兩個人默不做聲地坐着,直到菸頭燙了他的手。清輝擡起手臂,把元月緊緊摟住。
薛雲此時已經驚詫到了極點,她的耳邊又響起撞車那一瞬間的急剎車聲,她無意識地飄蕩了起來,在半空中看見他們摟在一起。她弄不懂眼前究竟是怎麼回事,腦子好像被撞到了,可她不想再看下去,轉身穿過了樓梯間的門,沿着走廊無意識地飄着,飄出了樓門,飄出了醫院,就這麼不知何往地飄走了……
薛雲的眼前雜亂地顯現着各種莫名其妙的景象,頭腦也是莫名其妙的一片混沌。她沒有注意到了什麼地方,也忘記了害怕,直到眼前又浮現出剛纔的一幕,意識才逐漸清晰起來,於是頭腦裡開始反覆迴盪着自言自語的聲音。
——這是怎麼回事?
——他要和我分手。他和元月好了。
——什麼時候開始的?
……
——他不愛我了嗎?
——他愛我,他還要買房子和我結婚。
——他不愛我了,他愛上了元月。
——不可能,元月和我是中學到大學的同學,從沒和他有過特別的交往,他不可能愛她。
——他們摟在一起。他說要和我分手。我做錯什麼了麼?一定是什麼地方做錯了。哪裡不好了?
——是我脾氣不好,他生我氣了?可我最近沒發脾氣。
——什麼時候的事情?他什麼時候開始不愛我了?上次見面還說要攢錢買房子……
——啊,上次小玉還問我最近和清輝怎麼樣,讓我看緊他,別讓他跑了。我說放心吧,趕都趕不走。我怎麼這麼粗心,這孩子是不愛開玩笑的,她是不是知道什麼? 我得去問問小玉。
想到這,薛雲停了下來,她這才察覺到自己竟身處在一片繁盛的山野之中。對面走來一個古時候模樣的趕路人,他們互相驚奇地打量着對方,直到走過了還不住地回頭看。
同時薛雲發現眼前已經不再是剛纔那般的虛無。她走到一棵樹下,用手摸了摸樹幹,指頭回應出樹皮粗糙而實在的觸感。
——我活過來了!
一切都很真實,很實在,除了剛纔那個人的樣子。薛雲忽然記起自己的身體剛剛是躺在醫院裡,緊接着是樓梯間裡的一幕。她的心再一次跌落下來。
這裡是現實世界嗎?她寧願是,她寧願從前的一切都是不真實的。而且此刻她也只能夠感受到現在的現實感,而過去已經變得虛幻起來,從前的一切彷彿都是夢境。
——我是不是在做夢?還是剛從夢裡醒過來?
薛雲走上一條小路,通往河邊的林子,林子裡靜悄悄的沒有人。她走了一會兒,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總得有個人問一問纔好。
於是她看見前面不遠處有匹白馬正在吃草,一個白衣童子倚在樹下睡覺。
她走近前去,白馬停止了吃草,看看她,用嘴巴輕輕推童子的肩頭。童子醒了過來,揉揉眼睛,看見薛雲,一下子站了起來。
“姑娘什麼時候來的?”
“剛剛來。”
“師父讓我在此等候。姑娘騎着這匹白馬就能回去了。這個是寶劍。”
童子把懷中抱着的一柄木頭劍遞交給薛雲,薛雲稀裡糊塗地接了過來。
“姑娘今後自己保重,我要回去向師父覆命了。”
童子說着,轉身一溜煙地不見了人影,搞得薛雲愈加糊塗起來。
這是一把好漂亮的木頭劍,劍柄上有一枚透明的石頭,上寫“乾坤劍”三個字。
“他剛纔說騎上馬就能回去,”薛雲想,“不如就騎上去試試。”
可是她從沒騎過馬,都不知道怎樣才能上得去。白馬好像很懂她的心思,俯下身去臥在了草地上。
薛雲把劍背在了身後,平生第一次騎上了馬,卻沒有感到一絲驚慌,彷彿這是一匹不能再熟習的馬兒了。她也不懂得駕馭,可是她的心中卻無緣無故地充滿了信任,就這麼騎在馬上任由它馱着自己向未知的前方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