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胡山又南水行八百里, 曰岐山,其木多桃李。其獸多虎。
——《山海經》
姬家村位於岐山山中,而姬家老宅則是在姬家村的大後方, 雖然說姬家村是依山而建, 卻沒有當地特有的窯洞架勢, 古老的石砌巷道將大大小小的四合院串聯在一起, 千姿百態的高大門樓彰顯着那些歲月的繁華, 門樓邊上考究的上馬石經受着千年的風吹雨打,一磚一石、一牆一瓦都在傾訴着古老的建築所蘊含的歷史氣息。
雖是隱於山中,但這座古老的四合院裡處處瀰漫着現代的味道。
“哇, 小野雞他們家裡的WIFI信號好強哦,我的秋秋一下就登陸上了。”江精衛捧着新入手的手機在牀上歡快地打滾, “我現在就給露露醬他們發條信息, 說我們已經到了小野雞家裡了。”
雲藤整理着從行李箱中拿出來的洗漱用品, 笑眯眯地說道:“蕭也親家裡的東西都好齊全呢。”
“WIFI是二哥裝的。小云,精衛, 如果有什麼缺的,儘管開口。”一道能讓雲藤頭頂上的天空瞬間變藍的聲音從屋外傳來。
“噗……真是說曹操曹操到啊。”江精衛揶揄地看了雲藤一眼,翻身坐了起來,伸手扯了扯有些皺巴巴的衣角,擡手捋了捋有些凌亂的青絲。
對於江精衛的取笑, 雲藤並不多做理會, 她抿嘴笑了笑, 轉過身看向門口, 碎花布門簾被挑開, 身材修長的清秀男子走了進來,正是蕭也。
“蕭也親, 有事嗎?”雲藤笑眯眯地問道。
“我爺爺想見你們,老大已經去大廳了。”蕭也面色微紅地說道。
“是準備見孫媳婦兒嗎?”江精衛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線,她笑嘻嘻地盯着蕭也。
蕭也有些不自在地輕咳一聲,轉身出了門。
見不得蕭也受窘,雲藤開口說道:“精衛姐,我們是來辦正事的親。”
“見家長也是正事啊。”江精衛從牀上跳下來,穿好鞋子,站在地上,笑眯眯地說道。
面對說不通的事和人,雲藤的選擇是沉默,她以指代梳抓了抓頭髮,將桌上的手機揣進衣兜裡,轉身離開。
掀開門簾,首先映入眼簾的是蕭也消瘦的背影,或許是感覺到什麼,原本背對着雲藤的蕭也轉過身來,四目相對,相視一笑。
“走吧。”蕭也輕聲道。
“嗯。”雲藤應了一聲。
雖已進入寒冬,但山中的氣候依舊怡人,淡金色的陽光落在身上,帶着幾分慵懶之意,微涼的風撲面而來,帶着泥土的清香,雲藤深吸一口氣,涼入心扉,一片巨大的蔓藤垂下來,乾枯的葉子隨風擺動,露出淺灰色的牆壁。站在巷道的最高處,看着一幢幢淺灰色的建築,看着連綿起伏的山脈,雲藤不由得長嘆一口氣:“山中才一日,世間已百年。”
蕭也看着發表感嘆的雲藤,笑而不語。
“我……我說,你們兩個不要走這麼快嘛!欺負我一個沒有男人照顧的女人好玩麼。”身後傳來江精衛氣喘吁吁的聲音。
“那精衛姐也趕緊找一個吧,否則就像露露親說的那樣要變成高齡產婦了。”雲藤笑眯眯地說道。
“哼,你好意思說我,你不也是一樣。”江精衛走到雲藤身旁,挺起胸膛,長長地呼出一口氣,說道。
“精衛姐,你在這世間存在的時間可要比我長哦親。”雲藤歪着頭,黑金色的眼眸中隱藏着促狹的笑意。
聞言,江精衛小嘴一癟:“喂喂……不帶這麼欺負人的啊。”
“撒,精衛姐,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啊親。”雲藤語重心長地擡手拍了拍江精衛的肩膀,笑道。
“代表太陽鄙視你。”江精衛斜眼瞥向一旁落井下石不亦樂乎的雲藤,一片雲飄來,擋住陽光,雲邊染上了淡淡的光華。
剛踏進大廳,一股肅殺之氣迎面撲來,雲藤擡眸掃了一眼,正前方擺放了兩張雕花紅木椅子,兩旁各自擺放了幾把同爲紅木的椅子,只是規格與款式要比正中那兩張低一些。
傅延羅與一白髮蒼蒼的老者端坐上方面帶微笑地交談着什麼,椅子背後是一幅巨大的山水畫,畫中是青山綠水共爲鄰,粉色的桃花與白色的李花相映成趣,景象非常眼熟,畫下供奉了一個神龕,龕上擺了一個青銅質地的劍託,一把寶劍平放在上面,雖然套上了劍鞘,卻依舊無法抵擋那股肅殺之氣。
“軒轅……夏禹劍?”雲藤向後退了一步,眼睛死死地盯着神龕上那把金黃色的寶劍,喃喃自語。
“莫怕,有我在。”一道清朗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動盪不安的心定了下來,雲藤轉過頭看着站在身旁的男子,回以一笑。
“呵呵……”一聲輕笑讓雲藤將視線轉移到面目和善的白髮老者身上,嘴角處始終噙含着淡淡的微笑,雲藤深吸一口氣,向前兩步,抱拳鞠躬:“青丘山雲藤見過姬家老太爺”
“雲姑娘多禮,我家老大和老四叨擾了。”姬老太爺擡手虛扶一把,說道,“請坐。”
雖未明說,但云藤知道老者話中的意思,她直起身子坐在傅延羅下手邊的位置,只能微笑面對,不知該如何回答。姬家老大和老四是青丘山的常客,一個是路癡,經常被姐姐在青丘山不同的地方找到,而一個則是武癡,經常被姐姐戲弄,她總不好說“沒關係,歡迎叨擾”或者說“哪裡哪裡,是我們招呼不周”。她確定一定以及肯定,這兩句話一說出來,她就是屬於來拉仇恨的。
“小姬啊,這年輕人呢,切磋方能進步嘛。”傅延羅桃花眼微微一轉,說道。
“閻羅大人說的是。”姬老太爺順着傅延羅的話應道。
“哼。”一聲冷哼從門口傳來,雲藤擡眼望去,一面目嚴肅的中年男子快步走進大廳,她下意識地看了蕭也一眼,只見蕭也迎了上去:“爸爸。”
“回來了?”中年男子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是。”蕭也朝雲藤露出一個“安心”的微笑,應道。
“哼!”中年男子也看見了蕭也的小動作,他擡頭瞪向雲藤,鳳眸中隱藏着濃烈的殺意,“聽老四說你與一妖狐走得很近!可有此事啊?”
“有。”蕭也朝前走了一步,擋住父親射向雲藤的視線,“準備這件事完成後,向你們稟報。”
“不用稟報了。”見視線受阻,中年男子有些不滿地瞪向兒子,“我是不會同意你們在一起的。”
“爸爸……”蕭也急切地喚一聲。
“姬馳,蕭也,在客人面前吵吵鬧鬧成何體統!”一道頗爲威嚴的聲音打斷了蕭也後面的話。
父子兩人循聲望去,只見姬老太爺面色微寒地盯着兩人,姬馳又瞪了兒子一眼,向前邁了一步:“父親,閻羅大人,姬馳失禮了。”
“閻羅大人,小兒無禮,大人千萬海涵。”姬老太爺笑呵呵地看着傅延羅,說道,“大人嚐嚐我岐山的午子仙毫。”
傅延羅瞥了姬馳一眼,嘴角微揚,端起手邊的白底藍花茶盞,用茶蓋撥了撥漂浮在翠色茶湯上的茶葉,小啜一口,甘香回味,他不由得眯起桃花眼,說道:“無妨,這家家有本難唸的經,理解理解。”
傅延羅舉止得體的表現讓熟悉他的人面面相覷,心中不約而同地腹誹:這一天就知道吃的貨是被誰附體了麼?
談話間,人陸陸續續地進來,大廳裡椅子也坐滿了。
姬老太爺與傅延羅相視一眼,開口道:“今日將大家召集回來爲的是我姬家旁支姬美怡的事情,雖說那支的先祖曾犯下滔天大罪,但畢竟是我姬家後人。”老爺子的聲音醇厚悠長,仿若一條波瀾不驚的長河,緩緩向前流淌。
大廳裡很安靜,只聽到傅延羅手中的茶蓋與茶盞相碰撞的聲音:叮叮……
“姬家後人被殺,身爲姬家家主自然有責任追查此事。”姬老太爺一臉正色地說道,“在此,要感謝閻羅大人向我們提供了嫌疑犯的線索。”
話音剛落,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坐在姬老太爺旁邊一副悠然自得神情的傅延羅,只見他翹起二郎腿,一手執蓋,一手端盞,嘴角含笑,桃花眼微挑,大大方方地接受了衆人的目光洗禮。
“父親,嫌犯是什麼人?”坐在姬老太爺下手第一個位置的中年男子問道。
姬老太爺長嘆一口氣,端起手邊的茶盞,頗爲無奈地搖了搖頭,連聲說道:“孽緣啊孽緣……”言罷,將茶盞送至脣邊,喝了一口。
姬家人安靜地等着老爺子的下文。
姬老太爺慢慢悠悠地將茶盞放在桌上,開口道:“姬家三千餘年前建立周朝,將近八百年天下,經歷諸侯戰亂紛爭,終爲秦所滅,姬家先祖分遷各地,我們這一支則遷至岐山,從此定居,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遵循天地萬物自然法則。”老爺子再度長嘆一口氣,“本以爲我能安安穩穩地活到壽終正寢,卻不想發生了這件事情。”老爺子將壓在手肘下的紙遞給發問的中年男子,“姬辛,你看看吧。”
名喚姬辛的男子接過紙,攤開,掃了一眼白紙上的黑字,臉色微微一變:“殷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