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煙樓明皇閣乃歷代宗主清修之處。但見那閣內四壁都懸掛卷軸,卷軸上是“袖裡挪天勁”、“大尊相”等雲煙樓最上乘的武學典籍。
驀然只見一處虛空波動,走出一個男子的身影,擡首望着壁上卷軸,微微一笑,低聲自語道:“沒有拂煙七訣麼?”轉頭又對蘊神蒲團上的紫衣女子道:“你改動的拂煙七訣以死魂氣爲基,輔以七種毒質而修成的內勁,威力極大,於元氣修煉又有極大的助力,是以能在短短一年之內突破兩重境界,臻至四天之境。其中雖有得了神府黑族傳承之故,但這種奇異內勁的功效亦不可小覷。”
紫衣女子依舊閉目,但已輕啓紅脣道:“你提這些舊事做什麼?”
男子微微笑道:“你雖得雲殤之助,不僅在靈淵峰下全得性命,更因此了結了幾十年的積怨。但你終究不是神府遺族,未曾修煉過神府功法,這死魂氣留在體內,只怕會有無窮後患。”
女子始終一言不發,只凝神靜聽他究竟要言及何事。那男子道:“你有意讓黑崇盜去拂煙七訣的秘籍,要看他修煉了此武學後,究竟會如何應對。但黑崇體內集幻族與黑族兩家內勁,已然有極大的隱患,如何會再修煉這拂煙七訣?他奪此秘籍,怕也只是爲了藍詩吧。”
紫衣女子冷冷地道:“你有話直說便是,若只要諷刺挖苦我一番,我也接着。”
男子搖頭笑道:“神府十族只有古家、秦家的功法能助你解決死魂氣隱患。黑崇於黑族城外擒走你弟子,或許便是爲了此事。”
那女子豁然睜眼,但隨即有人在閣門外說道:“宗主,尹飛樓攜其兄尹寒川已到宗門了。”
“尹飛樓,尹寒川?”男子聽了,心下暗道:“少宗主總算是到了。”
南域三洲以古南洲的地域最爲廣闊,有百宗千國,十萬城池。又有一城以寒月江內的寒石鑄就,喚作江城,又喚寒月府。那城池之下,暗暗佈下一座寒氣大陣,爲城內雪家世代相傳的護族手段。
羽軒三人既進城中,便覺淡淡的冰寒之意縈繞周身。那韋塵見了,微微笑道:“此城有終年不散寒氣,似乎便是從鑄城的寒石裡發散而出。”但羽軒見了江城內有十餘根雪白玉柱,心下便只想如何與孤劍鋒內遺蹟的玉柱這般相像?
昊凌對他道:“你在想什麼呢?”羽軒搖了搖頭,過不多時,隨韋塵入了一座僻靜莊園。莊園不大,有一二座樓閣,四五個小亭。
又見一個小亭修在莊園的最偏僻處,喚作‘留風亭’。亭側是一片花團錦簇之地,有菊有蘭,又有百合丁香。那羣花之間,又見一個素衣少女抱膝靜坐。
韋塵緩緩走去,那少女見了,微微仰頭,輕聲問道:“此行還安全麼?”
韋塵點了點頭,也輕聲問道:“雪曜長老醒了嗎?他昏迷了二十餘年,好不容易有甦醒跡象。”
那少女面色微微一黯,緩緩搖頭道:“自從上次迷迷糊糊中說了幾個字後,便不曾再醒過來,現下三伯正設法治療。”輕輕一嘆,又望見羽軒二人,便站起身問道:“是昊凌兄麼?但這位……”
韋塵道:“這是羽師弟,他是敖殿主新收的弟子。”
少女點了點頭,微微一笑。羽軒但看她是二十歲不到的年紀,容貌不算絕美,身着的衣裙潔白素雅,更顯得身形清瘦。
韋塵素知她天性自然,不拘禮法,於是替她道:“她姓雪,你喚她雪師姐便好。”羽軒點了點頭,韋塵又道:“那位雪家長老至今未醒,怕是得委屈二位在此耽擱一兩日了。”
昊凌略一沉吟道:“我不妨事,但七日之後便是落神界封陣之日……”
韋塵點了點頭道:“此事我已有計較了。”
當夜月明星稀,萬籟俱靜。但見庭院廣闊,有樹影投放到了地面上。樹影裡又見一個人影在抱膝觀星,那便是羽軒了。
但驀然突覺九痕玉戒一片灼熱,羽軒便取傲炎古刃在手。那古刃微微顫動,放出一道半丈闊的勁氣,擊出了十丈之外。只見十丈外的虛空震動,又見數棵翠柳如煙塵一般散去。但羽軒凝神細看,那翠柳依舊絲毫無損,卻又見一個黑影立在柳下。
羽軒心下暗道:“元氣幻化成周遭景象了?幻族的手段確實厲害,但他既是黑族長老,又怎會這些本事?我若走進了,必爲砧板上的魚肉!”於是對那黑族長老道:“前輩此來,又是爲了古刃?”
但那黑族長老已在心內恨道:“爲何要助一個外人,不助我?難道滅宗千年的仇怨你竟全然不顧了?古家可是十族中受創最重的!”隨即又對羽軒道:“你現下若將古刃還我,我還可放你一條生路。”
羽軒聽了,卻冷笑道:“前輩自身都難保,還談何放我一命?此地玄化境的修士怕不下一手之數!”
但驀然突見黑影顫動,人影如一片浮萍般飄至,黑氣森森。又見黑氣裡探出一隻鬼手,五指鋒銳如刀,要抓向古刃。但古刃上立時涌出刀氣。刀氣劃過虛空,擊散漂浮的黑氣。
“好,你是鐵了心要助他了!”黑氣裡衝出黑族長老的身形,隨即只見五指撕風。那虛空上一紫一黑的勁氣激盪五次,迫得周遭的天地元氣大亂。
那黑族長老語氣森森地道:“小子,這一切都是怪你要多管閒事!”其時,羽軒雖執古刃,揮出的刀氣能不懼玄化境的修士,但古刃所耗的氣力極大,待得第六刀便已使不出了。又見那黑族長老的身形撞過激盪的元氣,心下一沉,不得已,祭起一顆百年元晶。
元晶是天地生成的靈寶,蘊含的元氣極厚,佈陣之時,可彌補自身修爲的不足。
但見元晶上滾出一片元氣,把黑族長老的身形陷在當中。又見羽軒掌中內勁一推,那片元氣似紙上染墨一般,陡然化成了紫色。隨即又分出路徑,反覆變幻。
黑族長老縱起身形,要跳出大陣。但羽軒在虛空上一掌按下,頂上匯聚一片薄薄紫氣。紫氣翻騰,分出氣團,那便是二十八星宿的星辰圖像。
“該死!”黑族長老口中罵了一聲,又見羽軒手中執刀,分開路徑走出。那刀有如夜空上新月的模樣,反射出紫氣的光華,此刀便是雪幽刃了。
羽軒見了黑族長老陰沉沉的面色,微微一笑道:“前輩雖欲害我性命,但我無意加害於前輩。只要前輩一解我心中幾個疑問,我當即便收了此陣。”
“憑此陣便要讓我就範?”
羽軒微微笑道:“前輩自忖,我耗費一顆百年元晶,布成這座大陣,你要破開,須得幾時?此地玄化境的修士可能趕得到?”
那黑族長老聽了,深吐一口濁氣,冷冷說道:“你問吧。”
羽軒另一手握出古刃,問道:“此刀是古尊之物,但不知它如何斷成這樣,餘下的刀刃何在?”
黑族長老嘿嘿冷笑道:“野心倒是不小。不過千年前我識得古尊之時,古刃尚且完好。它變成這般樣子,應是後來發生之事了。”但驀然心念一動,他嘿嘿笑道:“不過你要尋到餘下刀刃,卻也未必不成。落神界乃是我宗與六族強者隕落之地,或許你能尋到些蛛絲馬跡。”
“六族?”羽軒輕聲唸叨着。那黑族長老道:“六族是龍族、鯤鵬、陽家、南宮家、冷家以及雲家。”
羽軒於是又道:“但我聽得江城雪家似乎也是你們動手血洗的,這卻是爲何?”
“此事老夫也不甚清楚。”黑族長老搖了搖頭,說道:“待我尋到孤劍峰雪家故地時,那裡已經被冰封得很久了。”
“孤劍峰內的遺蹟是雪家故地?”羽軒道:“但前輩爲何不去神府的古城療傷,卻尋到了雪家?”
那黑族長老豁然擡首,兩隻眼瞳內精光灼灼,沉聲道:“因爲雪家是神府十族之一,現今那雪家的後人便是神府遺族!”
羽軒聽了,驚聲道:“神府遺族?既如此,雪家做了何事,使你們爲何要血洗江城?你們到底有何籌謀?”
那黑族長老兩眼虛眯,幽幽地道:“收了這座法陣吧,你是個聰明人,知道何時要糊塗、何時要明白的道理。”但羽軒冷冷笑道:“若我不明白呢?”
黑族長老搖了搖頭道:“我並非殺不了你,只是不願節外生枝。”但突見羽軒手中雪刃微顫,隨即有清鳴之聲,便聽得他道:“我應允過前輩讓你安然離去,自然不會食言,但還請爲我試一招武技的威力!”
驀然只見大陣的紫氣衝起十數丈,隨即羽軒的身形也踏在虛空之上,又見雪刃得紫氣加持,即劈出一丈刀勁。
那刀勁迫下,黑族長老卻在心中冷冷笑道:“狡猾的小子,怕我陡施雷霆手段,竟要這樣暴露我的行蹤,但如此我就得慌忙而走麼?”只見黑族長老推出掌力,羽軒便只覺身處廣闊無垠的星空之下,彷彿有一條萬丈黑龍震碎虛空,迫將過來。
那黑族長老的掌力之中,帶了三分幻勁,極易使人眼現幻象。但在羽軒心神震顫之時,又有嘹亮的鳳鳴之聲。
羽軒聽了,口中怒罵道:“該死,又差點着了他的道!”其時,他心神一攏,眼前的幻象便即崩碎,擡眼望見青翠的樹枝之上,站着青袍身影。那人手執玉簫,在月下吹奏,虛空上的鳳凰展動兩翼,飛騰得更美了。
那黑族長老嘿嘿一笑,轉身跳出庭院。羽軒見了,暗想道:即便使靈陽勁借雪刃催動而出,幻化刀勁,威力仍是與玄化境的武技相差甚遠,如此便要擊敗雷昂,那是萬萬不夠的。
“只有修爲突破至玄化境,我方能在南炎府內得保性命,否則卻要一輩子仰人鼻息了!”羽軒不覺微有恨意,眼見了韋塵走來,心下又是一動。又待聽得他問了一聲:“有受傷麼?”他便搖了搖頭,說道:“是黑族長老,他是玄化境修爲,不得已用大陣困他,又以此地玄化境強者衆多而威脅他。我向他問明瞭幾件事,他說出了雪家故地的所在。”
韋塵微皺眉頭,心下暗忖:“雪家還有故地?怎地不曾聽憐兒說起過?”於是擡首又看向羽軒道:“既如此,你便隨我來吧,雪家長老甦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