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 呂蒙來到了秣陵,參見了孫翊。
雖然孫策是讓蘇青□□一下呂蒙,但實際上是不可能下這種命令的, 不過是讓呂蒙來秣陵跟隨孫翊罷了。
在蘇青與他相處相談後的感覺來說, 呂蒙是個有勇氣, 有膽量的年輕人。很有衝勁, 是孫策打天下的好幫手。但是如果在守成的君主麾下, 恐怕未必堪用。因爲呂蒙對於功勳有種特殊的執着,爲了自己的升官發財,可能會啓動一些不必要的戰鬥, 進行一些不必要的冒險。
“主不可因怒而興師,將不可以慍而致戰。”
蘇青對呂蒙道:“這句話的意思, 你明白麼?”
呂蒙點頭道:“大致能聽得懂。就是當君主和當統帥的, 不能因爲個人因怨而挑起戰爭, 對麼?”
蘇青道:“從字面上看是這樣,但是僅僅如此理解是不夠的!其實作爲主君, 或者三軍統帥,最重要的是保持冷靜。你可以發怒,可以生氣,但是不能破壞你冷靜的判斷。只要你能夠冷靜,你甚至可以把你的怒氣傳達給你的士兵, 以怒氣來帶動士氣, 提高戰鬥力。但是重要的是, 進行一場戰爭, 或者一場戰鬥, 必須要縱觀全局,不能因爲一時的利益, 而忽視以後帶來的麻煩和損失……”
蘇青故意不說“主不可因怒而興師,將不可以慍而致戰”後面的“合於利而動,不合於利而止”,爲的就是怕呂蒙太過於看到眼前的利,而不顧其中或其後所包含的危險。
呂蒙看着蘇青,臉上還是有些疑惑,但是眼中的神情卻很堅定。
蘇青暗歎了一口氣,知道呂蒙是個不會輕易爲他人所左右的人,也只能隨他去了,日後的事,也不是自己能夠預料,能夠左右得了的。
在秣陵一待就是十好幾天,天天就是與尚香或孫翊對劍,或與呂蒙談論些兵書上的常識。
也沒辦法,呂蒙不識字,他沒心思學,蘇青也沒心思教——這是個有點魯莽,又很固執的人,蘇青知道自己對這種人最頭痛,也就索性隨他去了。
然後就在這種很無憂無慮的日子裡,傳來了孫策連戰連捷的戰報,鄒他、錢銅、王晟等人都被孫策討滅了,在這種時候,孫策也不得不心狠手辣,鄒他和錢銅都被滅了族,而王晟,則因爲與孫堅有升堂見妻之交,孫策放了他一馬——其實,王晟也夠可憐的了,兒孫等家人都在亂軍中被殺死了,只有他被活捉。
“之後,就該對嚴白虎動手了吧?”
尚香雖然不甚關心這種事,但也不是什麼都不知道的。
孫翊道:“聽說嚴白虎有個弟弟叫嚴興,很有勇力,大哥這次也算遇到對手了吧。”
呂蒙哼了一聲:“吾視嚴興,亦不過尋常之輩。若用呂蒙,必生擒之。”
蘇青卻只是笑,不作聲。
三人一時弄不清她的意思,出於對她的崇敬,倒也不敢開口相詢。
過了良久,蘇青才悠悠地吐出一句:“兩軍對壘,個人的勇武能起到的作用,實在是有限。說是一將難求,但到了短兵相接的時候,誰也說不清個人的能力在戰爭中能起多大的作用。”
呂蒙和尚香都頻頻點頭,孫翊卻道:“蘇大哥你對於兵法的理解真是與衆不同啊,偏偏說得又讓人不得不服。真想知道你是從哪裡學到的這種兵法!”
尚香張口欲說,但見到蘇青狠爭瞪她一眼,當即吐了吐舌頭,把到嘴邊的話又縮了回去,只是在邊上笑。
好容易捱到傍晚,呂蒙走了,孫翊也去了別處,尚香忙對蘇青道:“適才不是我故意要說出你的秘密的,我只是一時忘了。”
蘇青摸了摸尚香的頭髮:“沒關係的,別往心裡去。本身就不是什麼了不得的秘密,我只是不願對別人提起罷了。”
尚香點了點頭:“我只是忘了還有呂蒙了。叔弼我想你也不會瞞他吧?”
蘇青愣了愣,仔細想了想,還真的覺得,就算是讓孫翊知道了過往的一些事也沒什麼,於是便點了點頭。不過又細想了一下——究竟還有誰是自己可以放下心防,把自己的往事予以分享的呢?
——雖然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經歷,更不是什麼不堪回首的往事,但是,總像是自己內心深處的那些傷疤,不願意隨便拿出來給人看。
——公瑾吧,她應該能理解我,理解我的一切,讓她知道,也可以的吧。
——那還有呢?
——孔明?呵呵,算了吧。雖然知道告訴他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但就是沒有向他張口的慾望,就算是他問,自己也不一定會說吧。
——月英?那也是一樣,沒有必要讓她知道得太多。
——伯符呢?
——伯符啊!
蘇青嘆了口氣——不想讓他知道啊!是爲什麼呢?想在他面前保持自己清白的樣子麼?還是怕見到他失望的眼神?
——唉,原來,伯符也是我心中特殊的一個啊!
驀地,腦海中又閃過了一個身影——孫權?哈哈,爲什麼會想到他?
蘇青搖了搖頭,苦笑了一下,卻見尚香託着下巴,饒有興趣地看着自己。
知道自己又走了神,讓尚香看自己發呆的樣子看了個夠本。
笑着打了一下尚香,拉着她向外走去——也該吃晚飯了,別讓孫翊等太久。這小子很知趣,一般都不來打擾自己和尚香獨處的時刻。雖然有時也有意無意地插進來,粘得有點緊,但總算看着還順眼,不讓人厭煩。
在秣陵的日子還是那麼的悠閒,跟以前一樣,而且,有的時候,似乎不得不承認,從秣陵來往的人口中,能得到的情報,也不比軍中的細作得回來的少——雖然在速度上是慢了不止一星半點。但是也要比現在,細作先把軍情送到會稽的孫策那裡,然後再七彎八繞地通過各色人等轉到蘇青這邊來快得多。
入了秋,北方的形勢終於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曹操得到朝中議郎董昭的聯絡,準備西入洛陽。但在試探性的派出曹洪,而被董承和袁術大將萇奴率兵抵擋後,曹操採取了靜觀其變的政策。之後董承果然因韓暹據功自傲,實在忍受不了,便暗中召曹操入朝,以制韓暹等人。於是曹操在八月帶兵入洛陽朝見獻帝,奏韓暹、張楊之罪。韓暹逃奔楊奉,曹操於是領司隸校尉、錄尚書事、假節鉞。
可不要小瞧了這三個職位。司錄校尉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校尉,但在名義上卻是代表着中央的司隸地區的最高軍事管理官。假節鉞,是一個禮儀上的尊崇,是代表天子,可以代天子發號施令的意思。而真正了不得的,是錄尚書事這個官銜。尚書這個職位,本來也就是給皇皇帝打雜的,給皇帝跑跑腿,拿拿東西,發發東西而已。可是後來皇帝越來越懶,讓尚書做的事情就越來越多,逐漸尚書所管的事也越來越多,到最後連審批奏章,擬旨的事也由尚書代理了。尚書們的長官,叫做尚書令,可以說是手握大權,連宰相也沒他們權大。所以以前漢武帝託孤的大臣霍光,不得不以大司馬大將軍的身份,去領一個小小的“尚書事”。因爲如果不領這個“尚書事”,就沒法真正在干預朝政。所以說,在之後的歲月裡,即便是身爲三公身爲宰相或大將軍,只要沒有領尚書事,就是一個虛銜,不是真正的宰相,實權還不如尚書令。曹操所加的這個“錄”尚書事,名稱上好像比“領”尚書事要小一點,實際上是一樣的,他一下子成了整個漢王朝手握最大權柄的人——當然,在這種亂世下,最終還是要靠實力來說話。
是月,曹操改元建安,是爲建安元年。曹操入朝執政後,本想立即遷都於許縣,但顧慮屯駐在樑縣的楊奉出來阻難。於是採納了董昭的建議,先遣使拜謝楊奉表自己爲鎮東將軍的恩情,以安楊奉之心,然後對楊奉表示,洛陽糧食困難,先讓獻帝暫時到距離許縣較近的魯陽,以便保證糧食供應。楊奉有勇無謀,毫不懷疑。等到楊奉獲悉真情,起兵阻截時,已經來不及了。於是在八月,曹操終於將獻帝迎至許縣,以許縣爲都,改稱許昌。韓暹自然不敢同去許昌,逃投楊奉,楊奉卻也沒有殺他,反而收留了他。
而袁術,似乎暫時收縮了兵力,不知他想要幹什麼。
而在豫章,笮融殺掉了朱皓後,劉繇悔恨不已,自責之下終於派兵去打笮融了,兩軍對壘的南昌城外。
——卻不知,諸葛玄會如何自處。
蘇青想到諸葛玄,攸忽間又想到諸葛亮——也不知他怎麼樣了,如果他在西城,諸葛玄一定不會有什麼差池的吧。
世間的事,就是這麼巧。
剛剛這邊在想諸葛亮,那邊就聽到有人送信來了。
信是尚香拿進來的,說是從荊州來的人。
打開一看,正是諸葛亮所寫,寫中說諸葛娉年底要嫁給龐山民了,想讓蘇青去參加婚禮,順便還有件事要拜託蘇青。
蘇青問尚香送信的人在哪裡,尚香說送信的人不過是個役夫走卒之類的,也不會知道什麼。蘇青心想,如果光是諸葛娉的婚事,自己還真不想跑這麼大老遠的一趟,但是諸葛亮的信裡又說有別的事要拜託自己,這樣的話,自己不去一趟,倒是有些放心不下——因爲諸葛亮不是輕易開口求人的人,本想問問送信的人知不知道是什麼事,但是現在看來,送信的人也不會知道詳情。
——那麼,還是要去一趟?
蘇青也只有自嘲地笑笑,吩咐尚香準備動身。結果尚香也不知低調,嚷得孫翊呂蒙都要跟着去。蘇青也頗無奈,但想想也不過是參加個婚禮,不會有什麼變故,也就帶着三人一起動身了。
全琮也不知他們要去哪裡,反正也知道他們經常外出遊玩,也就沒有多問,誰知這一去,又去了足有小半年纔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