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今兒個你想要梳什麼髮型?”
單小五睜着對失神的大眼,呆呆的望着銅鏡,人雖然還在,魂魄卻不知道飛到哪裡溜達去了。
“小——姐!”翡翠見狀,不由叉腰拉高了嗓門,“你到底有沒有聽到我說話呀?”
“……啊?!”單小五被這聲高喊震了下,停頓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似的,反射性的答了句,“聽到了。”
翡翠手裡拿着梳子,一邊搖頭一邊輕手輕腳的替單小五將雜亂的長髮理順,“小姐,不是我說你。從昨晚上你就一直怪怪的,今天也是這樣,要不翡翠現在就差人給你請個大夫看看吧?”
“不用,我又沒病。”
單小五拿過銅鏡,看着裡面頗爲憔悴的一張臉,下意識的伸手摸了摸眼底的黑眼圈。
都怪昨天晚上那個不知感而圖報的混蛋,她又是丟石子又是提水倒水的折騰了一晚上,早就累的半死了他還要拿她當抱枕摟着,害她一早上起來,渾身的骨頭都僵成了一塊,怎麼動怎麼不舒服,連帶兩個國寶眼也出來了,看着就覺得苦逼啊。
要不是那傢伙溜的快,在她起牀前就跑的不見人影,估計這會兒她早讓人備了有毒早飯招呼他了。
“小姐,翡翠受風寒那陣子你不是跟我說過嗎?我們不能忌諱什麼疾病,要去看大夫,那個四個字的話,怎麼念來着?”翡翠歪着腦袋想了想,奈何就是想不起來單小五當初到底是怎麼說的。
“是煒疾忌醫。”單小五扭過頭去,伸手在翡翠圓圓的臉頰上掐了一把。
“對對,就是這一句,就是這一句,”翡翠很高興的點着頭,雙眼閃閃發亮,連被單小五掐了臉頰都沒發覺,“小姐,是你說的,咱不能煒疾忌醫,所以……”
“打住!”翡翠自打八歲的時候就跟着自己,相處這麼多年,單小五豈能不知道她接下來要說什麼,於是忙不迭的交疊雙手在胸口打了個大XX,“我都說了我沒生病,我好得很,只是有點累而已,不用請什麼大夫也不用吃什麼藥,懂了?”
“可是小姐……”
“如果你敢再說一句請大夫看病的話,”單小五眯着眼陰陰的笑了,“我就讓珍珠過來替你的位置,讓你到廚房去燒飯,看你變黃臉婆。”
此話一出,果然效果顯著。
“我纔不要。”那張跟蘋果似的紅潤小臉瞬間垮了下來,翡翠撅起嘴角不情不願的收了聲,委屈道,“小姐就知道欺負翡翠。”
“這還不是你自找的。”單小五側仰着臉一臉黃世仁表情的哼哼兩聲。
“好吧,翡翠不說了。”
伸出兩支手指,學着單小五以往的模樣在嘴脣前頭交叉擋住,之後便安靜的重新抓起梳子爲她打理滿頭烏髮。
過了一會兒……
“小姐今天要梳什麼髮型?”又回到原話上了。
“隨便吧,”打了個呵欠,又揉了揉眼角,精神不濟的單小五垂眸把玩着垂到胸前的一縷黑髮,“跟以往一樣,簡單點的就好。”
“是,小姐。”
翡翠應了聲,手腳利落的挽了個略顯鬆垮的歪髻,之後又編了條辮子從中盤繞穿過,繞過單小五在桌面上的首飾盒裡翻了下,抽出兩朵只有拇指大小的金花別在髮髻上,又另選了一隻垂着紅色珊瑚珠子的金步搖,攤在手心裡,捧到單小五面前,“小姐,你瞧瞧如何?”
單小五瞥了一眼,不是太提得起興趣的回了句,“你看着辦吧,我信得過你。”
“那翡翠就替小姐簪上了?”
“嗯,簪吧。”
插好了髮簪,翡翠又選了個小小的碧色琉璃髮夾,將單小五過長的劉海撥到一邊固定住了。
“小姐真好看。”
做完這一切,翡翠矮下身端起銅鏡放到單小五面前,笑吟吟的說道。
單小五挑了挑右眉,一伸手又在她臉上摸了一把,“你呀,就是嘴甜,天天都這麼說,你不膩我可都聽煩了,要讓我高興,還得換個真實點的形容詞。”也不看看她現在什麼狀況,素顏還帶頂着兩個熊貓眼,能好看得了纔有鬼了。
翡翠捂着臉後退了兩步,嘟着嘴抗議,“小姐你太壞了,明知道翡翠沒有念過書還取笑人家,我明明說的是實話嘛。”
“好了好了,不說了不說了。”單小五又照了照鏡子,使勁揉了揉兩頰,讓臉色看起來不至於那麼蒼白。
站起身,勾住翡翠的手臂,扯着她往門外走,“走吧,趕緊找我爹孃吃早飯,我都快餓死了。”
單家有個不成文的規矩,但凡單家人在府中的時候,除去病重下不了牀的,其他人都必須定時到飯廳吃早餐,不得單獨開小竈——一來是爲了培養增進家人之間的感情,二來則是爲了讓所有人都能晨起鍛鍊保持健康良好習慣——特別是從小就愛賴牀的單小五。
走了兩步,單小五卻突然像想起什麼一樣,猛的轉身奔回自己房裡,從梳妝檯的櫃子裡翻找出一枚用紅繩繫着的翠玉扳指,慶幸似的兩手合攏包裹在手心裡握了握,然後纔將紅繩套上自己的脖子,把垂落下來的扳指藏到了交疊的領口裡。
“幸好沒被你忘記。”隔着衣服感受那硬邦邦的質感,單小五吁了一口氣,欣慰的拍了拍胸口。
“小姐,要翡翠幫忙嗎?”翡翠不明所以的被命令站在門口等着,見單小五還未出來便又出聲喚了一次。
“不用,就來了。”將裝翠玉扳指的朱漆小盒塞回抽屜裡,單小五臉上帶着笑,腳步輕盈的跑了出去。
一家人熱熱鬧鬧的吃完早飯,跟單老爺單夫人道了別,單小五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吩咐讓人關了院門,脫了鞋子光腳在院子裡青石板上走了幾圈,感受着腳底傳來的絲絲涼意,這才讓翡翠幫着找了本專門描繪鬼怪妖魔的異志,邊蕩這鞦韆邊看,倒也愜意快哉。
夏日清晨鳥語花香,空氣帶着些微溼潤,在院子裡坐了一會兒,感覺整個身體都由內而外被新鮮空氣填滿了。
老楊樹下鞦韆架吱呀吱呀的來回輕晃,再加上翡翠又很乖巧的在一旁扇着風,單小五看了一會兒,沒怎麼弄懂裡面的文字,於是便又想着睡覺了,乾脆合了書本,讓人將屋內的軟榻擡到葡萄架下,吹着風在院子裡挺屍。
“翡翠,真無聊啊……”
睡了不到一刻鐘便醒轉,單小五輾轉反側了好幾圈,最後只能睜大了一雙眼睛望着架子上垂着的好幾團青色葡萄發呆。
能睡得着的時候最好,一醒來又不知道要做什麼事了。
要說在現代咱還能上網亂逛看看誤了八卦找人哈拉兩句下載個電影瞧瞧,但現在置身古代,立志當米蟲的某女還真想不出來,身爲一個千金小姐除了吃喝拉撒睡覺做女紅之外還有什麼可以娛樂的——別跟她可以揮着團扇撲蝶,又不是紅樓夢。
“小姐,要不咱們踢毽子吧?”翡翠停下扇風的手,建議道。
單小五在軟榻上翻了個身,“纔不要,都玩膩了。”
“那要不做些女紅?”翡翠一拍手掌,“上次小姐不是說要給夫人繡一張百子千孫圖麼?翡翠這就去讓人準備畫像給小姐臨摹……”
“臨摹個頭!”單小五忙不迭的坐起來,一把扯住翡翠的手臂,“給我回來。”
“小姐?”翡翠不明所以的被拽了回去,一把跌坐在軟榻上。
單小五一臉很鐵不成鋼的點着翡翠的腦門,“笨死了,跟了我那麼久都不知道我有幾斤幾兩重。”
“那是哄我娘開心的,你覺得以我那手破女紅真能繡得出百子千孫圖來麼?”能把牡丹花繡成大蜘蛛的人傷不起啊。
“但是小姐你不是答應了夫人了麼?”翡翠很爲難,摸着被戳痛的腦門一臉的委屈,“夫人她一直記掛着,上次還問我小姐你繡得如何了呢。”
“那個你就別管了,要是我娘問起來,你就說我正在繡就好,”單小五重新躺回軟榻上,要死不活的揮了揮手。
“可是小姐你連絹布跟綵線都還沒買呢,到時候夫人要是來檢查怎麼辦?”
倘若她真的跟夫人說小姐的百子千順圖正在趕工中,結果夫人來個突襲,發現非但百子千孫圖沒繡好,就連針頭都不見半個,那到時候她可就慘了,翡翠想到這裡就不由的一陣擔憂,下意識的咬着手指頭。
“安啦安啦,這種事不用擔心,我早就吩咐珍珠暗地裡幫忙,估計過個兩天半成品就出來了,到時候我再補幾針就好。”心意嘛,重在參與就行。
單小五將手反轉交叉枕在腦後,斜睨着翡翠,“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幫我想想怎麼打發時間。”
“這樣……”翡翠蹙着柳眉想了半天,“要不,翡翠陪你去廚房做點心?”
“廚房那麼熱,不去。”單小五果斷的拒絕了。
“那……那翡翠就沒辦法了。”她一個小小女婢,雖說託了單小五的福沒少嘗試新鮮事,可是畢竟也是個常在府裡頭關着的丫鬟,接觸的東西畢竟有限,真要讓她想出什麼新奇好玩的事情那還真沒有。
“欸,我想到了!”單小五再次從軟榻上彈起來,豎着手指頭雙眼閃閃發亮,“不如我們換男裝出去外頭逛逛?順便還可以去瞧瞧小蔥頭他們幾個。”自打上次回城的時候見過一面,這都好幾天過去了,也不知道他們幾個有沒有乖乖唸書帶好其他人。
“逛逛是可以啦,”翡翠繼續咬着手指甲,蘋果臉上滿是苦惱,“但是小姐能出得了大門嗎?”
單小五一怔,這才訕訕的想起早在前天她家大哥早就對她下了出門必先申請經得府中其他四位長輩的同意方可成行的條例——坑爹呢,光是她孃親那關就過不了了,還徵求他人同意,她這是被關定了啊。
不過嘛……山人自有妙計,她單小五要做的事,那可是天皇老子來了也阻止不了的。
“翡翠,來。”單小五嘴角掛着奸笑,朝翡翠拋了個秋天的菠菜,勾着手指頭示意她靠過去。
翡翠一見她這表情,立刻一臉的苦大深仇,每當小姐露出這種表情,那就代表着接下來她肯定要被迫成爲共犯去做壞事,她能不能立刻裝聾子當聽不到?“小姐,我肚子疼……”
單小五右邊眉毛一挑,眼睛危險的眯起,“少給我裝死,要你自己過來還是我拉你過來,自己選。”
“是……”翡翠這纔不情不願的將耳朵湊了過去,單小五立刻用手擋住了嘴巴眉開眼笑的訴說自己的計劃好的行程計劃。
兩個人嘰嘰咕咕了一陣,驀地,翡翠瞪大了雙眼下意識的喊出聲,“什麼?!可是小姐你不是答應了大少爺從此不再翻……”
“噓噓!”單小五捂着翡翠的大嘴巴,豎起一根手指頭擋在嘴脣前,“小聲點,你想讓所有人都聽見我的計劃啊。”
“唔唔唔……”翡翠嘴巴被捂住,只能用手比了比院門外的方向,又做了個快哭的表情、
“笨,你見過你家小姐什麼時候那麼信守承諾了?”單小五敲了她腦袋一記,“還有哇,不能翻牆,不是還能鑽洞呢?”單府也算大戶人家,自然養的看家犬也不少,那些個男人大丈夫之類的不屑爬狗洞,她一個小女人的怕什麼?照鑽不誤,反正又不會死。
“小姐,你就別想了,那狗洞早就讓大少爺派人封死啦。”翡翠聽到這裡,終於忍不住抓下擋在嘴巴上的那隻手,“現在旺財跟富貴它們都是打後門進出的。”
“不會吧!”單小五齜牙咧嘴了一番,才道,“大哥居然這麼狠!”
既然這樣,那唯有繼續A計劃了。
“趁着現在沒什麼人,翡翠你趕快去把我藏在牀底下的木梯拿出來。”你有張良計,我特麼的就有過牆梯,大哥,看看等下到底是誰怕誰。
“啊?!”翡翠聞言不僅捧着腦袋痛不欲生,“小姐,你還是爬牆出去啊?”
“那是當然。”單小五仰着下巴得瑟的抖着右腳,一邊則是催促着翡翠趕緊辦事,“去去去,趕緊的,把東西拿來,不然這次要是被抓到,我娘罰我抄的經文就全部由你來寫。”
翡翠掩面淚奔,小姐你狠,她敗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