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已經死了!死了……”招娣的雙眼迷茫,眼看着那婆婆面不改色,動作輕柔,不疾不徐的又盛了一碗清淡的湯水。
死前的一幕在這個時候才映入腦海。
她似乎重新嘗受了一遍被碎石碾壓身體的痛苦,所有的回憶都蜂擁而上。
關於柳巖,關於所認識的所有人,他們的一言一笑,竟然讓招娣覺得活着是給那些關心自己的人一個交代。
玉麟?空墓?還有……還有卞城王?
“喝!”你婆婆疾言厲色,卻嘴角掛着誘惑的笑容將那口碗遞到招娣面前。
鞭策仍未停止,可是,招娣已經感受不到一絲痛楚,所有的一切都被思緒帶到了一個很遙遠的地方,她目光渙散早就穿透了千山萬水,落在了一個叫做心的角落。
“我不喝!”招娣拼命的搖頭,碎髮散落滿臉,突然,一鞭抽在招娣的面頰上。
那股臉上火辣辣的疼讓她突然發現,她還有個人可以依靠。
“我要見卞城王……我要見卞城王……”
招娣的雙手被禁錮,只有一張嘴。
“卞城王?來的冤魂都會這麼說!給我打,打到她明白爲止!”
孟婆言辭聲音不高,嘴角依舊掛着世界上最慈祥的笑容緩緩說道。
“卞城王宅心仁厚,設立了枉死城,所有的冤魂都希望走進枉死城,那是大王得天獨厚悲天憫人,豈能是你這區區小魂說去就去的地方?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是怎麼死的,如果你生前做了什麼罪大惡極的事情,此刻,你早就被帶往觀孽鏡前懺悔了……”
一個鬼卒,揚起的長鞭劈下,招娣有一種被人抽散靈魂的痛楚。
人都說皮開肉綻,可是,靈魂還在,沒有肉身承受的狀態下,這鞭策直指人的內心靈魂,疼已經無法形容這種苦痛。
“嘶……”一聲急促的馬蹄聲將近,傳來一陣戰馬嘶鳴的聲音。
畫面一下子靜止了。
孟婆捏着那碗薄湯就遞到招娣的嘴邊。
招娣的身子被鬼卒壓制着趴在地上。
揚起長鞭的人,長鞭落下,沒有一絲力度,齊刷刷的看向馬兒嘶鳴的方向。
殊不知,這戰馬嘶鳴,是第六殿卞城王出征時的標記,每次都凱旋而歸,即便有一次,連陰君都準備下達陰詔,通告天下,卞城王戰死沙場。
可是,他還是憑藉着一把碎魂刀,全軍覆沒之際,殺出了一條回朝之路,那一次開始,陰君親自迎接凱旋而歸的卞城王,那戰馬悲鳴之音早就在地府每個人的心裡烙上了印記。
誰都不容忽視這戰馬的長嘯!
這戰馬代表着卞城王勝利的標誌,若不然,地府不存!
招娣突然腦子一明,這是卞城王的馬匹!
難道卞城王來了?自己渾身是傷,他該好好整頓地府綱態纔是,一時之間,招娣差點熱淚滿盈。
可是,下了馬揹走進孟婆莊的人卻不是他,招娣的竟然有一絲淒涼和失望。
“卞城王有旨,第六殿缺乏丫鬟打理,選此女爲第六殿貼身丫鬟!”
一句微微之句,卻是尖銳的嗓音,不用多想就知道,是半邊身。
這種失落感,勝過生死。
“老婆子當是誰呢……”孟婆站起身,說道:
“是你啊,卞城王久經沙場,府上確實沒有什麼丫鬟,這也是卞城王自己推脫不喜女子照料,這回兒倒是鬧哪門子風?如果第六殿需要丫鬟,可與陰君請旨!”
“卞城王劈死這個孟婆,但是考慮他的修行,擔任孟婆一職,若是請示陰君,招娣還是一不全魂魄……左右兩難!”半邊身想着,看着被打的皮開肉綻的招娣,竟不忍直視。
“聽說孟婆生前有健忘症,所以不計愁苦,不計前嫌,爲人更是過目就亡,往往六親不認,正因如此,才積攢功德入地府爲孟婆,若真那麼健忘,不妨六殿觀孽鏡前一試,幫你回覆一番記憶可好?”
半邊身單手背後,捏着卞城王的旨意,說道。
孟婆瞬間大怒,殊不知她生前因爲過目就忘,所以記不得愁苦,更是記不得雙親,才得以封號。
可對於孟婆來說,這一切都是她的軟肋,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臉上那假象慈愛的笑容更濃了。
“你一個管家是如何盤上六殿高堂的,孟婆也知道!聽說你生前是個鹽商,窮苦不堪,與老母相依爲命,跑商的半道兒上撿回來一個乞丐媳婦,打扮打扮,相貌出衆,收爲正室,卻不料……”
孟婆放下手裡的孟婆湯,往木椅子上一座,一副神態自若的樣子繼續道:
“那媳婦兒趁着你跑商的時候偷男人……被老母撞見,與姦夫合謀殺害,待你回家,姦夫又與您媳婦兒將你殺害,並且碎屍……如不是卞城王瞅着你可憐,便不會容你……”
“你給我住嘴!”半邊身的身子在顫抖,他怎麼會忘記,他最大的幸運就是,入了地府,枉死城剛剛建立。
他爲枉死之人,必須要等到謀害他的仇人死去,他才能投胎轉世,可是,每天站在枉死城的高臺上仰望,看着自己的妻子與別的男人霸佔了自己半輩子的基業,那笑容滿面的樣子。
他卻不希望她死。
一個揹負了心的男人,不計前嫌主動要求不願意等到妻子死去才轉世投胎,此舉,竟讓卞城王發自內心的共鳴。
卞城王愛白玉,愛小迪,但是,他永遠都沒有希望她死過,她還耗費精力,將一個爲了別的男人的女子製作成紙人,幫助她轉世。
他覺得男人的心可容海,只是一個等待的時間罷了。
“怎麼?還不讓人說了?生前記性差,現在可不一樣,不要以爲觀孽鏡爲第六殿管轄,便可隨意拿來威脅別人!”
孟婆說道,起身,看了都沒看被氣的渾身發抖的半邊身,捏着方纔擱在方桌上的孟婆湯,另一隻手捏着招娣的下巴,眼看着就要往下灌。
“他是準王妃!”半邊身身子向前一縱,推開了孟婆,湯碗摔在地上。
這幾個字,頓時滿堂譁然,招娣驚訝的看着半邊身。
她以爲,卞城王乃爲地府第六殿王爺,實權絕對不弱於陰君,理應妻妾成羣纔是。
而他當日所說的話,也只是一時興起,可如今,好像已經公諸於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