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蘇青的設想,在孫策不在的這段日子裡,應該是自己開心渡過的一段時日。平時教教孫翊孫仁一些武藝,或許再加上孫匡,還有那個什麼朱然的。閒下來的時間,就帶着小尚香出門遊玩,順便蒐集些自己想要知道的情報——戰亂的日子,各地逃難而來的人要比想像的多很多,往往會帶來自己所想要知道的消息。不知爲什麼,一看到孫權那張臉就有點心煩,就算一時看不到,有時也會想起那雙綠色的眼眸。
可惜這樣的日子只過了兩天——啊不,準確地說,連兩天都不到。因爲第二天,朱治就忽匆匆地趕來,找孫權商議一件很緊要的事。而蘇青,也被韓當硬拉去旁聽——本來,蘇青還想趁着大家都忙着自己的事,甚至有出趟遠門的心思。算算自己離開那個人也有些日子了,聽江北過來的人所帶來的消息,估計他在兗州也快待不下去了吧,那矮子也不是個好對付的傢伙呢。如今既無多事,不如就回江北去探探,順便拐帶着小尚香跟着自己,反正憑自己的身手,要避開孫權這樣人小鬼大的小鬼,還是不成問題的——就算是帶上孫翊這個總是纏着姐姐的傢伙也不要緊——反正這個小傢伙比孫權那小子看起來順眼得多。至於孫匡嘛,還是養好身子要緊。
可如今分明是不行的了。剛剛朱治帶來的消息說,吳景因爲對劉繇作戰不利,剛纔袁術已經下令免去了他的歷陽太守之位,恐怕調令很快就會到達曲阿的前線。
“那麼,新上任的太守是誰呢?袁術不怕引起孫氏的不滿麼?”蘇青有點意外,畢竟吳景和孫賁帶兵在外,一個不好,就有反而投向敵方的可能。
朱治的笑容極爲詭密:“是周尚。”
——周尚?蘇青在大腦中思索了一下,好像沒有關於這個人的印象。
“是周郎的叔父。”韓當向她低聲解釋。
——原來如此。任用孫策好友的叔父,也能暫時安撫一下孫氏的不滿了吧。
“我看,你們要快走。”朱治道,“我們商議的結果是,你們要快速趕上伯符,把這件事告訴他。我們會想辦法絆住傳令的人,儘量讓他晚到。”
“沒錯。袁術既已對孫氏不滿,你們留在這裡,會對伯符有礙。”這句話是韓當對孫權說的,“而且,你們不能去歷陽,那裡戰亂未定。我看,還是去廬江。廬江太守陸康爲人雖然有點孤傲,但並非狷介之人,借住些時日也無妨。”
陸康這個人,蘇青倒有些耳聞,不過,也僅限於他與孫策產生的那個齬齟。
之前孫策在剛剛投奔袁術時,爲了廣結人脈,曾經拜訪過陸康。而陸康卻看不起孫策,不肯予以接見,而讓手下代自己接見。
對於這樣的作法,孫策認爲陸康不僅是侮辱了自己,更是侮辱了先父。當然對陸康就有些不滿之語,陸康面子上雖然不說,但對孫策自然更有了些看法。這種不是明面上的誤會,說大不大,說小卻也不小。
蘇青略爲沉吟了一下,道:“還是不要去廬江了吧。我帶你們轉道去江都如何?徐州新定,暫無戰事。雖然陶恭祖對袁術無甚好感,但是我卻有故人在彼,短住些時日,料是無妨。”
朱治有些詫異地看了蘇青一眼——他的確是不明白,既然有故人在彼,爲何會逗留於此。孫策目前怎麼看也不會是個值得投效的人,畢竟太過於年輕,也沒有士卒和地盤。
蘇青像是看穿了朱治的疑問,對他道:“我也是最近才知道,我的故人在徐州落腳的。”
“你的故人是何人?他能影響陶謙麼?”韓當顯然對陶謙深有意見,直呼了陶謙的名字。
“是劉備,劉玄德。”蘇青輕啓朱脣,吐出一個名字。
韓當一驚,這個名字他顯然也是聽過的。甚至於,在討伐董卓時,還有數面之緣。前些時候,劉備義助陶謙,死守剡城,以兩千弱兵和一批參戰的流民擊退了曹操的進攻,陶謙感其恩德,讓劉備屯兵小沛,以防備曹操復來。如果蘇青與劉備是故交,陶謙倒是有可能不會過問孫氏的事。現說,陶孫兩家並無直接的怨恨,不過是陶謙與袁術有仇,連帶討厭了袁術的朋友孫堅,這份厭惡也傳到了孫堅的兒子孫策的身上。
“那好,就這樣吧。不要帶什麼細軟了,錢嘛,伯符那邊有很多。你們趕快啓程,追上伯符再說!”朱治比誰都急,“外面馬車已經備好,你們快走!”
這時孫母也已經抱着孫紓領着孫匡過來了,後面還跟着黃蓋。
——果然一切都安排好了呢!
蘇青喟嘆着,看着幾個將領商議。不一會兒,意見已經一致,蘇青的意見得到了一致的認可。於是衆人匆匆出門,上了停在外面的馬車,在韓當的護送下,直奔東邊的城門。
還好,蘇青的馬是匹好馬,不然還真追不上孫策。畢竟孫策已經走了兩天了——他可不是出去遊山玩水的。在蘇青的記憶裡,爲了別人這樣地拼命趕路,好像還從來沒有過。
——這次,也算是破天荒頭一遭了吧?
蘇青不由得自嘲了一下。
還好,幾乎不眠不休地追趕,終於在第五天頭上趕上了孫策。
孫策在聽到蘇青的話後,沉吟了一會兒,擡起頭來道:“既然蘇賢弟有故人在彼,那就前去叨擾一下吧。如今路上盜匪居多,我們還是先回頭迎上母親大人。”
然後回頭對身邊的一人道:“子衡,就煩你先去歷陽,將此間之事通報給母舅大人。”
那人一抱拳:“呂範遵命。”
言畢對蘇青略一點頭,然後圈馬向東揚鞭而去。
——呂範?
蘇青看着那人的背景——這又是個自己沒有聽過的名字。不過,看他的樣子,倒是虎背熊腰,長髯飄胸,按照大多數人的看法,這該是個美男子呢。
孫策這時對着蘇青的馬臀上拍了一巴掌:“走吧!”
蘇青一驚,才覺得自己居然對着呂範的背影發呆了。
“對不起,這幾天一直趕路,太累了。”
蘇青對着從身後追上的孫策抱以歉意地道。
孫策卻道:“爲了我家的事,讓你受累了。你的馬原先也是神駿之極,如今也憔悴了,是我之過也。”
蘇青卻笑道:“你又沒作錯什麼,何必如此。”
孫策雖然與蘇青相處時間不長,卻也知道蘇青乃是個不喜客套之人,便也只笑而不言,只管打馬前行。
“對了,剛纔那個呂範,是什麼人?”
雖然只是短短的一瞥,蘇青卻對這個人有點興趣。
“啊,這個人啊。”孫策“呵”了一下道,“他可是個不簡單的人。年輕時他就當上了汝南郡細陽縣的一個小吏,其時他向同城的富戶劉氏的女兒求婚。劉氏的妻子看不起呂範,認爲呂範的只是個小吏,沒什麼前途,不願意把女兒嫁給她。但是劉家的女兒卻說:‘我見過呂子衡這個人,他怎麼可能是個永遠甘於貧困的人呢?’便不顧母親的反對嫁給了呂範。後來汝南的黃巾軍鬧得厲害,他就攜妻移居壽縣。我是在到了壽縣後聽人談起了呂範的事,覺得很有趣,就拜訪了他。一番相談,覺得他是個人材,就讓他作了我的客卿。”
——呵,果然是個挺有趣的人呢!
蘇青的嘴角不由得彎了起來:“是啊。不管怎樣,程黃韓朱等將軍,都是你父輩的人,你總要有點自己的心腹纔是。”
孫策看了蘇青一眼,神色中有點異常:“四位老將軍,也是我的心腹。”
蘇青對他看看,笑笑道:“好吧,是我失言了。”
蘇青知道孫策不願意讓她以爲他對老臣有不滿之意,便也不再多言,只管打馬與孫策一起前行。
看看太陽已西沉,孫策勒住馬,想要休息了。
蘇青知道,孫策這是故意爲之,爲的是讓自己好好休息一下。不過自己這幾日缺實也沒有好好休息過,現在追上了孫策,回去倒是不像來時那麼急——料來兩邊碰頭也不過這一兩天的工夫,有那些家僕在,估計也沒什麼危險。
蘇青本以爲像孫策這種大公子對於野宿是沒什麼經驗的,結果孫策卻把她伺候得很舒服,看來孫策也不是個只混跡於上層社會的貴族青年。
蘇青並沒有對他客氣,她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孫策對她的照顧。她知道自己的相貌不是一般的美麗,也知道孫策也許是對自己有意的,雖然這一點意,目前尚在兩個人可控的範圍內,可那也保不準哪天就會失了控,就像燎原之火一樣把兩個人點燃。
蘇青也並沒有想就這樣利用孫策的好意,只是,在長時間的操心勞力之後,偶爾也想放縱一下自己。
“伯符,爲什麼不見你的妻子呢?”
雖然閉着雙眼已有一段時間,但蘇青卻沒有睡着。而且她知道,躺在篝火好一邊的孫策也沒有睡着。
孫策翻了個身:“難產死了。丟下紓兒一個,很悲涼呢。”(*注一)
——原來如此。
蘇青問那個問題時,心裡莫名地抽動了一下,不知爲何有一種緊張涌上心頭。在聽到孫策的回答後,卻有一種放心了的感覺,自己也知道這種對別人的死感到開心的心情是不對的,但總是能明確地感到那鬆了一口氣的輕鬆。
“可是,不是還有你麼?”蘇青在安慰喪妻之痛和將話題轉移到女兒孫紓身上選擇了後者。
孫策卻嘆了一聲:“總是,還是要有個母親的好。”
蘇青閉着雙眼,卻分明能感到孫策那熾熱的目光射向自己。
沒來由的,感到一陣慌亂。強自收懾了心神,將自己沉入睡鄉。迷濛中,似乎聽到孫策那邊有一聲嘆息傳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