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 二人都陷入了沉默。
最終打破沉默的還是周瑜。
“伯符突逢大難,你倒是少了樁心事。”
蘇青白了一眼周瑜:“我可沒想到要他死。”
周瑜聳了聳肩:“我也不是那個意思!不過,你是現在要走, 還是按老計劃讓你那兩位朋友先走?”
蘇青道:“讓他們先走吧。我答應了伯符, 盡力助仲謀把他死後的局面穩定下來。”
周瑜死死地盯住蘇青:“之前還好說, 可是現在你明知伯符的死與他脫不了干係, 你還要幫他?”
蘇青沉默了一會兒, 道:“剛纔我也對你說過,伯符很有可能心裡也知道是怎麼回事,但是爲了大局, 只能傳位給他。而且,他在軍中自有自己的實力, 爲了橋薇, 和她腹中的孩子, 做出這種選擇,也是無可奈何中的必然了吧。”
周瑜哼了一聲:“那是因爲當時我不在, 若是我在,仲謀的那些軍中實力,我還不放在眼裡!”
蘇青嘆了一口氣:“可你也不得不承認,你不在這裡的事實,造成了當時的局面。而這幾天短短的工夫, 仲謀已經名正言順地迅速接管了一切。”
周瑜聞言, 也只好長嘆一聲, 再度陷入沉默。
“那你怎麼辦?就在這裡陪着尚香?”周瑜又問。
蘇青點了點頭:“應該是吧。畢竟, 陪在她身邊, 對她來說也是個安慰。”
周瑜也點了點頭,又道:“對了, 蒨兒懷孕了。”
“啊!?”
蘇青瞪大了雙眼——這怎麼可能?難道橋蒨還會不守婦道?
周瑜看了一下四周,壓低聲音道:“別緊張,那是我大哥在外風流留下的種。那個懷了我大哥孩子的,是一個富戶的婢女,我已經秘密把她贖了出來,藏在我的內宅。到時候生下孩子,就說是我的。”
蘇青奇道:“你就這麼想要孩子?”
周瑜現出一個苦笑:“不是我想要,是我的家族讓我必需有一個兒子!”
蘇青看着周瑜,很想問一下那個婢女生下孩子後怎麼辦,但又知道,這樣的秘密,大概也只有一個保守的方法,不問也罷,免得大家尷尬。
周瑜見蘇青臉上神色不定,自嘲地笑道:“還好我大哥風流,不然我還真難辦。希望這次生下的是男孩,不然還是要頭疼,麻煩啊!”
然後話風一轉:“還是你和尚香好,什麼都不用考慮,率性而爲就行了。”
蘇青無奈地扯了個笑容:“可是你們能成婚,我卻不行。”
“離開這裡不就行了!找個沒人管的地方,想怎麼樣都行。”
周瑜看着蘇青的臉色,接着道:“這次我挑了五百精兵給你的那兩個朋友。這下不管怎麼樣,他們都不會有什麼意外了吧?”
蘇青臉色一變:“你給他們五百兵?是他們向你要的?”
周瑜道:“不,是我給的。我原以爲你們要一起走的,就暗募了五百兵,然後對山越流匪等衆打了幾仗,虛報了傷亡數字。不過也得那艘船裝得下這些人啊!這船可是夠大的!”
——始皇帝的東西,會差麼?
蘇青暗自嘆了口氣:“你給他們兵,他們還不得去鬧個天翻地覆?”
周瑜笑道:“不過五百人而已。就是到了珠崖,也不過自保而已。即便是統一了珠崖儋耳兩郡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蘇青心想——我們可不一定一準要去珠崖呢!再說那可是高順!高順是什麼人?當年他的陷陣營也不足一千人,照樣橫行天下,有了五百人,還不得翻天覆地?!
但這話又不能明說,只好苦笑着點點頭。
三天後,孫策的頭七,所有人都沉浸在悲痛中。
再過了兩天,周瑜傳來消息,高順與呂秀乘船,從鄱陽湖入長江,裹在周瑜回吳瓜代的兵裡東下,順流經會稽華亭出海,轉道臨海,然後不知去向。
周瑜自然是認爲他們去了珠崖洲,但是蘇青卻知道,他們去了自己在錦囊上讓他們去的地方。
“你放棄了這次機會,下次要再出去,難度可是要增加不少。”
周瑜對蘇青沒有跟着一起去,還是有點耿耿於懷。
蘇青道:“怎麼?那船很難做出第二艘麼?”
周瑜搖了搖頭,嘆氣道:“如今的仲謀,可不比當年的伯符,可以讓我爲所欲爲。”
蘇青微微一怔,隨即明白,當初孫策安排在周瑜軍中的眼線,很有可能已經轉爲孫權服務。更有可能的是,孫權在周瑜軍中,本就有着自己的眼線。之前孫權對周瑜毫無辦法,如今周瑜對孫權可不能像之前那樣無視了,做事當然要收斂一點——孫權對她,可不像孫策對她那樣信任。最起碼的一點,作爲孫策的摯友,孫權這個對自己哥哥懷有不軌之行爲的人,當然對周瑜有着深深的猜忌。
看來以後的日子,周瑜不太好過了呀!
不過蘇青也不甚爲意。因爲與高順有過約定,到了一定的時間不見自己去,就會派人前來聯絡自己,然後再決定是不是派船來接。以高順的能力,在那種地方立足,應該是完全不成問題的。
所以,沒有對周瑜的慨嘆作出反應,只是笑而不語罷了。
——不用多說多做什麼,只是靜靜地,靜靜地等待。有尚香相伴,這樣的日子,也不算難過吧!
然而,想要平靜地等待尚香走出悲傷,孫權與孫策權力平穩過渡的生活的蘇青,還是捲入了戰亂。
“近來,李術暗地招兵買馬,多納亡叛,看來心有異志啊!”
某天午飯過後,孫翊找到蘇青,特地說了這句話。
蘇青皺起了眉——李術這個人,不是很有野心的人,這一點她自是心知肚明。雖然接觸不多,但蘇青一向對自己識人之能有自信,這一點,只怕是孟德公也比不上她。
如今李術居然會有異心?蘇青很難相信。
“好吧,我去一趟廬江。”
孫翊瞪着蘇青:“那怎麼行?萬一他真的有異心,你不就危險了?”
蘇青笑了笑:“無妨,我和他也算是有交情的。去看一看他,應該不妨事。”
孫翊最終同意了蘇青的話,沒有再多做阻攔——李術當年是蘇青的家將,這一點,他也是知道的。
“不要做過多無謂努力,能勸就勸,不能勸,也就罷了。”
蘇青看着孫翊,沉吟了半天,終於還是忍不住問:“叔弼,難道你真的不知他如今這個樣子的用意麼?”
其實蘇青一聽就明白,以李術的爲人,不可能無端生異心。孫策之死,其實是有流言流傳的,在種種流言中,孫權也有被捲入其中的。雖然蘇青對李術有恩,但實際上對李術有知遇之恩的人是孫策。李術如今作如此狀,定然是認爲孫策之死孫權有脫不開的干係,而孫翊,也不可能完全對這樣的事一無所知的。
雖然知道這樣問孫翊是很不明智的,但在蘇青看來,孫翊也是她極少的能夠信任的人。所以,在沉吟猶豫了半天后,還是問了這句話。
孫翊一愣,臉上現出一抹普痛苦的神色,然後轉過身去:“子矜,你放心,一切,還有我在!”
蘇青一愣,還沒反應過來他這句話的意思,就看到他匆匆而去。
——這話,是想說他會保護我麼?
心中忽地就有股暖流——原來,自己也是容易受到感動的人呀!
笑了笑,就去找了尚香——最近她都在後院那邊陪着吳氏——告訴她自己要去廬江的事。
尚香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說知道了。
看着尚香顯現出疲憊的神情,蘇青心中也是一酸。
但是,就算留下來陪她又能如何?吳氏如今更是憔悴,尚香陪伴自己的母親是應當的——子欲養而親不待!這樣的事,總是個悲劇。況且再過個幾年,自己和尚香很有可能就要永離此地了。趁這個機會,讓她們母女好好相聚,也算是件好事。
於是告別的尚香,單人獨騎,蘇青去了廬江。
孫翊本想陪她同往,但是蘇青拒絕了。
一來是他的身份,很容易引起李術的猜疑。
二來,蘇青經過了孫策的求婚,總是有點神經過敏。對孫翊的陪伴,也是能避則避了。而且只要一想到那夜在宛城效外的赤祼上身的相對,蘇青就會有一陣難言的感覺涌上心頭。
——唉,早知如此,那次應該別那麼要面子,就回宛城去,再見賈詡一面,又有什麼了不起的!
懷着種種的心思,蘇青一路西行,來到了廬江。
李術還是認她這個當年的恩人,當年的主子的,對蘇青極爲客氣和尊重。
李術面對蘇青還是很直接很坦白的,兩人坐下,就把一封信扔給了蘇青。
蘇青看了一下——是孫權寫給李術的,大意是要李術扣留那些亡叛者。
蘇青笑了一下:“你準備怎麼樣?”
“我已經回信了——有德有德見歸,無德見叛,不應復還!”
李術毫無表情地道。
蘇青皺起了眉:“你真的準備反了?”
李術哼了一聲:“孫仲謀弒兄,他纔是謀逆者!吳侯對我有知遇之恩,我怎能在害他的人麾下任職!況且我可不是周瑜,他孫仲謀動不了周瑜,難道還動不了我李術?他遲早要對我下手的!不趁現在,難道我還要等他羽翼豐滿了再動手麼?”
蘇青知道他說的也有道理,孫權是個不能容忍異己的人,李術這個孫策的愛將,他是無論如何不可能讓他擔任廬江太守這麼一個實缺的。
“可就是現在,你也不會是他的對手。你現在有多少兵?”
李術看了看蘇青,道:“當年吳侯給了我三千兵,後來我自己募到了兩千多,加上這段日子的招納,大約有三萬人。”
蘇青吃了一驚:“什麼?三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