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眼睛已經可以辨別模糊的人影。
樂聲逐漸響起，讓皇帝的視線落在方晏如的身上，徐嬌依舊依靠在他的胸膛，和說書先生描述的沉迷女色的皇帝一模一樣。
手搭在徐嬌的腰上，不自不覺間微微往上，一會兒沒注意就摸在她高聳的位置。
異域的歌舞應該配着當地的衣裳才最有韻味，方晏如和所有世家小姐一樣好面子，不好意思當衆着異域暴露的舞衣，換了相似的紗裙。
本該妖嬈無比的舞蹈，瞬間少了幾分韻味。
皇帝似打量一件好看的擺件，“朕沒說停，你就一直跳，不準停！”
方晏如跪在地上，“臣妾遵命。”
皇上嘴角的冷笑越發深，手在徐嬌身上旁若無人遊走起來，甚至探進衣裙內……
徐貴人軟成一灘水，皇帝的目光依舊冰冷無比。
我忍不住後退一些，藏在趙嬤嬤身後，依舊沒逃過他的視線：“賤人真是命大，竟讓你活了下來。”
我小心翼翼的走出來，明明已經略微能看見東西，還是故意撞上凳子摔在地上：“奴婢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帝把手抽出來，摸上徐貴人的臉頰，停在眼眸附近，慢條斯理地說道：“瞎了？難怪這次見你不那麼惹人厭了。”
他的手已經覆在徐貴人的眸子上了，甚至微微用力，有一種要把徐嬌的眸子給生生扣下來的錯覺。
“宮裡不養廢人。”皇帝視線若有似無的看向我，“既然瞎了，什麼也做不了，給幾兩銀子，打發出宮吧。”
模糊的影子，看到他一直沒動，想知道他到底在看什麼，但不敢讓眼睛聚焦，生怕被發現自己已經能看見。
皇帝的話讓我瞬間一驚。
他一笑，道：“不想走？那說說看，你能做什麼？難不成留在宮中給主子們找樂子？！”
雖只是輕輕一笑，那笑容卻如他的話一樣，似隱藏着無數暗箭待發，我的眼睛已經瞎了……難道他還是容忍不了我嗎？
姨娘到底做了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讓皇上連我這個侄女兒都容不下……
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
連出門都離不開唐白，別說伺候主子，我連自己都照顧不好。
皇上的手對着徐嬌的雙眸越來越用力，徐貴人愣是強忍着沒叫出聲音來。
他眯着雙眼，嘴角勾勒起一抹冷笑，對我道：“瞎了都能迅速找到朕的位置，朕看你根本沒瞎……來人啊，把她的眼睛給朕挖出來！”
我瞬間宛如置身冰窖之中。
皇上輕巧的言語，就像我的眼睛只是他的一個玩具，他想要就能輕易拿走……
曾經承諾，只要我能熬過試藥就不再爲難，不過是哄我喝藥的假話。
“皇上。”藍貴妃終於開口，“方歡膽子小，您就別嚇她了，好歹是太子的救命恩人，被挖眼，皇家丟不起這個臉面。”
皇帝臉色微沉，終於把手從徐嬌的眼上移了下來，徐貴人瞧瞧抹着眼角。
我躊躇不安，有的只是對皇帝的恐懼。
已經有帶刀侍衛上前，就等着一聲令下把我往外拖。
皇上嘴角的冷笑越發的深，手在徐貴人身上旁若無人地遊走起來，不一會兒平整的宮裝就凌亂半開。
站在我右邊的那個人影僵了一下，抓着刀的手更是細微的顫抖。
“宋安和，你愣着幹什麼，還不快把方歡拖出去！”
明明早就打聽清楚，宋安和今日不當值，怎麼會？！
這對苦命鴛鴦該怎麼面對對方？
親眼看着心愛的女人在皇上的身下……這一切都太巧了，就像皇上知曉一切，故意這樣做。
不可能。
他是皇帝，強烈的自尊心不會允許，自己的女人和另一個男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私會。
他忍不了。
雙手伸出來，等着宋安和把我拖出去。
“對不起，皇命難違。”宋安和靠在我耳邊小聲道，眼看着他的手就要扣下我的眸子。
“慢着！”
一陣厲呵，太子殿下領着奴才從遠處走來，擋在我面前，對皇上拱手行禮：“兒臣見過父王。”
皇帝一怔，許是沒想到顧雲會突然出現。
他視線往衆人身上一掃，分析誰在偷偷報信。
顧雲在原處站定，“剛送太傅出宮，見父皇在此，特意過來行禮。”
“太傅啊……”皇帝視線上移，見國泰公公點頭，才相信一切都是巧合，轉了語氣，問：“今日太傅都教了什麼？”
顧雲一直沒動，用自己的身軀擋住皇帝的注視。
他的影子落在我身上，明明是沒有溫度的東西，卻讓我的心也暖了起來。
“回稟父皇，太傅今日與兒臣談孔語：以德報怨，何以報德？以直報怨，以德報德。”
皇帝把徐貴人一推，國泰公公奉上帕子，他慢條斯理的擦手，“此句……你是如何理解的？”
顧雲不急不慢的開口，甚至都沒有看我一眼：“兒臣反思自身，只覺與孔夫相差甚遠，以德報德都做不到，委實羞愧。”
“哦？”皇帝一根一根的擦着手指，用力而細緻，好像剛纔摸了什麼髒東西。
顧雲拱手回答：“就如方歡，她雖爲宮中婢女，但爲兒臣瞎眼爲真，可兒臣一直把她的德當成理所應當，莫說做到以德報德，差點就變成以怨報德之人。”
皇帝玩味的冷視顧雲，“你是太子，她爲你付出性命都是理所應當，你們之間只有主僕之分，哪來的什麼德怨之分？朕看你日日跟着太傅，讀書讀傻了。”
我瞳孔一緊，手扣着地磚，都快要摳出血印子。
顧雲側身讓出一絲光亮，又看了一眼藍貴妃，雙眼閃過一絲爲難，皇上這句話，點名他的地位，更告訴他，我只是一個卑賤的婢女，他爲了我違抗聖上，是最不明智之舉。
奴才不論爲了主子變成什麼樣子，都永遠只是奴才。
顧雲緩緩地跪在地上，擋在我面前，鏗鏘有力地說道：“回父皇的話，方歡乃是兒臣的救命恩人，您今日執意挖了恩人的眼睛，豈不是徹底寒了楚國千萬熱血子民的心？！”
“爲了一個低賤的婢女，不值得。”
“啪啪啪！”皇上拍着手掌，從座位上起身，慢慢的走了過來。
他每走一步，我的心就跟着跳動一下。
皇帝彎腰捏住我的下巴：“不愧是她的侄女，跟她一樣，都是禍亂朝綱的狐媚子。”
他嘴角緩緩勾起，一腳把顧雲踹開：“阿雲啊，朕最近對你太好了，讓你生出許多不該有的心思。”
“睜大雙眼看清楚，就憑你，你能護住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