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大殿裡，仍然黑漆漆的。
丹爐裡的汽水，已經被喝乾淨。
黑耳朵很鬱悶，擰開水龍頭，嘴巴咬上去，使勁吸吮，吮得“咋咋”響，想再吮一點出來。
白臉蛋兒則爬上丹爐頂端，打開蓋子，腦袋已經鑽進去，看到裡面確實沒有了，方纔滿臉失落，把腦袋鑽回來。
另一邊，白墨的煉藥過程，經歷一次又一次失敗。
“這玩意兒……還真不愧是古仙點名的廢柴藥材。”
他站起身，同時處理十幾個大大小小器皿，神識關注每一份藥湯的變化，時而拎着勺子或滴管一番操作。
狐狸徒弟們，便圍着師父，裡三圈外三圈，喝着杯中汽水，看師父煉藥。
大殿裡時而響起它們吸管的“咋咋”聲，時而響起它們打嗝的“嗝嗝”聲。
它們看不懂煉藥，只是盯着師父，看師父的手，看師父的操作。
突然，白墨又經歷一次失敗。
哧……
桶裡冒出大團氣體，帶走藥性，把藥性彌散到空氣裡浪費了。
白墨皺皺眉頭，神識盯住全過程，仔細思考。
周遭圍觀的徒弟們，卻紛紛瞪大眼睛！
冒氣了！
有香味了！
肯定是師父取得突破了！
它們立刻舉着前爪，舉着飲料杯，開始歡呼，開始慶祝！
“嗷嗷嗷！”
“嚶嚶嚶！”
“嗷嗷嗷！”
白墨扯扯嘴角，很無語。這羣徒弟全都是小沙雕。
先不管這桶廢液，整理思路，白墨繼續試驗。
不久之後，他再次失敗。桶裡的藥湯“嗤嗤”聲中噴出大團氣體，彌散在宿舍大殿，帶走藥性，留下一桶廢液。
白墨再次皺眉沉思。
徒弟們再次瞪大眼睛！
又冒氣了！
師父又取得突破了！
它們舉着前爪，舉着飲料杯，又開始歡呼慶祝！
“嚶嚶嚶！”
“嗷嗷嗷！”
“嚶嚶嚶！”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白墨又煉廢幾桶藥湯。徒弟們又爲師父的“突破”慶祝幾次，一個個興高采烈，喝着汽水，看師父煉藥。
它們沒想過師父會失敗。
畢竟，師父從來沒失敗過。
白墨也不認爲自己真的失敗了……
“當年的古仙，就是在一次次煉出廢液後，徹底放棄猴頭果汁，把它鑑定爲廢物的麼？
“就像我現在這樣？”
當然，終究有所不同。
古仙們的失敗，就是失敗。
白墨的失敗，則是一種學習。
一桶桶廢液，教會了白墨更多東西，更多關於猴頭果汁的特性。
他估摸一下時間，“徒弟們該睡覺了。”
剛好，關於猴頭果汁的藥性，他也差不多基本摸清楚。
“最後一次。”
一滴滴調配過的猴頭果汁，滴進藥桶裡。
滴答、滴答、滴答……
桶裡竟然發出“吱吱嘎嘎”的輕微脆響聲！
“成了。”
狐狸徒弟們，紛紛湊過來。一個個毛絨絨的腦袋，擠着，疊着，暗紅色眼眸看向藥桶。
卻見藥桶裡，浮起一顆顆冰球！
每一滴猴頭果汁落下，便浮起一顆冰球。
拳頭大小的冰球，圓溜溜滑溜溜，並非實心，內部似乎有藥湯、藥氣在流轉。
這是狐狸山從未見過的東西！
狐狸們紛紛露出笑臉，蹦蹦跳跳，再次舉起前爪，舉着喝乾的飲料杯歡呼。
“嗷嗷嗷！”
“嚶嚶嚶！”
“嗷嗷嗷！”
……
飯店包廂裡，飄騰着熱乎乎的酒菜香味。
高三五班的同學們，高考後聚餐，足足坐了三大桌，歡聲笑語，觥籌交錯。
高考結束，成績沒出，這是他們最舒服最放鬆的時候，一個個脫下校服，換上各色各樣便服。甚至有同學已經燙了捲毛、染了黃毛。
整個包廂裡全是笑臉，全是笑聲，充滿歡快的氛圍。
白墨放下酒杯，看看坐在旁邊正啃雞腿的黑星星，附身去它耳朵邊，輕聲囑咐。
“這頓飯要AA的，少吃點，吃個半飽就行了。
“等吃完之後，師父帶你去吃炸雞。”
黑星星鄭重點頭，很懂事的樣子。
它本來也沒打算吃太多……今天桌上都是師父的熟人，吃太多的話，太沒出息，會讓師父丟面子！
陳老師喝着果酒，很是感慨。
“又送走一波嘍。
“看着你們，我這個心情啊，就和地裡莊稼熟了差不多。”
席間衆人都嘿嘿笑。
陳老師繼續道。
“高考完了，有些話就可以說啦。
“其實這個高考成績吧，說重要也重要，說不重要也不重要。
“不管你們考的好不好，以後的路，還是要努力去走。
“伱看人家張建，考的也不怎麼樣，不照樣拐了個漂亮女朋友？”
餐桌上頓時爆發笑聲和噓聲。
“哈哈哈。”
“班長和張建，剛剛還在說悄悄話呢。”
“說的啥呀，給我們也講講。”
卻見班長方媛和張建坐在一起，張建這廝臉皮厚，只是傻笑。班長方媛卻略帶羞慚。
“唉？方媛怎麼戴着口罩？吃飯也不摘麼？”
衆人這才發現，方媛竟然戴着口罩。
方媛拉着張建的手，“臉上有點過敏，不好看。”
說到這裡，張建竟又從口袋裡掏出一管藥膏，“差點忘記，你該抹藥了。”
一邊說着，摘了方媛的口罩，開始給方媛抹藥。
又惹來飯桌上一番噓聲。
“哎呦呦！”
“什麼藥啊張建？”
“愛的靈藥？”
“啊哈哈哈。”
旁邊的張山喃喃自語。
“媽的好羨慕啊。我這樣的上不了大學，那還能和女大學生談戀愛麼？”
一桌同學又是鬨笑。
白墨瞄了一眼，卻見方媛臉頰上，果然生出些白色死皮，而且開始分層脫落。
而張建手裡拿着，正往方媛臉上抹開的藥，用神識一掃，輕易判斷出……是腳氣膏。
方媛滿臉通紅，想掙開張建揉她臉的手，但張建這廝厚臉皮非要揉，她掙不開，便也只好臉蛋兒通紅受着。
真菌感染，用腳氣膏治療，倒挺對症。
但問題在於，方媛臉上，怎麼會長腳氣？
白墨覺得奇怪，神識如無形之風，從方媛臉上的白色死皮深入……一番探查，臉上仍然沒有表情，心中卻很是訝異。
這是真菌感染，沒錯。
但並非普通真菌！
一根根細長的菌絲，已經從臉頰，深入血肉，鑽過血肉縫隙，深入方媛的下頜、脖頸、身體，正把尖尖的觸角，生長向她的五臟六腑！再過一兩天，或許便可刺入進去，生長進去！
這怎麼回事？
方媛沾惹到了什麼東西？
白墨心念一動，神識附着到方媛體內菌絲，這神識又染上翠綠色，丹火的翠綠色，卻是生出極細極小的丹火火苗，將菌絲統統燒成灰燼。
此時的方媛，被張建揉着臉，被同學和老師看着，只覺臉頰滾燙，好像身體裡面也燙燙的，一時之間，分不清楚這感覺是因爲害羞，還是因爲愛情。
另一邊，白墨用完丹火，再神識探查一番，確認方媛沒了問題。
少許灰燼留在她體內，會慢慢隨新陳代謝排出，無傷大雅。
便如此，席間的歡聲笑語中，不知不覺中，方媛的一場大難，被化解於無形。
白墨看沒人愛吃燒雞，便偷偷又給黑星星夾來一根雞腿。
同時回憶剛剛菌絲的形態，思考那究竟是什麼……
“怪了，這種菌絲……怎麼狐狸山上從未見過？
“山下草原裡，似乎也沒有？”
沒錯，這菌絲，白墨竟是第一次見！
“文獻裡呢？
“有記載麼？”
白墨轉變思路，去回憶自己看過的文獻典籍。在同學們的歡聲笑語中，又思考很久，慢慢才從記憶深處，找到契合的對象。
“難怪我沒印象，記不起。
“這種菌絲，該不會是……百年一葉菇？
“方媛怎麼會沾染到這東西？
“這種蘑菇，不是早應該滅絕了麼？”
百年一葉菇，雖爲真菌，卻有綠葉！
它需要陽光照耀方可生存，每百年多生出一片葉，每百年噴吐一次孢子。
夢中仙境陰雲密佈，千萬年來從未有過陽光。百年一葉菇早都全部滅絕，只在少許文獻典籍的角落裡，尚且存在寥寥幾筆。
餐桌上，又有女同學起鬨。
“班長這幾天，總是和張建在一起。
“你們都去過哪裡了？
“給我們說說唄。”
桌上又一番鬨笑。
卻見方媛翻個白眼。
“一個個的，都想什麼呢？
“我們去看大學了！
“去看了西州大學，還有旁邊的西州師範，西州科技。”
話題又被轉過來，同學們開始暢聊各種大學。
白墨面無表情，心中懷疑。
“幾所學校裡，唯獨西州大學，有百年校史。其他都是幾十年內大興土木新建的。百年一葉菇又百年一吐孢子……該不會，西州大學校園裡，竟然真的有百年一葉菇？
“但那怎麼可能？”
白墨正懷疑，突然看到旁邊張山接起電話，連連點頭。
看到張山掛了電話，表情突然變嚴肅。
“額，老師，大家，突然有點情況，不能一起吃飯了。
“方媛，張建，麻煩你倆也和我來。有點事情，需要找你們調查。”
錯愕的氛圍中，張山帶着兩人離開。
想必是委員會已經察覺到異常，正快速救治處理牽扯到的人。
到如今，面對此類事件，委員會的反應已經越來越快。那菌絲並不難處理，以委員會的實力，亦無需擔心。
同學們一番唏噓後，又繼續吃飯聊天。
白墨擡頭看一眼窗外，看看西州大學的方向。
……
夜色深深。
西州大學格外安靜。
黑星星和白尾巴，兩個傢伙，穿着隱身斗篷，“嗖嗖嗖”溜進校門！
這次執行的任務，可能會導致真菌感染，它們都做好防護……隱身斗篷下面，還裹了一層防毒薄膜衣。
這是一種植物瓣膜做成的防護衣，兩年前穿還剛剛好合身，到如今，穿在它們身上已經很瘦，尤其肚子部位，捆得緊緊巴巴，稍微有點不舒服。
它們臉上，戴着青銅豬嘴面具，保證呼吸的時候不被感染。
黑星星肩膀，挎了青銅小藥箱，攜帶各種應急藥品。
白尾巴身後，則揹負着冤種劍，劍身塗了數種劇毒。
此時的西州大學格外安靜，似乎師生都已經被緊急清退。
兩隻狐狸便沿着安靜的校園主幹道，一路前進。
突然，它們察覺到路邊花壇裡，有什麼東西在蠕動？
小心翼翼湊過去，瞪着狐狸眼睛，往裡看……卻見花壇裡，三個黑衣大漢，腦袋套着絲襪，臉上戴着口罩，正偷偷摸摸擺弄一部儀器。
黑星星皺皺眉……這仨傢伙偷偷摸摸的，不像好人。
白尾巴撇撇嘴……這仨傢伙防護不到位，都是窮鬼。
兩隻狐狸敲摸遛上前，偷偷看大漢們正擺弄的儀器……卻見儀器儀表上，是飛快跳動的液晶數字。它們看不懂。
聽見大漢們小聲嘀咕。
“這玩意兒真能檢測到空氣裡的孢子？”
“不那麼準，但確實能檢測到。”
“快點，跟着儀器走吧。”
三個大漢抱着儀器離開。
留下兩隻狐狸恍然大悟，原來他們用這儀器檢測孢子？
唉？
那狐狸山檢測孢子的儀器呢？
它們來的時候，師父提到儀器這回事了麼？
兩隻狐狸面面相覷，師父是不是忘了？
白尾巴摸向身後的冤種劍，挺起肚子，眼睛微眯，展露危險氣勢……要不，去搶那幾個人的儀器？
黑星星愣了片刻，突然盯着半空，眯着眼睛，看到風裡飄着很細很小的顆粒……那不就是孢子？
“嗷嗷嗷。”
“嚶嚶嚶。”
兩隻狐狸恍然大悟。
原來它們的眼睛強化過，能直接看到孢子，不需要儀器！
它們追着空中的孢子來源，立刻跑過去。
……
跑到半路，又在牆角看見一個小胖子，正鬼鬼祟祟到處看，還對着胸口掛的玉佩說話，聲音略帶顫抖，“師父，這個局面……真是我能牽扯的麼？”
黑星星和白尾巴對視一眼，紛紛給小胖子投去鄙視的眼神……小胖子吃成這麼胖，身材都變形了，一看就不健康。
它們追着空中的孢子來源，繼續跑去。
……
跑到半路，突然聽見“刷”“刷”“刷”的汽車聲。
卻是一連串十幾輛公務車，沿着西州大學主路，快速駛進來。車身印着“仙術委員會”標誌。
一輛輛車大燈亮起，燈光把這條路照的如同白晝。
一輛輛車車門打開，穿着防護服的委員，帶着各種儀器，急急忙忙衝下來，散向校園各處。
兩隻狐狸對視一眼，紛紛對委員會露出鄙視的眼神……屁大點事兒，就出動大幾十號人，一看就不專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