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悶哼打斷了雲藤與蕭也之間纏纏綿綿到天涯的對視, 兩人收回視線,打鬥不知什麼時候停止了,而兩人之間不知何時多了一人。此人緩緩向後倒去, 跌落在地, 身下飛快地沁出一灘黑色的水漬, 長長的青絲蓋住臉, 看不清容貌, 雲藤轉過頭,原本站在身旁的妲己失去了蹤跡,而傅延羅則是一臉平靜地看着不遠處的三人, 仿若這一切的發生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妲己……”姬德手中的湛盧化作一縷青煙消散在風中,他雙膝跪地, 抱起地上的人, 輕喚一聲。
雲藤聞言張了張口, 卻沒有出聲,她垂下眼眸, 盯着腳尖,貝齒死死地咬着下脣。
“你這又是何苦呢?”姬德的聲音比起初老了幾分。
“哼,別以爲你救我一命我便會承你的情。”殷實的聲音依舊沙啞。
“咳咳……”幾聲咳嗽刺激着雲藤的聽覺神經,她撇過臉看向別處,“伯……邑考, 我救你是爲了……贖當年害你之心。大王, 我……我救你是爲了還當年寵幸之恩。從此, 我們……我們便是兩不相欠了……”聲音漸漸地低了下來, 直至最後消失。
“不!”一聲慘叫破壞了夜的靜謐。
眼角的餘光瞥見那緩緩垂下的手臂, 雲藤的心揪在了一處,雖然她知道自家姐姐的生命力極其旺盛, 屬於小強級別,但那堪比打開了水閘的血容量怎麼看怎麼讓人觸目驚心,只是……她擡起頭看着抱着妲己痛不欲生的姬德,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
“哎呀呀……她只不過是失血過多暈過去罷了。”耳畔傳來傅延羅慵懶的聲音。
“……”
遮星蔽月的黑雲散去,月與星重新回到人間。
妲己無性命之憂讓姬德放心不少,他將昏迷的妲己交給了雲藤和蕭也,站起身,手背向大腦中樞神經傳遞着痛意,他低頭一看,一道一指長的傷口正汩汩地朝外冒着鮮血,他滿不在乎地往褲子上一擦,通體黑透的湛盧劍再度出現在他手上。
肩膀被人拍了拍,姬德回頭,只見傅延羅笑眯眯地看着他,示意他後退。
雖是不解,但姬德也沒有提出異議,看了殷實一眼,轉身朝雲藤和蕭也走去。
“怎麼?想用車輪戰?”瞟了一眼姬德轉身離去的背影,殷實將目光投向傅延羅,冷笑一聲。
“打累了,不如我們休息一下再打。”傅延羅擡手一招,昏迷不醒的窮奇飛了過來落在他面前,向來是有坐的地方絕對不會站着的傅延羅一屁股坐了下去,“嘖嘖……這肉做的墊子果然是要比棉花做的要舒服。”
“你到底想怎麼樣!”見識了傅延羅一招便將窮奇振出局的恐怖,殷實將警報提高到十級,雙手交叉在空中畫了一個咒符,一道淡淡的金色光芒將其籠罩其中。
傅延羅盯着那咒符看了半響,嘴角一揚:“咱們聊聊?”
“跟你有什麼好聊的!”殷實不假思索地拒絕了傅延羅的邀請,沙啞的聲音裡透露出堅定。
“有很多呀。”傅延羅一副引誘正太的怪蜀黍的表情,“比如你爲什麼只殺姬的,不殺鴨不殺鵝;再比如你是用什麼招數殺他們的,黑虎掏心麼;再再比如你的咒符畫的如此正宗,誰是你的授業恩師;再再再比如站在你背後的人是誰……”
隨着傅延羅的話的繼續,殷實的臉越來越黑,最後與夜融爲了一色,當最後那個比如說完,殷實的臉突然變白,猛然轉頭,身後哪裡有人。
“嘖嘖……我只是打個比方罷了,年輕人何必這麼緊張。”傅延羅扯了扯被他坐在身下的窮奇的翅膀,一根剛硬的羽毛被他捏在手上,輕輕轉動,嘴角的笑容依然很欠揍。
“你到底是誰!”殷實轉過頭,他的臉再度變得與包大人有一拼,而警報也已經提到了十二級。
傅延羅嘴角上揚的弧度加大,嫵媚的桃花眼波光婉轉,他看了看站在不遠處的雲藤一行人,轉頭看向殷實,手微微一擡,殷實忙向後退了兩步,他一笑,解開穿在針織毛衣內的襯衣的領釦,露出了精緻的鎖骨,臉上的笑容慵懶至極:“我麼?有些人叫我老大,有些人稱我大人,有些人直呼傅延羅,還有些人叫我老傅。”
“誰問你別人怎麼叫你的了!跟我說這些有的沒的幹嘛!”顯然是被傅延羅的強悍刺激得不輕的殷實說話有些語無倫次,慢慢地,與傅延羅保持了三米遠的距離。
“唉……”傅延羅長嘆一口氣,略顯無奈地搖了搖頭,“現在的年輕人脾氣真是急躁。”
“完了完了,老大的怪蜀黍開關一打開就關不上了。”雲藤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看着一臉警惕的殷實,傅延羅打消了繼續捉弄他的想法,起身拍了拍衣服上壓根就不存在的灰塵,雙手背在身後,邁着方步走到殷實面前,桃花眼裡映入動彈不得的殷實驚恐的面容,“你殺姬家人,是爲了報三千多年前身死鹿臺之仇。”
殷實死死地閉着嘴巴,身上的金光在傅延羅踏進半米範圍後便消失不見。
“兇獸窮奇,喜食人肉,最愛從腦袋開始吃起。”傅延羅滿意地看着殷實給出的反應,繞着他轉了一圈,“殺人取心的是窮奇吧,加上前段時間的姬美怡,目前已有四條姬家人的性命葬送在它的手上,然而告訴姬美怡以人心爲藥引維持容顏不改的是你吧。”
“是又如何。”殷實已經意識到自己所處的環境,他恨恨地看着傅延羅。
“呵呵……”傅延羅輕笑一聲,將那根從窮奇翅膀上拔下來的羽毛放到面前,輕輕一轉,說道,“的確不能如何,只是有些好奇是誰告訴你如此新穎的方子?是誰教你馴服四大凶獸之一的窮奇?”
“你不知道好奇害死貓嗎!”
“所以被窮奇吃了啊。”
“你……”殷實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話說到了這個時候,站在你身後的人也該出來了吧。”傅延羅的目光繞過殷實,看向他身後,若有所指地說道。
雲藤等人看了看殷實空空如也的身後,頓時覺得毛骨悚然。
“不知道你說些什麼,我身後哪裡有站着什麼人。”殷實沉下臉,一雙銳利的鷹眸瞪向傅延羅。
“你不知道,但是有人知道。”傅延羅擡手扣好領口的扣子,半眯起桃花眼,說道,“只是不知他是不敢出來見我,還是不願出來見我。”
“哦……我知道你什麼意思了。”殷實思考半天,總算是明白了傅延羅指的是什麼,他拉長語調做了一番恍然大悟狀,隨後仰起頭,碩大的鼻孔對準傅延羅,“沒有人指使我,你認爲普天之下會有誰敢指使我,也沒有人教我什麼,難道你沒有聽說過天才這個詞語麼。”
“呵呵……你什麼時候淪落到要靠別人爲你遮掩了。”傅延羅對着空氣輕笑道。
此時,妲己已經甦醒過來,身上的傷口在雲藤的治療下已經癒合,她扶着雲藤的胳膊站了起來,一行人走到傅延羅身旁,妲己擡頭看了看四周,帶着失血後的虛弱說道:“難怪一進入這小區,便感覺到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原來……是他啊。”
“姐,是誰啊?”攙扶着妲己的雲藤學着妲己的舉動看了看四周,別說人,連野貓都看不見一隻。
妲己看了傅延羅一眼,沒有說話。
“我都說……”殷實有些不耐煩地說道,一道沉穩的聲音打斷了他後面的話,“終是被你發現了。”
對聲音的頻率異常敏感的雲藤微微一怔,她死死地盯着憑空出現在殷實身後的人影。
“老……”殷實張了張口,最終沒有將後面的話說出來。
“紙,始終是包不住火的。”傅延羅雙手背在身後,脣邊笑容不改。
“還差一點點啊。”人影漸漸近了,聲音裡盡是惋惜之情。
“功虧一簣,挺失落的吧。”
“成者爲王敗者爲寇,有什麼失落可言。”
“是麼?”傅延羅低下頭,沒人看得清他臉上的表情。
“這狐妖妲己倒也聰明,利用這次血光之災化解了她成仙路上的最後一個劫難,從今以後,她便是狐仙,位列仙班了。”人影立在殷實身後,由於背對着燈光,所以看不見他的容貌。
雲藤聞言擡頭,頭頂一片黑雲飄過,黑雲中電光閃閃。
“多謝大人讚譽。”妲己昂首挺胸,語氣雖然恭敬,但絕美的臉上卻沒有絲毫恭敬之意。
不只是因爲天黑背光看不清還是真的豁達,對於妲己的行爲,那人絲毫不介意:“只是無論爲仙或是爲妖,與人產生感情那都是天理難容的。小狐仙,我爲你的前程擔憂啊。”
“呵呵……”妲己輕笑一聲,“小仙的事就不勞大人操心,大人還是顧好自己纔好。”
陰風陣陣,樹影搖晃,鐵鏈拖曳在地上的聲音在靜謐的夜裡響起,空氣裡腥臭腐爛的氣息愈發濃烈。
“我就長得如此不堪,讓你如此不想見我麼?”傅延羅擡起頭,嫵媚的桃花眼噙含着濃濃的笑意,他揚手一揮,悉悉索索的聲音戛然而止,“好歹咱們也在同一個屋檐下住了很長的時間啊。”
“既然來了,又怎會有不見老朋友之理。”人影從黑暗中走了出來,藉助昏暗的燈光,雲藤等人看清了他的長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