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那錦帆郎被如雨的箭矢搞得很苦,現在被他上了船,近了身,他好像就成了一隻猛虎,轉瞬間就砍翻了七八個人。
蘇青這才發覺,這個錦帆郎的武藝還真是很強,恐怕教自己功夫的那人,要拿下他也不容易呢。現在這船上不過五十來人,如果在平地上,可能還有勝算,但現在被這地形所阻,又沒有這個錦帆郎對船戰的精通,恐怕被全滅也是有可能的。
這些人雖然是來抓自己的,但好歹也是那人的手下,總不能見死不救,況且,裡面還有故人,不是麼?
蘇青自嘲地笑笑——她又看到了一個故人,有兩個故人在彼,自己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袖手旁觀的了,況且這個故人,跟自己的關係還不錯的樣子,當初能逃出來,他也是幫了點小忙的。可能也就爲此,他才被派來一起找自己的吧。
沒法子,近快地靠了過去,飛身躍上那邊的船,那錦帆郎已經與兩個爲首的人交上了手,以一敵二,居然還稍占上風——畢竟船上地方不大,對人少的一方來說,值得利用的地方不少。
“住手!”
蘇青雖然覺得喊出這樣一句很丟臉,但在這種情況下也只能這樣喊了——還好,雙方的人都很給她面子,都停下了手,這讓蘇青稍感好過一點。
蘇青對那個錦帆郎笑笑:“不管怎麼說,先謝謝你了。不過,這其中可能有點兒誤會。”
錦帆郎斜挑起一條眉光,露出一絲邪氣,讓人看了心中不免一跳:“什麼誤會?”
蘇青看看那兩個人,也對他們笑了一下:“其實,我們是認識的,也還能勉強算得上是有點交情。只是,現在有點誤會,所以剛纔有點衝突。其實他們也不是在你的地盤上行劫,你幫我解了圍,讓我們有個心平靜氣坐下來好好談談的機會,真是要謝謝你了。只是,你現在似乎做得有點過份。”
“那麼你是要替他們出頭了?”錦帆郎斜起眼來看着蘇青,把刀彈了幾下——蘇青一身男裝,雖然美麗,但因爲一股英氣充溢着,倒也頗能讓人把她當成一個男子。
蘇青笑着搖搖手:“你這樣幫了我們,我怎麼還好意思向你動手。我們只求你放過我們就行了。當然,你幫了我們,我們也得好好謝謝你不是。”
說着回過頭,正想對那邊的孫翊喊一聲,卻發現不知何時,那邊已經搭了梯子,孫翊和幾個家僕已經站在了自己的身後了。
蘇青略感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再看看那邊,尚香正在那邊的船頭看着這邊,臉上焦急滿溢,只是被兩個家僕拉住了胳膊,沒法掙脫。
——看來還是個愛護姐姐的弟弟呢。
看了孫翊一眼,對他的感覺更好了一點,對他道:“這位錦帆郎,可幫了我們的大忙了,我看我們能不能送他一點禮物?”
孫翊點頭道:“我一早便說過,一切全憑師父做主。”
蘇青忽然之間有種衝動想要伸手捏捏孫翊的臉——這張臉雖然不是可愛型的,但也有種讓人疼惜的神色,特別是那略顯蒼白的面色,雖然按相書上說,這不是長壽之相,但是,這反而更激發了蘇青的憐惜之情,這一點,恐怕連蘇青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暗自按捺下那不合時宜的衝動,回過身對那兩個爲首的人道:“曹將軍,秦將軍,好久不見啊。”
那錦帆郎聽到她對那兩人的稱呼,又挑了挑眉,嘴邊露出一絲輕蔑的笑容。
“蘇……”其中一人剛說了一個字,就又遲疑着停了口。
蘇青知道他是看到自己身着男裝,所以對自己的稱呼有點吃不準,怕叫錯了失禮,也得罪自己,就對他笑道:“秦將軍,我來爲你介紹,這位是當年虎牢關的孫堅孫文臺的三子,孫翊孫叔弼。現在是袁公路的客將。”
蘇青是故意這麼說,讓他知道孫翊是袁術的人,不要輕舉妄動。
說着拉過孫翊:“叔弼,這位是……啊,我的故交,秦宜祿將軍。那位是曹性曹將軍。”
然後看了一眼錦帆郎:“這位嘛……”
錦帆郎哈哈一笑:“在下巴郡甘興霸,在此見過諸位貴人,真是不勝榮幸啊!”
蘇青對甘興霸笑着點點頭,然後對曹性說:“你現在知道了我的下落,回去也可以對你家將軍有個交待了吧?現在我們兩方在一起,大家可以心平氣和地好好談談了吧?”
蘇青故意把甘興霸算做自己一方,讓曹性和秦宜祿知道硬動手,事實不可爲,見好就收纔是最佳的選擇。
然後再次對孫翊道:“這幾位是我的故人,剛纔有了點誤會。我們有點傷亡,他們也有點損失,不過我們至少也算是半個地主,盡一下地主之誼,也送他們點銀錢如何?”
孫翊略點了點頭,對家邊的一個家僕低語了幾句,那人立即回到船上,不一會兒拿來兩個包袱,一大一小。孫翊接過後,把這兩個包袱遞給了蘇青。
蘇青掂了掂,心裡暗笑,小的那個居然較重,當下明白孫翊的意思,於是把那個大的扔到曹性的腳下,然後把小的遞給甘興霸。甘興霸接過後,果然覺得不對勁,從剛纔那個大的包袱落在船上的動靜來看,明顯自己手中的這個較重一些。他看了蘇青一眼,又看了孫翊一眼,只是笑笑,卻不作聲。
接下來的事,順利得有些出乎蘇青的預料。
當蘇青提出自己要留在孫氏身邊時,秦宜祿並沒有任何的反對,只有曹性看了甘興霸一眼,好像有點不服氣的樣子。
在明顯不是人家對手的情況下,還作出這樣的反應,蘇青略一思索,就知道是怎麼回事,就對曹性道:“文遠是不是就在附近?”
曹性一愣,臉色變了變,但還是答道:“正是,張將軍領兵一千,就在江北五十里外。”
“他倒是捨得,居然派這麼多人來找我!”蘇青嘆了一口氣,轉身看了看天色,道:“現在,已經入冬了呢。”
蘇青突然轉換了話題,不禁讓衆人一愣,不等衆人多想,蘇青又道:“兗州之糧你們主子徵到多少?”
曹性與秦宜祿二將面面相覷,沒敢搭腔。
蘇青看着他們的臉色,笑道:“張邈非豪傑,陳宮亦難堪大用。來年開春,你們糧少,必非孟德之敵,我勸你們還是速去,不要因我而在此與袁術多作糾纏。不然少了你們,你家主子必然敗得更快。”
接着臉色一變,正色道:“回去告訴你們主子,我與他情份已盡,不必再來尋我。至於我欠他的,日後也必會還他。”
曹性看着蘇青的臉色,小聲地開口道:“蘇姑娘,其實主母她……”
蘇青一擺手:“不必說了。我與你家主子的事,與你家主母無關。她最多是給了我一個說服自己的藉口,讓我早點離開你家主子而已。我和他畢竟是兩條路上的人,最終還是要分開的,不如趁早分開,免得到時大家難堪。”
曹性還要再說,秦宜祿拉了拉他,並向他使了個眼色,曹性順着他的眼色看去,甘興霸正饒有興趣地盯着蘇青看——顯然那一聲“蘇姑娘”雖然聲音很小,但還是被他聽到了。甘興霸一邊盯着蘇青看,一邊用餘光掃着曹秦二人,還用手時不時地撥打着身上所懸的鈴鐺——這時衆人才注意到,他身上大大小小各式各樣的鈴鐺,居然有十來個,怪不得他剛出現時有那麼一陣的鈴鐺聲,這東西在他作戰時,恐怕也能起到擾敵心神的作用。
曹性看看甘興霸一副要動手的樣子,再看看蘇青和孫翊,知道如果蘇青打定主意要動手的話,自己這邊不足五十個的人手,很難與他們抗衡——蘇青的身手他是知道的,剛纔那甘興霸所表現出來的功夫,再加上孫翊所帶來的那幾個人,就算蘇青看在主君的面子上不對自己下殺手,但這幾十個兄弟是很難保全的了。己方雖然還有強援,但那也是遠水解不得近渴。思忖再三,還是接受了蘇青的提議——況且蘇青說得也沒有錯,現在已經入冬,等他們趕回兗州,也快要開春了,那時真的要在濮陽大戰一場了。
於是在雙方還沒有撕破臉皮的情況下,曹性很明智地選擇了停船靠岸,與蘇青等人和平分手。
看着這羣人留下的一路塵煙,蘇青也實在是心生感慨,真沒想到,再次相見,居然會是這種情況——自己一時興起,說的要還那個人的人情,唉,還是先放在一邊吧。以他的性子,遲早會有山窮水盡的日子,自己能盡力幫他的,也不過就是看顧一下他的身後事罷了。
甘興霸彈了一下腰間的一個鈴鐺,對蘇青道:“真是,要感謝一下你呢,蘇姑娘?”
蘇青聽到他故意對自己的稱呼,微微一笑:“甘兄何必如此多禮,在下如今是孫氏客將呢。”
“哦?那,蘇將軍,在下失禮了。”甘興霸也很知趣地改換了稱呼。
“不失禮。現在孫氏也沒有什麼安身立命之所,不然我還真想讓你也一起爲孫氏效力呢!”蘇青淡淡地說着,讓一旁的孫翊也動了容——這樣的猛將,爲誰效力都是一大助力。
甘興霸哈哈大笑,揚聲道:“今天我幫你解了圍,你也給了我報酬,算是兩清了。但是你也救了我一次,不然那些箭雨可讓我頭疼得很。而且,你也讓我知道了,在這亂世中,個人力量的渺小。我看也的確是時候找個靠山了,起碼能過得安穩些。不過,孫氏就算了,連黃祖都敵不過的人,我不想爲之效力。”
“什麼?”
“你說什麼?!”
幾個立在遠處的孫氏家僕聽到了甘興霸大笑後的狂言,紛紛拔出利刃,圍上前來。
孫翊這時顯露出大將之風,一擺手阻住衆人:“甘兄此言差矣,勝敗乃兵家常事,先父一時大意,纔有此敗。現如今,我大哥伯符乃當世英雄,不日必爲一方之主,屆時望甘兄能相助一臂之力。”
甘興霸有點意外地看了看孫翊,不置可否地對他笑笑,然後對蘇青道:“我欠你一個人情,我會還的。日後再見,記住我的姓名,我叫甘寧,甘興霸!”
說畢轉身跳上自己的小舸,在鈴聲中歌詠而去。
蘇青看着這個奇怪的傢伙,有股日後定會相見的預感浮上心頭。
看看身邊的孫翊,好像也看着甘寧遠去的身影若有所思。於是拍拍孫翊的肩:“喂,今天的事,能不能不要對你的哥哥說?”
“所有的事麼?”孫翊仰望着蘇青嬌美的容顏笑着說。
蘇青故意偏頭想了想:“嗯,最好是。不過,甘寧的事,你想說也不打緊。”
“我明白,我明白……”
孫翊點着頭,對蘇青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