墜落的過程多少還是令元月感到驚心動魄,然後就漸漸進入了美妙的飄落。一隻鷹圍着她轉了一圈,又飛走了。元月向下看去,只見地面籠在一片霧氣之中,什麼也看不清。待她雙腳踏上了地面,心中突然感覺不妙,好像又回到了那個樹林。迷濛中傳來馬的嘶鳴,元月順着馬聲尋去,重又見到了她的夥伴。
路被霧氣掩蓋了,元月只好騎上馬,她的心中隱隱有一種擔憂,白馬莫不是又要帶着她走回到老路上去?
懵懵懂懂地走了半天,霧氣終於漸漸地淡了。元月模模糊糊地望見了那個熟悉的牌坊,走到近前,見上面寫着“霧泉鎮”三個字。元月分外地沮喪,心想怎麼又回來了呢?是不是又過去一百年了?薛家人如今不知怎麼樣了,雲兒是不是已經嫁給清輝了呢?
元月沒有勇氣走進鎮子,下了馬,向河邊的桃花林走去。夕陽柔柔地照射着林中的霧氣,將桃林蒙上了一層羞怯的輕紗。這裡的桃花花期很長,此時應是晚春了,然而桃花正開得爛漫,徐風過處,花瓣似雨般飄落。元月似夢裡行走在繽紛的花雨下,看見遠處有個人坐在桃樹前,就走了過去。那人也看見了她,站起身來。走近幾步,元月猛然醒過來,上馬欲逃。
“小月!”清輝在身後邊喊她,“是你嗎,小月?”
元月停了片刻,掉轉過繮繩,問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清輝此時已經走到了近前,答道:“神劍讓我在這裡等你。”
二人默默相對,只有花雨靜靜地飄灑。
“我不會再回去了。”
“你能去哪裡呢?”
元月無語。
“這難道不是神劍的指引嗎?”
還是無語。
“我帶你先去朋友家住下。”清輝見元月不動,上前拉過繮繩引她向桃花林外走去。
天色漸晚,霧氣愈濃。清輝領着元月來到一戶人家的大門外,上前叩門報了姓名。一個年輕人開了門邀清輝進去,清輝卻把他拉到了一邊。一陣低語之後,那青年走到了元月的跟前拱手道:“小月姑娘,我是林勝,還記得我嗎?”
“記得的。”
“前面的巷口住的是我沒過門兒的媳婦,你去她那裡可以跟她做個伴兒。”
“會不會不方便呀?”
“不會的,她只一個人住,你們住在一起互相有個照應。”
林勝牽馬領路,走了不多遠便停下來叩門,院子裡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誰呀?”
“是我,林勝。我帶了兩個朋友來。”
院門開了,出來一個姑娘,很眼熟,請他們進去。元月隨着進了院子,又進了廳堂,燈光之下方纔看清楚。
“這不是雪晴嗎?”
雪晴認真地打量她一番,不敢確認。
“我是元月,以前經常買你家的豆腐。”
“啊,真的是元月。”雪晴喜出望外,上前拉住了她的手,感慨道:“你好像一點兒都沒有變。”
原來,雪晴的父親不久前去世了,他父女二人一直相依爲命,靠做豆腐、賣豆腐爲生,如今只留下雪晴一人慘淡度日。鄰里間有熱心人見林勝和雪晴兩個都是孤身一人,便撮合他們定了親,待三年後方可完婚。
兩個男人見她倆親熱的樣子也很高興,留下來一起用了晚飯才離開。走之前,清輝對元月說:“我明天再來看你。”
雪晴送走了客人回來,和元月在桌前坐下敘聊。
“我聽林勝說過你和清輝的事。他孤孤單單地等了你那麼久,你這次回來再也不要離開了,就嫁給他吧。”
元月覺得進退兩難,很是尷尬,不曉得怎樣來回答。她想起“恩緣相續無愛恨”這句話,心下想:“難道我和清輝還有了不斷的恩緣?”
雪晴望着元月若有所思的樣子,暗暗決定:“定要撮合這一段好姻緣。”
自從元月在雪晴家中住下,每日幫着雪晴做豆腐,雪晴再拿出去賣掉。其實林勝和清輝都會送些錢過來供她倆生活度日,但元月更願意自己掙錢來花。清輝每天都要過來看看,有時帶些吃的,有時也留下吃飯。如果是白天,雪晴就會很知趣地找藉口出去一趟。元月和清輝兩個單獨待在一起反覺尷尬,乾脆煉劍。
這一日,二人切磋完劍術,清輝讚道:“你的劍如今大有長進。”
“是你用心不專。”
清輝笑道:“我是說實在話,你現在真的很厲害。”
元月笑而不答,清輝也不說話了。
沉默了一會兒,清輝開口道:“小月,我……你知道我的心的,但是我不知道你的心是怎麼想的……”
元月搖了搖頭。
“你不喜歡我?還是不相信我?”
“我不象雲兒那樣喜歡你。”
清輝沉默了片刻,道:“我會讓你幸福的。”
多麼熟悉的一句話啊,清輝曾經不止一次地向她許諾過:“我會讓你幸福的。”如今他又在許諾了,她應該相信他嗎?
正在元月感傷之際,大門外傳來叩門聲,於是她走去開門。門開處,是雲兒冷冷的面孔。
“小月,”雲兒幽幽地說,“爹和娘讓我過來看你,還讓你空閒了去家裡坐坐。”
元月請雲兒進來,關好了大門。雲兒見清輝也站在院子裡,問道:“清輝哥,你一個人過來怎麼不叫上我?”見清輝不答,她又轉過身來問元月道:“我是不是很快就該叫你嫂子了?”
雲兒的話字字如劍,橫在清輝和元月的面前,令他二人不知如何招架是好。
“小月,我們好久不在一起比試了,”雲兒突然來了興致,“也讓我領教領教你的劍是如何長進的?”
雲兒說着就拔出了劍來,元月無奈,只好應對。幾個回合下來,元月感到雲兒的劍法之中有一股凝重的怨怒之氣,不是敷衍可以過得去的。清輝在一旁喝止,雲兒反倒更加地凌厲,劍劍直逼要害。清輝忍不住拔劍上前,卻見元月劍鋒一轉,刃尖瞬間搭在了雲兒的頸子上。
片刻愣神之後,雲兒突然笑了,說道:“這纔是你要做的——你就是要在不斷的退讓之後最終置我於死地。”
元月放下劍來說:“我沒想殺你。”
雲兒卻道:“你不如殺了我,否則你會後悔。”說罷跑出門去,留下清輝和元月四目相對,卻彷彿雲兒的劍還橫在二人之間,令他們一步也不敢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