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睡

貴妃起居注

畢竟是張娘娘的生日,有了這麼一個cha曲,已經夠掃興的了。滿屋子妃嬪誰也沒有再捉着徐循說事,大家安安靜靜地坐着看完了大戲,張娘娘又點了兩出小雜劇,令晚上排演,一屋子人便挪移去用晚飯。

如今民間吃飯,席面都是吃一看三,不過宮裡平時家宴也就團坐了,到了正經場合反而依然是分餐吃飯。各人按品級依次而坐,自有宮人上餐斟酒,張貴妃舉杯一次,衆妃嬪即使是在偏廳,也有人示意跟着舉杯。一謝皇恩、二謝生恩、三謝賓客盛情,一共舉杯三次,這祝酒便算是結束了。至於衆妃嬪亦無需飲酒,只略略沾脣就行了。

宮中飲食,自然是盡善盡美,以前在雨花臺的時候,徐先生能**酒,已經算是很奢侈了。一般給徐家做活的長工,到了農忙的時候,徐家也擔粗酒給他們喝,這種粗酒連酒釀都不濾掉,甜甜的淡淡的,徐循也能喝兩碗不醉。徐先生自己喝的是酒鋪裡打的精酒,粗酒釀出來還要濾過、蒸過。這種酒味道比較衝,徐循捏着鼻子喝過幾口,覺得有點兒辣。就是這樣的酒,一斗要一錢銀子,一般農戶誰家也不會常喝,徐先生雖然喝得起,但他喝酒不放量,想喝了隨時去打,喝個新鮮。徐循以前沒少攥着銅板給徐先生打酒,她從來也不偷喝——也不知道爲什麼她爹愛喝這個。

等到徐循中選婕妤以後,徐家有了錢,徐師母就給徐先生買有名氣的好酒喝,他們家宴客也用北邊買的上好黃米酒,這種酒要貴,一斗兩錢銀子,徐先生自己私下喝一罈子五錢銀子的官造酒。要不是他已有了身份地位,這種酒拿着錢去買都買不到。

本朝人好飲成風,徐循身爲婕妤,每日用酒也是有份額的,是她說了自己不喝,內廚房纔不送。以前天天送的時候,徐循嘗過一點兒,當然精酒那是沒得比了,黃米酒也瞠目其後,官造酒和這種內造酒味道有相似之處,但說到輕、醇、香、厚,依然要誇內造酒第一。她不愛喝,主要是一喝就上頭,嬤嬤們就是不說,自己也覺得難看。

但今日張娘娘宴客,用的酒又要比她這個小婕妤能喝到得更好了。一沾脣徐循就忍不住嚥了一大口——也許是考慮到女眷們的口味,這酒軟綿綿、香甜甜、涼沁沁的,帶了一點點辣味,一點都不殺口,徐循覺得好喝極了。她巴不得張娘娘多敬幾次酒,反正呀,就這麼三次,她已經把杯子裡的酒全都給喝完了。

吃飯的時候那當然是按品級坐的了,孫玉女看宮人上前給徐循斟酒,就撲哧一笑,悄聲和徐循說,“別喝多了——這酒是好,我也愛喝,以後咱們纏着大郎去要,這會兒,仔細酒後失儀。”

她這麼一說,別說徐循,連何仙仙都把酒杯給放下了。李才人注意到她們小姑娘的動靜,便也放下筷子,說道,“今年的金莖露,是釀得特別好。這幾年御酒房辦差真是精心多了。”

除了太**、太孫宮的人以外,還有一些品級低的妃嬪也在偏殿用餐,她們多數年紀也輕,看服色亦不如劉婕妤得寵——這是可以理解的,雖說個個都是美人坯子,但美人坯子之間,也有高下麼。所以,態度也一點都不傲慢,聽到李才人這樣說,便有人笑道,“是,前兩年喝,覺得口味都沒這麼又輕又厚,確實是難免貪杯。可惜就是一年所得也不多,娘娘們一分,咱們就落不着了。”

李才人笑着說,“可不是?好在蘭花飲、芙蓉液都是隨要隨有的,若犯了酒蟲,也夠搪塞肚腸的了。”

大家說說笑笑,又提起下午的傳奇戲曲,還有幾個年輕的小姑娘,豔羨地看着徐循耳朵上的金耳墜子,“真是漂亮,張娘娘手雖鬆,可這麼好的東西,輕易也賞不出來,你今兒倒是得了彩頭。”

徐循不介意和年歲大不得多少的同齡人說說笑笑,談些酒菜上的事,但她十分不想再說今天下午的遭遇了。李才人和孫玉女似乎也是一個態度,見徐循只是笑不回話,兩人都很滿意,孫玉女便挑頭把話題給岔開了,“今天熱得很,菜也沒心吃了,真盼着快些上槐葉冷淘來吃。”

“年輕,貪涼。”郭才人忽然說了一句,“現在不覺得,以後就知道不好了。”

她寡言少語的,神色雖說不上傲慢,但看來也不算可親,這麼一說,孫玉女倒不知如何去回。正好上了菜,也就岔過去了。

和一般人想得不同,宮裡酒好、點心好,吃得口味也好,可用料卻算不上多麼好。尤其徐循京城人氏,平時湖鮮河鮮吃慣了的,進宮以後真是憋得難受:河鮮湖鮮,吃的都是個鮮字。這種東西天冷了還好,天熱了腐敗壞臭該怎麼辦?所以宮裡吃飯,用鮮魚鮮蝦是很少的,倒是在點心、肉菜上花樣繁多,素菜也都做得極爲可口,總體還是一句話:功夫菜都做得很神,火候菜基本看不見。這麼熱的天,上什麼燕窩鮑翅,誰愛吃?倒是一些時令小菜比較受歡迎,分量雖不多,可其實胃納小的,幾道菜就足以吃飽,大部分時間都在坐着聊閒篇,也怪無聊的。

等到三十多道菜都上過了,一羣人挪移回去看戲,因是看雜劇,又都喝了幾杯酒,氣氛要活泛得多了,有些年輕的妃嬪,便划拳吃酒,又看戲說笑,一屋子人熱熱鬧鬧的,連主屋那邊都是笑聲頻傳。

徐循這間屋裡,有個活潑的馬昭儀牽頭,大家行令罰酒吃點心,兼看雜劇。李才人等自然不能不參與進來,也都被灌了些酒,徐循最慘,她今日得了彩頭,都來灌她,是長輩也不好辭,足足被灌了有兩壺之多,看東西都模糊了,好在還記得孫玉女交代不能酒後失儀,她醉了也就不說話,坐在那硬挺着眨眼睛。衆人看了都直笑,也就放過她,自去行樂。

如此到了初更,張娘娘興盡了先回去,主屋人都散盡了,偏廳裡大家越發得趣,只有太**、太孫宮的人,被太子妃領回去了。因宮裡過了二更是要下千兩的,太晚回去,一大堆人進出也不方便。

幾個小妃嬪都紅了臉,徐循更是醉得半路就開始一邊走一邊點頭,太孫妃沒有辦法,只好讓一個婆子把她先揹回去睡了,她自己和太子妃倒是沒喝多少,便把婆婆一路伺候回了春和殿,同李才人一道,幫着太子妃卸妝換衣服。

“你們也都乏了一天了,快回去歇着吧。”太子妃寬厚地說,李才人和太孫妃對視了一眼,都沒挪動。李才人道,“今兒婢妾沒辦好差事,給宮裡惹來是非了——”

“哎——”太子妃多少也喝了一點,她要比平時放鬆一些,不耐煩地嘖了一聲,便白了李才人一眼。“和我你還說這話?”

她寬了外衣,也示意兩位陪伴,“都坐吧,今兒劉婕妤這事,我心裡明白,就是被安排坐到偏廳,心裡不得勁。太孫婕妤,不過是她拿來出氣的筏子。”

宮裡的事,太子妃一般不讓太子太過CAO心,因此她能商量的,也就是李才人、太孫妃這樣的近人了。兩個人和太子妃說話,也都沒什麼顧忌,李才人低眉道,“是,孩子好好地坐在那裡呢,叫過去就開始發作,話裡話外,意思還是大郎有隱疾似的。也難爲他們了,咱們這樣滴水不漏的,她們還能找到法子來上眼藥、吹枕頭風。”

“這都是無傷大雅的小動作,”太子妃嘆了口氣,“只是叫人心裡發堵而已……今兒那邊廳裡怎麼回事,你仔細給我說說。”

兩個人聽完了李才人的複述,都舒展開了眉頭:這件事,太子這邊挑不出什麼理來,劉婕妤就是要雞蛋裡挑骨頭,也沒什麼好說嘴的。如此小事,皇爺壓根就不會上心發話,就是被劉婕妤說動了,頂多也就是傳令張娘娘處理。這點事,張娘娘幾句話就能給擋回去。

“玉女這孩子的確是像個姐姐,”太子妃對孫玉女的表現也很滿意,“好在婕妤和昭儀也都聽話,都是好孩子。”

太孫妃也含笑說,“確實,今兒要不是她擋着,小循就得受欺負了。如今也好,因禍得福,倒得了那麼一對舉世難尋的好東西。”

太子妃和李才人都笑了,李才人說,“張娘娘今日也是有點動真火了,這會還不放小麗回來,估摸着又是在說知心話兒了。”

小麗是張才人的小名。

“今天麗妃娘娘,行禮時故意不來,看戲倒來了,擺明給張娘娘沒臉。”太子妃看問題,那高度是徐循這個小太孫婕妤能比的嗎?“張娘娘也是人嘛,心裡能沒氣嗎。要不然,她也犯不着敲打那麼一個小小的婕妤。”

韓麗妃是朝鮮貢女,年紀又輕,和一樣來自北方的劉婕妤倒是挺合得來的。

“韓娘娘也是的,畢竟是蠻夷女子……”太孫妃委婉地說,“xing子野一些,做人做事,都純憑自己的高興……”

太子妃微微一笑:太孫妃說話做事,的確有母儀天下的風範,連褒貶人都是如此溫和,這份氣度就不是後天能修煉出來的。

“內宮的事,還是不要多管了。”她說,“這一次太孫婕妤倒是因禍得福,得了張娘娘的看重,既然如此,以後你也常常帶她過來,我們一塊進去給娘娘請安。”

不論張娘娘是否只是爲了置氣,就這麼隨口一提。太孫宮這裡自己要先做到位,大領導說了看重誰、喜歡誰,誰肯定就要進入重點培養序列,這種事那都用不着說的了,太孫妃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媳婦自然詳細教她。”

教徐循的,當然不是宮禮宮規,而是宮中的一些人事、一些不成文的規矩,這些事,本來是徐循不需要接觸的,因爲張娘娘一句話,倒成了她的功課了。

太子妃又和兩人說了幾句話,便把她們都打發回去歇着了,她自己在燈下等張才人,等到三更都沒等到,倒是把太子給等來了。兩夫妻坐在燈下說了幾句閒話,太子妃輕描淡寫地提了提內宮的事,只說,“事並不大,也解決了,只是讓你知道而已。”

太子點頭不語,見太子妃還做沉思狀,便問,“我看着都挺好的,可還有什麼餘波未了?”

太子妃瞅他一眼,微微地露出苦笑,“張娘娘給的那對墜子,實在是稀世奇珍,我想來想去,自己首飾裡也沒有能相比的……”

怎麼說張娘娘維護的都是太**一系的面子,難道還真讓她出首飾?徐循一個小婕妤得了賞賜,難道還讓她吐出來?太孫妃剛進宮,手裡的好東西都是有數的,人人記得住,難道要讓所有人知道,太孫宮給張娘娘孝敬了好東西?這裡頭的人情,只能是着落到太**來還了。太子一聽,也陪着太子妃一道苦思冥想,半日方纔想到,“我有一個帽墜,不也極大麼,雖是藍寶,但不比紅寶差的。且得到以後,因爲過於招搖,並未在人前現身。不如把這塊給了娘娘,倒是妥當隱秘,娘娘保準喜歡。”

太子妃想了想,也點了點頭,“雖還比不過,但也差不多了,娘娘也能體諒我們的難處的。”

“娘娘哪裡就差這個了。”太子也說了一句,“國公府什麼好東西沒有,那是見慣了世面的人了。”

“女人的心思,你不懂。娘娘沒兒沒女,在這後宮裡……”太子妃說,“罷了,這事就這麼辦吧,明兒你可別忘了多陪陪小麗,都這會了還在內宮,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呢。”

太子自然滿口答應,見太子妃這裡無話了,才和她道別,起身出去自己的正殿。太子妃又坐在燈下想了想心事,拿出鞋底納了幾針,不一會有宮人過來低聲說,“太子爺召李宮人侍寢。”

“噢。”太子妃回過神來,心不在焉地又多做了幾針,“最近也寵幸了好幾次了吧?明日我問了他的意思,若是還喜歡,便喚人來給她鋪宮吧……”

月色迷茫,在這和煦清涼的初夏夜風之中,太子妃一針一線地納着鞋底,好似要把滿腔心事都納進去,而我們的小徐循呢,她今日剛得的紅寶耳墜已經被輕手輕腳地取了下來,被墜得發腫流血的耳眼裡堵了茶葉梗,趴在牀上睡得正香,面上還帶了一點殘妝,這正是,綠鬟堆枕香雲擁,翠被雙盤金縷鳳——半醉騰騰春睡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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