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毓秀宮的人來華陽宮很勤快,隔上兩天昕嬪和安才人就會找藉口邀上傅妍君這裡走走那裡逛逛。
如蘭很警惕地跟在後面,不過一個月下來什麼也沒發生,傅妍君除了有一點睡不好以外,到沒有其他不適。
傅妍君不喜歡藥膳,太醫就開了一個安息香的方子,讓如蘭調了點在殿內,如蘭仔細詢問查驗保證這香沒問題之後,才小心翼翼在室內點上。
用了安息香,傅妍君確實睡得安穩多了。
傅妍君懷/孕這段時間,宮裡也大大小小出了幾次風/波。德妃宮裡一個小太監在樂陽公主的吃食裡下毒未遂,又想刺殺公主,結果不成功自盡了。薛才人清晨給皇后請安嘔了兩下,說自己有孕,虞皇后一查發現是假的,直接打發廢到冷宮去了。
這些事情經過昕嬪和安才人的口傳到了傅妍君的耳朵裡,不過傅妍君正在煩憂傅庭修拒絕親事,沒有空去細想這些在後宮都掀不起風浪的事。
如蘭倒是細心去問了問,不過也沒打聽到什麼有用的信息,最後也放棄了,與其想這些,她倒是更擔心顧容禎最近來華陽宮的次數越來越少。
一日午睡之後,傅妍君有些慵懶的靠在榻上,讓如蘭按着額角,旁邊的案几上燃着安息香。
“今日的香,味道有點不同啊,不過效果也很好,”傅妍君深吸一口氣,面色舒緩。
如蘭淺笑着回道,“之前的香料用完了,奴婢讓秀珠去領了新的。”
“嗯——”傅妍君懶懶的接過宮婢端來的茶,端茶的便是秀珠了。
秀珠是新撥來華陽宮的,如蘭見她機靈,就提拔她做了侍奉茶水的二等宮女。
秀珠送了茶,站在一旁噘/着嘴,“娘娘不知道,奴婢在內府局看了一出好戲呢。”
傅妍君擡起眼有了興趣,示意秀珠說下去。
“奴婢去領香的時候,就看見盼夏姑姑在和楚才人的宮女吵架呢,”秀珠繪聲繪色的形容當時吵架的畫面,“好像是在爭什麼香料……叫百和香!”
盼夏是安才人宮裡的掌事姑姑,本身就不是個好脾氣的人,更何況遇上的又是突然得寵的楚明秀的宮女。
如蘭搖頭不相信,“百和香最爲平常,怎麼會爲此相爭?”
秀珠撓撓脖子,也說不出所以然來,“反正聽內府局的主事說,這個月各宮來要百和香的特別多。”
傅妍君換了個姿勢,如蘭順勢垂下手臂,給她捶腿,“不過是看我用香嫉妒罷了,宮裡除了百和香不限用度外,其他的香料都限制得緊,要百和香的自然就多了。”
如蘭不怎麼懂香料,她想着那天去瞧瞧這百和香的玄機。
外頭守門的宮人撩了簾子進來稟報,說是昕嬪又來了,傅妍君手背搭在額頭上,一臉不想見的樣子。
“娘娘若是不想見,奴婢去回了昕嬪。”如蘭也不想傅妍君跟去,每次和昕嬪安才人走一圈,傅妍君總是不舒服,若不是最後都什麼事也沒有,如蘭都懷疑他們是想讓傅妍君累到小產。
傅妍君擺了擺手,“算了,正好躺累了出去走走。”
一靠近穿的豔/麗的昕嬪,如蘭就注意到了周圍的空氣香的濃烈,大約是剛剛纔聽秀珠講到香料的事,所以她格外注意了些。
昕嬪拉着傅妍君御花園裡逛,這塊地兒日日逛,如蘭閉着眼都能走一遍了。
主子東拉西扯的在前面聊天,如蘭堆着笑臉悄聲從昕嬪的宮女身上套話。
“不知道姐姐給昕嬪娘娘身上薰的是什麼香?”
昕嬪的宮女叫元香,長着一張娃娃臉,聽到如蘭主動詢問,頗有些不好意思,小聲道,“其實就是百和香啦,不過娘娘自己好像加了什麼,具體的我們這些個奴婢也不知道。”
如蘭眼色暗了暗,又是百和香,這個香又不名貴怎麼闔宮都要?
各宮裡都有百和香,太醫也說這香沒有大礙,可如蘭總覺得不對勁,她想問問時常入宮請安的衛凝,可最近幾日衛凝似乎在躲着自己。
如蘭偷偷翻過書,不過以她的腦子根本看不懂書裡寫的文言文。
最近傅妍君又開始害喜了,每日都吐得厲害,面色慘白如紙,腳步虛浮,皇帝看着就暴躁,整個後宮也都跟着緊張。
衛凝被皇帝急召入了宮,給傅妍君把了脈,發現隱約有滑胎的跡象,可是華陽宮上下都保證,一直是精心侍奉宸嬪,絕沒有做什麼殘害皇嗣的事情。
衛凝把其他人都遣了出去,有點不放心又有點不情願的問如蘭,“那張百子圖插屏,你看出什麼了麼?”
如蘭往那插屏上望去,做工精巧,繪製精心,寓意美好,雖然有淡淡的香氣但已檢查過是丁香,對身體並無害處。
“我在娘娘的身上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薰香香氣,這香氣並不是你說的安息香。”
“應該是從其他娘娘那裡沾染來的香氣吧,”如蘭把最近傅妍君去的地方做的事都回想了一遍,“可能是百和香的味道。”
“百和香……”衛凝語氣緩慢,似在思考什麼,“百和香裡應該有沉水香、青木香、麝香……”
“麝香!”如蘭瞪大了眼睛,差點驚叫起來,還好及時壓住了聲音,“難道是麝香的原因?”
衛凝算了算,搖搖頭,“不對,光是這樣分量的麝香並不足以讓宸嬪娘娘小產的。”
衛凝又揭開正在燃着的銅製香爐,突然臉色一變,“不對,這不是安息香!這是蘇合香!”
蘇合香?
衛凝皺着眉,又細細問了身上有百和香氣味的妃嬪,來華陽宮的頻率,如蘭算了算,這個月來昕嬪找了傅妍君六次,安才人八次,淑妃那兒去了兩回,皇后倒是免了傅妍君晨昏定省,但是傅妍君怕落下話柄還是堅持日日都去。
衛凝一臉嚴肅,三兩下熄滅了香爐裡的香料,轉身對如蘭說道,“蘇合香味略苦辣而香,與安息香相似,一般難以分辨,那些百和香裡也有蘇合香!”
“蘇合香有什麼問題?”如蘭看着衛凝的臉色也有點緊張。
衛凝嘆口氣,“蘇合香裡就有麝香。這樣算起來,宸嬪娘娘確實是吸入了大量的麝香才差點滑胎的。”
如蘭安撫着快速跳動的小心臟,她覺得自己似乎想得有點明白了,昕嬪和安才人突然大量使用百和香其實是要用裡面的蘇合香,時不時就來找傅妍君出門也是爲了讓她多吸入麝香吧。
如蘭打了個寒顫,以防萬一,她又問了問衛凝其他一些需要注意的香料,這些東西在賢妃給的單子涉獵不多,大約賢妃也不清楚這些細節,只知道不要有麝香就好。
“還有一種紫述香,又叫麝香草,要謹記不可讓娘娘接觸。”
如蘭一一記下,準備把華陽宮上下都翻一遍,堅決不準出現這種香料。
“你最好小心些,華陽宮裡說不定有別宮的人,”衛凝指了指那香爐。
如蘭點點頭,又在心裡記下一筆。
解決了傅妍君的事,衛凝看着如蘭不由得就想起傅庭修說的話,她一度懷疑傅庭修喜歡的就是如蘭,可仔細想想如蘭只是一個宮女,傅庭修與如蘭見面的次數都屈指可數,怎麼可能就喜歡上了呢?
“我接下來可能沒有空進宮了,”衛凝看似輕鬆地挑起話題,如蘭隨口接上問了句原因,衛凝摸着桌邊說道,“傅家與衛家結親在即,我要在家裡繡嫁衣了。”
如蘭眼珠子一轉,想到傅庭修說的協議,微微仰頭看向衛凝,目光哀傷,語氣裡帶上點失落,“是麼?那恭喜衛小姐了。”
衛凝看着如蘭的臉色,心一沉,無精打采的隨便聊了幾句,就找藉口去給皇帝覆命,匆匆離開了。
如蘭自顧自的聳聳肩,繼續做手裡的活兒,安神湯保胎藥,這些東西傅妍君都不放心,統統都交給瞭如蘭一個人。
好不容易閒下來,如蘭坐在桌前看着打聽來的消息。就現在看來,昕嬪和安才人一定是心懷不軌的,但是以她們的腦子應該想不到這麼深吧?
如蘭很大膽地猜測是淑妃策劃的,讓兩個級別低的嬪妃下手,出事了也查不到自己。
至於虞皇后,看來是個好人?如蘭捏着筆歪頭沉思,雖然看上去這個皇后是個不好相與的,不過其實也是個不得寵愛的可憐人?
“正陽宮用的是特製的梅香,加了鬱金、黑角沉、臘茶末,裡頭也有麝香,不過分量不多,”如蘭劃掉了紙上“正陽宮”三個字。
“昭陽宮用的帳中香里加了蘇合香油……”如蘭點了點“昭陽宮”三個字,猶豫不決。
正陽宮裡,宮女憫枝熄了香爐裡嫋嫋升煙的特質梅香,用絹扇驅散了殿內的氣味,聞過身上再無那梅香後,她才走到虞皇后身畔。
脫去了華服的虞皇后只着一件中衣坐在燈下翻着書卷,眉目淡然,手指劃過面前的書頁,輕聲唸叨。
“鬱金,氣味苦寒者,活血止痛,行氣解鬱,不宜與丁香同用。”
憫枝輕步上前,將燈盞推進一些,默嘆道,“大概宸嬪不會想到,娘娘殿中點的梅香裡,就有一味鬱金。”
虞皇后微擡下頜,目光似有深意,“本宮有意放她一馬,免了她晨昏定省,可她非要來,本宮也攔不住。”
憫枝輕笑,言語裡有些得意,“丁香單用,清香入室,沁人心脾,可宸嬪日日在娘娘殿中薰染鬱金,這胎用不着昭陽宮動手自己就沒了。”
“那百子圖還擺在內間麼?”虞皇后合上醫書,揉着額角問道。
憫枝點頭,“一直襬在內間,想來是沒發現上面的丁香。”
虞皇后捋了捋鬢髮,站起身來,“本宮累了,就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