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範連長，一場演習嘛，至於這樣較真？”二連長劉浩然顯得有些氣憤憤地，在他看來我如此較真顯然是過格了。
“你們一連就這樣打仗的？他媽的這是城市，你們丟一顆燃料空氣炸彈，會是什麼樣的結果，你們考慮過沒有？”劉連長氣沖沖地發泄着他的怒氣，我能夠理解他，畢竟我請求空軍給於支援的時候，也和他一樣，去考慮過人道主義的問題。畢竟雅加達是個大城市，東南亞第一大城市，世界上人口最爲密集的城市之一，在這樣的蝟集了千萬人口的城市內使用大規模殺傷性武器那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所有人都不得不去衡量。
劉連難以理解我，其實我的戰士們又何嘗不是這樣呢？原來的老兵們還多少能夠認同我這個連長的決定，可是一些新兵們就表示了不解，“爲什麼要在一座城市內使用擁有大規模殺傷性的炸彈！”諸如這樣的疑問並不是沒有，雖然有人沒有說出來，但我知道他們很想這樣去問，或者說，他們根本難以理解，又或者說他們很難去面對滿地平民屍首的那一場景。
面對劉連的質問，我沉默了，我有去下達命令的決心，卻沒有去面對的勇氣，因爲在我看來，被別人指責也好，被他人唾棄也好，甚至被送上軍事法庭也罷，這一切我都能夠接受，唯獨我不能夠接受被自己的戰友質疑。
我爲了什麼，還不是爲了能夠去讓自己的袍澤們不用去流血犧牲，還不是爲了拯救那些不必要犧牲的生命。我並沒有覺得自己哪裡做錯了，但爲什麼要指責我呢？
營長陰沉着臉，一言不發，教導員則看看我，又看看營長，搖頭嘆息。我和陳鴻就那樣筆直地站立着，一聲不坑的站着，我並沒有做錯什麼，我想。陳鴻的手指微微彈動了下，這小子顯得很氣定神閒，或者說他滿不在乎。在演習判定爲“守軍全軍覆滅”之後，他一邊衝着我豎起大拇指，一邊搖頭晃腦的說道“真要上面怪罪下來，我這個指導員作爲政工幹部先給你頂着，誰讓現在咱們是搭檔的！！”可這傢伙現在倒是顯得很滿不在意樣，彷彿他覺得什麼都在掌控中一樣。我忽然想起丫頭曾經對我說過的“走向將星之林的關鍵一步並不是在基層的帶兵之路，而是在師、團級司令部擔任參謀等工作的履歷。”當初我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我想現在我能夠理解了。
還有什麼比在師、團級擔任參謀等輔助工作更能夠了解部隊的呢？上傳下達，無論是對上，還是對下，人際關係也好，從軍之道也罷，有點揣摩心思的都會從中獲益。而參謀的基本職責-指定計劃，輔助師、團長進行作戰指揮又能夠鍛鍊到自己的指揮才能，開始積累成規模建制部隊的作戰指揮經驗。最爲重要的是，能夠再清楚不過的瞭解到首長的脾性，在某些時刻知道什麼是該說，什麼是不該做，什麼時候該怎麼樣去面對。
“老奸巨猾！！”這是我對陳鴻最爲客觀的評價了，我想此時這傢伙心裡已經有了個大概了。別看現在他對別人指責我們是一副熟視無睹的表情，我想他這個時候大概是在“以不變應萬變”吧。
“這僅僅是一次演習，如果是在戰場上，你這就是屠殺平民了，你，範連長，就將會被送上軍事法庭！！”劉連長氣憤着的說道“我們是軍人，只消滅敵人，而不是殺戮平民，否則那就是劊子手了。”
一直顯得很是悠閒的陳鴻忽然擡起頭來，目光中露出一種我從未感覺過的神采，那模樣就彷彿是搏擊賽中，頻頻後退，以雙拳護臉的拳手忽然發現對方露出的空擋一樣，我想他應該就會出拳直打軟肋了吧。
果然，“請問下劉連長，你怎麼界定平民和軍人之間的區別呢？”陳鴻揚起嘴角，露出一絲冷笑，“請問劉連，在戰場上，是不是還得問一聲‘您是軍人呢？還是平民呢？’這樣的話語？得到‘是軍人’的肯定後，纔開槍？”
“這是什麼邏輯？”劉浩然聽得此話怒將起來“今天這是演習，那片工廠區內只有我們守軍，可是在戰場上呢？你們一連能夠保證建築物內只有平民？”
“不能保證！”陳鴻退了一步，但迅即反問到“那麼劉連能夠保證建築物的平民不會拿槍？能夠保證平民中沒有軍人？能夠保證我軍在面對對方平民的時候，不會有傷亡？”
“好了，都別吵了！！”營長擺了擺手，打斷了兩人之間的爭執“二連長說的沒錯，戰爭中是有平民，一連也沒有做錯，畢竟平民中有軍人。”營長這番模棱兩可的話語反而讓我們搞不清了，他這是想說什麼。
我不由得有些愣住了，營長畢竟是我們營的所有官兵最爲信賴的人，他是一營之長，是帶領我們出生入死的指揮員，儘管在通常意義上，指揮編制結構決定了團長習慣於直接指揮到連，而營一級只是可有可無的一層指揮結構，但畢竟營指揮員都是團以下的指揮力量，而且往往營指揮員在進攻、防禦的時候，往往習慣擔負主攻連或者是正面防禦連的直接指揮者，所以很多時候，一些連、排指揮員都營指揮員的信任感往往要大於對團指揮員的信任。
其實戰爭往往就是這樣，模棱兩可便是可以結束一場戰鬥，但如果沒有明確的戰役目標，卻是根本無法模糊不清的結束一場戰鬥，我想在營長看來，是否對錯其實往往並沒有什麼關係，因爲戰場上只有勝利者和失敗者。
“我個人的見解是小范並沒有做錯！！”營長的這番話很是讓我震驚，我沒有想到他會這樣來說，畢竟他是一營之長，被我這個連長搞的個‘全軍覆沒’多少是件面子上不好看的事情。但我沒有想到營長會放下這種可能會產生成見的面子問題，直接對我的做法給於了肯定。這讓我怎麼能夠不會被感動。說實話，我怎麼都沒有想到營長會是如此大度，且肯定了我的做法。
“那個，二連長，你，來給大家說說我們這次演習的宗旨！！”營長淡笑了下，一屁股坐了下來，給自己點上一支菸，然後仰頭對劉連說道。
“以雅加達進攻戰爲模擬背景，要求部隊以認真、務實的態度來模擬城市作戰，發現並檢討暴露出來的問題。同時爲即將展開的雅加達之戰，做好準備。”劉浩然這傢伙回答起問題來，倒是毫不含糊。
營長笑了起來，“要以認真、務實的態度來模擬！二連長，你再說說我們的防禦部署情況。”營長忽然又說了起來。也不知道爲什麼，劉浩然居然僵硬在了那裡，吭哧吭哧的半天不說話。
“那麼我來說吧！！”營長掐滅了手裡的香菸，站起身來，“我以2連4排、6排，3連7排、8排作爲防禦部隊，分別在東、西、南、中央位置進行部署。具體的部署是以2連4排爲左翼，2連6排爲右翼，3連7排爲南翼，3連8排爲中央部署部隊，利用廠房、住宅等建築實施逐次防禦，消耗進攻部隊的力量，其中葉排長的8排作爲機動力量，即可南下增援7排，又可東進增援3排，西上增援6排，同時還可以在原地設立伏擊，消耗進攻部隊。另以2連5排和3連9排作爲預備隊，控制在最後地域，也就是紅色、藍色地帶實施最終防禦，一旦進攻部隊在突破了外線防禦之後，勢必會遭到極大損失，而以我新銳之部隊來對抗疲憊之師，那麼情況如何呢？”
“反之，如果範連長當初吃從北線進攻，那麼他區區一個步兵連加上附屬部隊，首先要去面對的就是我兩個排的重兵集團，即便啃下了這個硬骨頭，那麼在沿着白色線往南之後，勢必遭到中央地區的8排抵抗，如果此時左翼之4排、右翼之6排，南翼之7排同時壓上呢？和我兩個排的兵力做殊死之戰後的範連長肯定會是在我四個步兵排兵力的進攻下損失殆盡。別忘了，我手裡還有一個炮羣-三門105榴沒有使用。”
營長的這番話說得讓我都不由得一陣毛骨悚然，我只考慮到了前者，沒有考慮到後者，是啊，如果我首先進攻北線，可能情況還會更糟糕。
“如果是我，我也會選擇一些必要之手段，來減少部隊的傷亡！！”營長接着說道，“戰場上沒有更多的憐憫心，你劉浩然不也叫囂着‘要讓這片戰場成爲1連的墓地’嗎？怎麼這個時候倒是理直氣壯的指責起別人來。”
營長的一番話說得劉浩然這傢伙不由得面頰通紅，訕訕而笑着“我那是口號，口號！！畢竟是演習，兄弟部隊嘛，哪裡有那麼的較真！！”
“範連長是看出我的意圖了，要不然也不會最後發起那麼一番猛攻是吧，將我們跟攆兔子似的都壓到最後堡壘地帶，你小子倒是個狠角色嘛。”營長笑了笑，對我道“真看不出。”
這話語讓我不由得一陣汗然，因爲‘狠角色’這詞語怎麼都不像是一個誇讚的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