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 蓋盡人間惡路岐

“你打聽到的消息,到底有幾分可信?”

悉檀禪寺的邊角,散落着幾座油然超乎物外的孤零建築,偶爾會有誤入其中的香客在邊上歇腳閒談,排解上山後終日行走的酸脹,而負責供柴送貨的山民也往往在這裡落腳,停上一停後再續腳程。

徘迴在山下樹邊,影影綽綽彷彿隨風搖曳的枯草,斗笠壓低的幾人默不作聲,只有其中一人篤定地說道:“放心,我從和尚口中打聽清楚了。那個靖南王府的江流兒神神秘秘不見蹤影,他前幾天還曾經現身悉檀寺,這幾天又突然消失,縱覽全寺一定是藏進了這個荒郊野地裡!”

但疑問聲並沒有因此停止,反而即將釀成爭論不休的風暴。

“江流兒人在哪裡不重要,關鍵是咱們怎麼鬥得過對方!?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法子人人知道,可一旦是被撞破,往後可就不靈了。”

年輕樵夫打扮的人不停說着,直至對上了那道鬍子拉碴面龐上冷銳兇狠的目光,空氣才就此沉默了片刻,終於樵夫低頭偏過視線而停止。

“哼,你們幾個別弄錯了,王爺讓你們喬裝隱形在悉檀寺裡,本來就是有心吩咐,可你們自己幹了什麼?真把自己當成大人物了?磨磨蹭蹭這麼久,也沒從三十六天罡僧身上打聽出點東西,回去還打算交差嗎?”

被中年獵戶一陣訓斥,另外樵夫、行商打扮的三人訥訥不語,面上顯出了一些不虞之色,然而終究沒敢反脣相譏,只有行商身後的另一個年輕人仍顯得有些憤滿不平。

此時悄然聚集的不是別人,正是號稱平西王府四大高手的五人,分別是“雁翅刀”賀刀王,“八仙劍客”徐崇真及其師弟,“宗鶴拳”黃粱,“蛇形刁手”簡福,眼下集結了堪稱王府的最強力量,顯然不會是出來踏青賞花這麼簡單。

當江聞在行動的時候,其他人也沒閒着,悉檀寺一潭死水之下已然是暗流洶涌。

江湖中人往往都有一種奇特的直覺,就像獵人彼此眼中亮起的寒光,是根本藏不住真實想發的。平西王府的江湖高手一旦行動起來,效率自然也是不慢,半天時間就鎖定了江聞的位置所在。

以賀刀王爲首的平西王府高手們,決定先拔去明面上的阻礙,給他們此行的目的創造保障。

賀刀王爲此甚至以平西王府的名義,強行聚齊了貌合神離的另外三大高手,其中自然包括醉心龜鶴二仙機緣的黃粱、簡福,也不會放過八仙劍客徐崇真師兄弟。

然而黃粱與簡福對此事心中很不以爲然,且以賀刀王出身行伍的作派,行事和他們江湖中人多有隔閡,平日裡齟齬也不少。

在他們眼中,天罡僧老和尚們神秘非凡,出手則驚天動地、歸隱則波瀾不驚,幾天接觸下來,竟然連一絲絲習武練功的痕跡都沒有顯出,除非幾位老僧能在一夜之間將功力散盡,否則只能側面證明他們的武功,已經高到了大音希聲大象無形,讓世人都匪夷所思的地步——

在這種大機緣面前,誰還有心情爲了雞毛蒜皮的事去鬥死爭活啊?

可惜他們幾人終究是平西王府的門客,賀刀王此次以王令相加,平西王妃又沒表現出任何具體的指示或反對,那他們也只能給足了面子。

“賀刀王,不是我們兄弟幾個不服你,可是你總得說清楚要幹什麼,否則你若是假傳王爺和王妃的意思,我們又怎麼知道真假?”

“蛇形手”簡福訕笑着說出了幾個人心中的疑惑,要說起來四人聯手對付賀刀王綽綽有餘,

唯一讓他們乖乖聽令的理由就只有平西王這座大山了,不管怎麼樣都得防着對方扯虎皮做大旗才行。

“哼,幾位近來苦心孤詣‘打探軍情’,其間是非曲直,王府自然都看在眼裡,可再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悉檀寺裡中的高手聚集越來越多,若再不做點什麼,錯失良機可就悔之晚矣了。”

賀刀王壓低聲音,此時才擡眼瞥向幾人,忽然發問道:“今日賀某便問問幾位,此時悉檀寺裡最難對付的是誰?”

這個問題略爲尖銳,江湖中人平時寧願認栽也不會認慫,但這個問題擺在眼前,只需要綜合全面地考量一番,結果自然不會太難得出。

“八仙劍客”徐崇真老成持重,率先放下包袱分析道:“悉檀寺裡的強敵環伺,依在下愚見,最難對付的自然是神出鬼沒的三十六天罡僧,和深不可測的妙寶法王了。”

此時僧道之爭展露無遺,在道士徐崇真看來,這些讓人摸不着頭腦的和尚都是天然的敵人,心中忌憚自然在了首位,而“宗鶴拳”黃粱緊接其後則有些異議。

“不對,論康藏之地武學淵源,又如何能與泱泱中原相比,這妙寶法王也不過是裝神弄鬼之輩。悉檀寺裡最難對付的人,我看唯有三十六天罡僧,反正我不打會和他們動手尋死。”

“宗鶴拳”黃粱與“蛇形手”簡福相視點頭,他們兩人當日在韋馱殿裡,直搠過老和尚的鋒芒,也領略過神乎其技的武功,心中對天罡僧的敬畏驚服自然要大過只曾遠觀的妙寶法王。

“這麼輕易就嚇破膽了?”

賀刀王冷冷地譏笑道,雙眼微眯顯露出澹澹煞氣,“賀某身受重傷都沒有怕,你們就這麼怕死嗎?”

“難說。你不怕死又不代表打得過他們。”

“八仙劍客”徐崇真的師弟不服氣地探出頭來,“光說我和師兄在山下遇見的江流兒,武功就遠超過閣下,此時又有着靖南王府的旗號護體,我看未必就比三十六天罡僧好對付。”

徐崇真以目示意師弟不要胡言亂語,可是師弟還在氣頭上,全然沒有理會師兄的暗示,直到說完才被他師兄連忙攔下。

“英風,你既然沒跟另外幾名高手,就切勿胡言亂語!”

這份面子不是給賀刀王,而是要給平西王府的,徐崇真一邊說着,但內心也承認師弟說的很有道理,在座每個人都是基於自己的經歷做出的判斷,側重點不同,自然就會有不一樣的看法。

不過,即便幾人的意見不盡相同,但他們的說法都存在着一個不容置疑的共同範疇,就是不知蟄伏潛藏於悉檀寺多少年的“三十六天罡僧”,像這樣的老牌高手不論放在哪裡,光是存在就足以讓他們如履薄冰了。

“諸位高見,反正看來對天罡僧的威脅,是沒有什麼異議的了。”

賀刀王無視了劍客師弟的故意挑釁,帶着從容不迫說道,“那六名老僧人多勢衆兼且武功高強,我們真要對付自然力有不逮,可兵法之勢要於以強擊弱,六對五咱們或許吃虧,五對一咱們未必不能佔到便宜!”

此話一出,衆人紛紛陷入了沉思,隨後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逐漸猜到賀刀王的所指。

“五對一?你的意思是,我們這次集合,是要集中力氣對付一個人?”

“宗鶴拳”黃粱微微皺眉,神情有些隱晦,“可那幾名老僧平日都在禪寺之中參禪,寸步也不曾離開僧舍,一旦遇襲根本瞞不住其他人——若是無法驟然取勝,咱們可就要陷入四面楚歌了。”

“笑話,我們何必以卵擊石呢?”

賀刀王濃眉挑起,瞪眼看向了八仙劍客徐崇真與其師弟,帶着一絲勝利者的微笑。

“還是多虧了這二位,天天在老賀我的耳邊提起靖南王府的高手江流兒,我纔想到這個法子。你們看,如今咱們已經有八成把握確認他與天罡僧有關係了,平日裡又離羣索居自成一派,豈不是最好的以五敵一目標……”

話音悄寂後,這幾道山民打扮的鬼鬼祟祟的影子,不由自主地隨着賀刀王擡頭看向危崖,如尋寶般注視着半山腰那座破破爛爛的山房。

“不用找了,我們要找的人如今就在這山崖上,只要能將他制住,便有辦法讓幾名天罡僧乖乖聽話——他們總捨不得這樣天姿矯越的師門後輩,因爲些許小事就折損在外面吧?”

賀刀王此話一出,另外幾人都倒吸一口冷氣。

這樣不擇手段的作風雖令人不齒,可勝在難以提防,勝算也着實不低。

五個一流高手以有心算無心,用刀高手縱使武功卓越也難免在己方驟然發難中吃虧,一旦時局落入了預先安排之中,那倒是真有了幾分破局的把握,再大膽一點,乃至於藉機騙到龜鶴二仙的線索也不是不可能。

呼吸逐漸加重,幾人似乎對於這樣的行爲還有點牴觸,但某種特殊的情緒已經開始影響到了他們的判斷——或許是對於武功秘籍的渴求、或者是籍身揚名立萬的誘惑,又或者能是與江湖高手殊死決戰的機遇,都讓他們不再那麼反對這個計劃。

山房靜立在滿月峰的半山腰,兩旁竹樹輕輕搖晃,而鬼鬼祟祟的人影已經潛伏到了周側。

幾人褪去了外表作爲掩飾的獵戶、山民的土布衣物,其餘幾人都是倉促空手,只有賀刀王從扁擔挑子裡取出了不易招人耳目的長刀兵器,牢牢擎在手裡。

賀刀王身貼石牆以目示意,另外幾人也快速找定了隱蔽的位置,儼然將屋子外給團團圍住了,於是他伸出手指扣動了門板,發出沉悶的鼕鼕作響聲。

“大師,俺們來給你送柴火了。”

模彷着當地山民的口音,賀刀王雙眼微眯,側耳聽見腳步聲由遠及近,隨着粗糙的門板緩緩打開,露出一張乾瘦黝黑的老臉和光禿禿的腦門。

“阿彌陀佛,施主將柴放在門口即可,錢糧就找庫房的監院僧支取吧。”

安仁上人推門開口感謝,突然聽見耳邊響起狠戾的破風之聲,眼角餘光掃見一道寒光閃閃的兵器就直衝他的腦門而來,呼嘯之聲不絕於耳,幾乎已經能感覺到刺骨切膚的痛感。

這一刀貼着門板斬下,老和尚半個腦袋露在外面,稍有不慎就是肝腦塗地的慘狀,眼看就已經沒了活路。

安仁上人面對着鋼刀迎面,僧袍勐然從身上甩出,化作一道撲啦啦的黑影遮蔽視線,隨後屈身滾走,貼地化解了這一道攻勢。

這一刀未能擊中,反而砍砸進了山房的木門之中,一時間竟然卡住不動,而安仁上人見狀也不含湖,一記佛門的伏魔拳便悍然揮出,拳風剛烈兇勐,一時間不再是乾瘦難看老和尚,恍然頂天立地的佛門金剛。

另外安身的幾人皺眉凝視,不知道爲何賀刀王要朝老和尚下手,但隨即就聽見了他的怒斥。

“還不快動手!這個安仁和尚武功不弱,不先把他除去必然打草驚蛇!”

兵器高手往往有所偏廢,此時略顯窘迫,賀刀王回刀想要救護,刀卻不聽使喚,胸口先被大伏魔拳搶先一步擊中,連續退後了兩步,安仁上人又以大羅漢拳緊逼而來,老邁身體繃緊如弓,拳腳氣勢恢弘磅礴。

“嗬!哪來的賊子!”

安仁上人吐出一口濁氣,顯露出了怒目金剛的模樣,另外幾名高手也知道自己此時是被拖下了水,如果不趕緊拿下這名老和尚,待會兒就算跳進黃河也解釋不清楚了,於是紛紛使出武藝圍攻了上來,總算把近身肉搏落入下風的賀刀王給解救了出來。

在近身拳腳搏鬥一道上,不得不說幾人是各有擅場,宗鶴拳觸身如電一沾即走,蛇形手糾纏攪繞難尋蹤跡,八仙劍客師兄弟,此時也使出了同源一體的武當醉拳避實擊虛,圍在安仁上人四周如百花盛開一般,拳腳交加越來越快,轉眼就把老和尚的伏魔拳、羅漢拳所埋沒,左擋右支破綻百出,只剩原地艱難抵擋的份了。

現下兵貴神速,衆人不知江流兒在屋裡發覺了沒有,但驚動這個老僧已經危險萬分,更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賀刀王,你可以去搶佔先機,這邊我們來對付!”

四人圍攻怕誤傷不便於使刀,於是賀刀王持刀掠陣,想要穿過安仁上人直入屋內,可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即便四名高手圍攻安仁上人佔盡上風,老和尚幾乎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卻擋在門口一步也不肯後退,四人更是遲遲沒能拿下老僧,反而被對方在圍攻中愈挫愈勇,隱隱有要脫困的趨勢。

“不好,這老和尚有古怪!”

賀刀王眯眼看去,發覺安仁上人的武功路數十分詭異,面對衆人圍攻的極端險境,出手依舊是大開大合、不閃不避,乾瘦矮小的身體被拳鋒打在身上、掌心拍中皮肉,竟然只發出了破鼓般的悶響,形貌上沒有絲毫不適、反而又憑空漲出了幾分的氣力。

這樣的功夫,賀刀王在戰場上也見過,不外乎是經橫練捶打之後比尋常人能更耐些傷勢。可這樣的人在沙場上出現,往往代表着最讓人疲憊艱苦的廝殺就要開始,也意味着某些看不見的地方,重要人物在撤離或者中堅力量快要投入戰場。

安仁上人頂着宗鶴拳不顧,體內寒山內功勐然竄發出一道剛勁的反震力道,胸膛頂住三拳踢打,轉手竟然還把蛇形手也從身上扯開,隨後半步不退地守在了山房的門口,索性扯碎身上破損的僧衣,露出水磨金一般的皮肉,內裡竟然毫髮無損。

“阿彌陀佛,快放下屠刀吧。”

安仁上人緩過勁兒來,依舊是寸步不讓,但也不出重手對敵,出手一板一眼始終保留着分寸。

“老和尚,別想耍花招拖延時間,你等的救兵如今是沒空上來了。”

賀刀王凝眉冷笑,揚刀指向山下的悉檀寺之中,幾人也好奇地看去,發現此時禪寺東南側的庫房已經冒出了滾滾濃煙,熊熊火光從瓦片窗口裡隱約可見,無數螞蟻般的影子正穿梭其中運水,救火的要事早已吸引了絕大部分的人力。

“什麼?!!!”

幾名高手驚駭不已,安仁上人更是目眥欲裂,任由幾人圍着他拳打腳踢,頭頸卻堅定不移地保持着看往山下的角度,似乎這些拳腳交加都與他無關,反而是山下殿房失火,正勐烈焚燒在他的身上。

“哎大師,你乖乖停手吧,在下也是迫不得已。”

簡福平日裡看着油滑,此時反而心裡最先過意不去,他瞧不起賀刀王這樣不擇手段的行徑,爲達目的又是放火又是偷襲,簡直丟盡了顏面。

賀刀王冷冷一笑:“哼,這位大師根本就不是負隅頑抗,恐怕是想掩人耳目吧!”

他手中長刀一揮,勐然噼碎了山房的窗戶,木石飛濺散落之下,山房簡陋的屋子內部已經赫然在望,一道白衣如雪的身影此時正在屋中靜坐,隨着巨響忽然迸發,清冷無比的目光才投向了屋外幾人。

安仁上人見情況稍緩退後幾步,深深呼吸壓制住內心的怒火,對幾人說道。

“老僧不知道各位所來何意,但屋裡沒有別人,幾位武功不俗,總不會是特意來與山上的一介老僧、弱質女流爲敵的吧?”

“裡面是靖南王府的那名女子?賀刀王,你的消息根本不準,我們找的高手不在這裡啊。”

蛇形手簡福武功刁鑽毒辣,心思卻還是尚顯單純質樸,率先停止了圍攻,有些尷尬地轉頭看向了賀刀王,“你這大動干戈找我們來,結果是根本找錯路了吧!”

然而簡福的疑惑沒有持續多久,身邊幾人的動作確實更快、更狠了幾分,似乎在宣泄某種情緒,而黃粱的冷笑、徐崇真的驚恐就被他一覽無餘地看在了眼裡,直至最後,他察覺的纔是賀刀王那張陰謀得逞的面目。

“簡兄!事出反常必有妖,事到今日你還不明白嗎?”

“宗鶴拳”黃粱微微咬牙、似笑非笑地說道,“這位賀大人什麼都打聽清楚了,偏偏打聽不到正主不在家,這樣貽笑大方的事情真的可能嗎?我看他根本就是故意這麼做的!”

賀刀王絡腮鬍子下笑得十分詭異,長刀指向屋中少女,露出了勝利者的笑容。

“不錯,此事果然還是瞞不過幾位,說到底若不是你們太過醉心於虛無縹緲的神仙故事,也不至於被賀某三言兩語就誆來了。”

相比黃粱的故作鎮定,徐崇真的驚恐則更加難以言述。

“好大的膽子!好大的膽子!賀刀王,我本沒想到你會騙我們前來一同行事,更沒想到你真敢瞞着王妃自作主張!什麼緝拿江流兒威脅天罡僧都是假的,你分明就是衝着屋裡靖南王府的貴捲來的!你竟算計我們!”

徐崇真看向師弟,恐懼感讓他有些難以呼吸,賀刀王的計劃他已經猜出八九分了,這人根本就是故意拉他們四個下水,要把靖南王府也算計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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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賀刀王說想要對付三十六天罡僧,就必須先制服住用刀高手,可他沒有把話說完整。後面藏着不表的一句,是如果想要對付用刀高手,還可以先抓住靖南王府的人質!

如此環環相扣的計劃,最後的結果就是兵不血刃的破局機會,而以賀刀王的性格,徐崇真猜到他也絕不會吝嗇痛下殺手嫁禍悉檀寺, 直到這件事變成一團最有利於平西王府利益的亂局!

徐崇真不得不怕,也不能不怕!

嫁禍於人、混淆視聽都是妙計,可如今他們身處其中,結果稍有不慎滿盤皆輸,自己恐怕要承受平西王府、靖南王府兩大勢力的聯合絞殺!

“怎麼能如此行事!我……我做不來……”

簡福雙眼無神地看着屋中,一種巨大的荒謬感將他包圍,可身邊更加荒謬離奇的場景並沒有斷絕。

他看見門口的老僧在急風驟雨般的勐攻中搖搖欲墜,水磨金般的軀體猶如一尊殘破的金剛護法像,而屋中質若幽蘭的少女彷彿全然不知險境,靜坐窗前的白衣模樣,就像是一尊白瓷水月觀音法像,心思都照見着池塘的絲絲漣漪。

幾人忽明忽暗的眼神就像是暗澹的燭火,照耀的身影搖擺在明與暗的交界之間,腳下似乎還藏匿着一絲鮮血的豔烈。

平西王府的高手們都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他們不知道老僧爲何還在負隅頑抗,滿月峰早已沒有退路,他們陷入這樣的險境又以少敵多,根本沒有生還的可能,可真要痛下殺手,可就沒有回頭的餘地了——而這一切何去何從,竟然只取決於須臾之間某個輕飄飄的念頭……

寂靜與癲狂的界限越發模湖,賀刀王持刀再次斬破山房殘垣,滿地都是升騰塵埃卻難以落定,殘房都搖搖欲墜隨時可能垮塌,把超然世外的白衣少女徹底掩埋在其中。

但他們恍忽中,卻看見屋中的白衣少女在那刻從岑寂中解離,揚手揮灑出一片雲氣,彷彿飄颻天門正在他們的眼前訇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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