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瑞芳聞言愣了一下,半響後纔跟着笑了笑,感嘆道:“是啊,終究是不捨大於害怕。”
“你連苦都不怕,也做好了面對困難的準備,還在怕什麼?”
王瑞芳輕輕嘆了口氣,沒有說話,目光轉向身側的窗外,眼神綿長,眼中沒有焦距。
簡珞瑤只瞥了一眼,便收回視線,也沒打算開口,只讓王瑞芳一個人陷入沉思。
半響後,王瑞芳才道:“就是不知道他樂不樂意,你也知道,我性子不好,待人接物更比不得你,這要是去了,非但幫他做不了什麼,反倒還是個累贅。”
簡珞瑤點點頭,又問:“那你爲什麼想去?”
王瑞芳低聲道:“只是想陪陪他罷了。”
“那你夫君說過是希望你去,還是不希望你去?”
“他說都隨我,若我不願意,就留在京裡也無妨,正好還能照顧孩子。”
簡珞瑤抿了抿脣,低聲道:“看樣子還是希望你去的,只是不想勉強你。”
王瑞芳點了點頭,簡珞瑤毫無預兆的又問道:“他會不知道你的性子嗎?”
“什麼?”
“夫妻之間,日夜相對,除了你父母,我想再沒有人比他更瞭解你的了,你的缺點,他當然也心知肚明,卻仍希望你去——你還不明白他的心思嗎?”
王瑞芳眼神一亮:“你是說……”
“我什麼都沒說。”簡珞瑤搖頭,輕笑道,“若世子夫人知道我沒把你的心思勸下去,反而這般慫恿你,只怕要怪上我了。”
“怎麼能怪你?”王瑞芳這會纔好意思說出自己的心裡話,“我原也是想的,只是怕給他添麻煩。”
“你們的孩子可有安排?”
“到明年底動身的時候,孩子也快兩歲了,先帶她一道去雲南,過幾年我們若回不來,便把孩子送回京裡,叫婆婆幫着照料。”王瑞芳抿脣道,“雖說我自己不在意,不過府裡有教養嬤嬤,我們自己帶孩子,指不定就成了野丫頭。”
簡珞瑤又笑道:“果然是早有想法了,連以後的事都安排好了。”
王瑞芳只是勾了勾脣,沒說話,簡珞瑤又拍了拍她,溫聲道:“多帶幾個經事的嬤嬤過去,到了那裡你自己也得立起來,不過有些事實在做不到,也不必強求,勉強自己,你丈夫應該心裡有數。”
王瑞芳反握住簡珞瑤的手,道:“謝謝。”
“你我之間,何須客氣。”簡珞瑤笑了笑,起身道,“時辰不早了,得去跟侯夫人告辭了。”
話剛落音,白露從外邊過來,福了福身:“姑娘,王姑娘。”
“好久沒人叫我王姑娘了,感覺真真是不一樣呢。”王瑞芳爽朗一笑,看了簡珞瑤一眼,“還真有些懷念以前的日子。”
“我這幾個丫鬟從小伺候我,叫慣了以前的稱呼,只在人前改口。”簡珞瑤解釋道,“今兒怕是難得見咱們有這個功夫閒聊,才這麼叫喚呢。”
“還是姑娘懂奴婢。”白露笑盈盈的道,“以前姑娘還沒出閣,來侯府做客時,王姑娘也是這麼拉着您說個不停的話呢。”
“你個白露,也仍是那般伶牙俐齒呢。”王瑞芳雖是咬牙切齒的語氣,面上卻帶了幾許笑意。
白露聽了也不怕,盈盈福身道:“王姑娘自來大氣,宰相肚裡能撐船,想必不會跟奴婢一般見識。”
聽她們鬧了幾句,簡珞瑤才擺擺手,道:“你進來可有事?”
“這一打岔,奴婢險些忘了。”白露忙道,“方纔王爺跟前的順公公來問奴婢,姑娘到了平日休息的時辰,若是乏了,便早些回去。”
簡珞瑤點頭道:“正要去侯夫人那裡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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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了安寧侯府,第二日簡珞瑤和蕭長風只在王府待着,哪裡也沒去,到第三日纔去的簡家,因着先前得了消息,簡家衆人都全都在,在書院唸書的幾位也回來了,出嫁的幾個姑娘,一到這個時候便齊刷刷的都回了孃家。
老夫人便拉了簡珞瑤的手笑道:“多虧了你回來得勤,你姐姐她們也跟着常回來,看我這老婆子。”
簡珞瑤便道:“祖母這話說得卻是外道了,姐姐她們的孝順,又何嘗比我少?只是家中有公婆要侍奉,難免身不由己,倒不像我一身輕鬆。”
“你這回來得也巧。”老夫人笑眯眯的道,“前兒興遠侯府的大太太和二太太,又上門來商談婚期了,這都拖了一兩年,你六妹妹年紀也不小了,我答應她好好看看今年的黃道吉日,你可有什麼建議?”
簡珞瑤知道老夫人問的,其實不是簡珞玥的婚期,而是問她願不願意鬆口讓簡珞玥嫁過去。
原說簡珞玥的婚事,簡珞瑤這個嫁出去的姑娘,即便是身份再尊貴,也輪不到她來插手,只是這興遠侯府卻不一般。
興遠侯的二太太和簡家三太太金氏,設計要把簡珞瑤說給劉太太那位紈絝至極的二少爺,若不是昌國公家的林子昂出面幫忙,險些就叫她們成功了。
金氏固然有錯,卻也是因爲被興遠侯府二太太拿捏住了,又是自家人,老夫人發了一陣雷霆之怒,簡承樂甚至鬧着要休妻,老夫人做主奪了金氏一切攬錢的權力,叫她閉門思過大半年,把金氏折騰的夠嗆,看着是真心悔過了,老夫人才鬆口叫她出來。
可即便是現在,金氏在老夫人和鄭氏跟前伏低做小、小心伺候了許久,老夫人偶爾還拿這事來敲打金氏,再沒以前對金氏的半分偏寵。金氏也一直難挺起腰桿,更別提借睿王府的名義,在外邊興風作浪了。
這懲罰乍一看算是輕的,可是對虛榮心強,又掉進錢眼裡的金氏而言,在府裡不讓她摸一分油水,在外邊還不讓她耍威風,這懲罰是何等的殘忍?
是以簡承樂外放的時候,金氏才那麼想跟了他過去。即便如此,老夫人也一直沒鬆口,還是後來簡珞瑤幫着說了兩句,才勉強同意的。
金氏的懲罰便是如此,至於主謀的興遠侯府二太太,因爲對方是侯府,實力差距懸殊,簡家也只能捏着鼻子認了,後來簡珞瑤被聖人指給蕭長風,是板上釘釘的王妃娘娘,興遠侯當家大太太才連忙領了二太太來登門致歉。
簡家也確實爲簡珞瑤討了次公道,只是身爲王妃的孃家,也不能不講道理,興遠侯府再沒落,照樣輪不到簡家插手他們的家事,只能卡着簡珞玥的婚事以示不滿。
興遠侯夫人和侯府的當家大太太還算識趣,處置了二太太,原以爲這事便如此過去了,去年簡家辦了太多場喜事,一時忙不過來,所以打算把簡珞玥的婚事推到今年。
只是還沒來得及跟興遠侯府商議,前幾個月,蕭長風奉皇命去南下辦差,簡珞瑤閉門不出,整個京城都在謠傳淑妃要收拾簡珞瑤的時候,鄭氏出去應酬的時候,有人狀似無意的提了一句,興遠侯府是簡家的殷勤,怎麼那府上的二太太往安王府跑得勤?
鄭氏原只是不忿,回來對老夫人說了,老夫人卻察覺不對勁,叫了去查,才知道說簡珞瑤要倒黴的流言,竟然是興遠侯府二太太在費力傳播。
哪還瞧不出那位二太太是什麼意思?對簡珞瑤和簡家心存不滿了啊!
老夫人當即大怒,親自上門討說法,願意是想幹脆鬧大一點,退了這門婚事,她琢磨着,既然興遠侯府親近了安王府,對他們簡家的態度自然十分明顯,想必退婚不難。
卻不想興遠侯夫人和大太太竟一點不知,待明白了原委,怒意卻比老夫人還更大些,興遠侯夫人險些被氣暈倒,被大太太扶了,當即表示要兒子休妻。
爲着興遠侯府和簡府的名聲,最後二太太沒有被休棄,卻是老侯爺出來做主,把二太太送去了廟裡清修,還給簡家保證,沒有他親口發話,誰也不能把二太太接回來——要知道侯興遠侯病弱,大夫斷定都撐不過三五年,等他一病故,二太太就真的要在廟裡清修到老了。
興遠侯誠意十足,對簡府的補償也非常厚重,就是絕口不提退婚的事,簡家這邊若仍執意要退婚,便有些欺人太甚了,老夫人顧念着簡珞瑤的名聲,那陣子委實擔心她不好,也不想鬧大了叫她煩惱,接受了興遠侯府的歉意,婚事便繼續了。
這些事,是前幾天鄭氏照顧簡珞瑤的時候,慢慢告訴她的。
老夫人如今這麼一問,自然是徵求簡珞瑤的意思。
其實站在簡珞瑤的立場上,還真無所謂,不管簡珞玥是如約嫁去興遠侯府,還是悔婚,對她沒多大影響。
對簡珞玥而言,影響也不會太大。
以簡家姑娘槍手的程度,簡珞玥就算悔婚,也能找個比興遠侯府二房少爺更好的對象——且不提簡珞瑤是睿王妃的身份,單單是去年秋闈,簡家兩個考中了進士一個考中了舉人,這一壯舉便叫人看到了簡家的潛力。
而簡承樂從徒有功名的窮書生,一躍而成了七品縣令,官職看着不大,明眼人都瞧得出來,像簡承樂任職的常州武進那種魚米之鄉,擺明了是去走過場的,三年任滿即便不召回京,那也至少能升個一兩級,比起之前,當真是身價倍增。
簡珞玥是簡承樂的嫡親姑娘,雖說簡家就三房實力稍弱,可簡珞玥也是簡家的嫡女,比之三方庶女的簡珞青要好上太多,連簡珞青如今都那麼多人家求娶,不乏世家子弟,簡珞玥自然能說個更好的。
只是簡珞瑤也不能隨意給簡珞玥做決定,聞言便含蓄的道:“這事,還要是要問問六妹妹的意思罷?”
“你六妹妹說全聽咱們做主,你也知道,這孩子自來乖巧,說什麼便是什麼。”
張氏也在一旁笑道:“六丫頭確實聽話,不過要我說呢,好事還得趕早,瑤兒肚子眼看着要大起來了,等往後你身子笨重,哪還能回來喝你六妹妹的喜酒,是也不是?”
簡珞瑤笑道:“六妹妹早日有個好的歸宿,別說我高興,便是遠在常州的三叔和三嬸,也要放心的。”
鄭氏知道簡珞瑤的意思,便道:“自然是,你三嬸前兒寫信回來,也在請你祖母給定個好日子呢,提前知會一聲,她好回來送嫁。”
簡珞瑤便點了點頭,也沒什麼再問的了。
老夫人又看向她問了一遍:“瑤丫頭沒意見?”
“這良辰吉日,我也不懂,沒研究過,還是祖母你們商量罷。”
老夫人便點頭道:“那明兒去給興遠侯府遞帖子,叫大太太來一趟,咱們把這事定下來,估摸着也就這一兩個月的事,趕在你和你大嫂生產前定下來,也免得夜長夢多。”
“這麼趕?”簡珞瑤挑眉,有些詫異,“估摸着大嫂也就是再過兩三個月便生了,若萬一日子撞到一起去,豈不是手腳大亂?”
“無妨,叫下邊的人多盡心些便是。”說話的是張氏,她解釋道,“索性也用不着你大嫂出來幫忙,自有你娘和我張羅,你二嫂也是個能幹的,你大嫂只要在院子裡閉門不出,便無干系。”
旁邊的田氏聞言,衝簡珞瑤笑了笑:“王妃請別擔心,我自有分寸。六妹妹的婚事要緊。”
簡珞瑤知道老夫人這麼着急定下來的原因,興遠侯身子不好,已是風燭殘年,說句不好聽的,指不定什麼時候西去了,子孫卻是要替他守孝的。
簡珞玥的婚事再不定下來,這要是不巧碰到白事,再耽擱幾年,中途若有變故,她成了老姑娘,即便是簡家姑娘再搶手,也是耽擱不起的。
當然田氏還有兩三個月生產,也不是等不起這幾個月,等田氏生完孩子再辦喜事也不急。但就像張氏說的,等那麼久以後,簡珞瑤肚子又大了,也不方便。
若是平時,出嫁的姑奶奶,哪裡比得上長子長孫重要?可簡珞瑤是睿王妃,再沒有叫她遷就田氏的道理,只能叫田氏這裡委屈一下。
方纔張氏和田氏在簡珞瑤遲疑的時候,主動開口表示沒關係,也是爲了賣個好。
簡珞瑤心知肚明,想了想便道:“既然祖母你們決定了,我就在府裡等着好消息來了。”說罷,又轉頭看向田氏,笑盈盈的道:“對了,前兒皇祖母和母后各賞了兩株成色極好的人蔘下來,即便沒有上千年,估摸着至少有幾百年了,算是難得,索性我一個人也用不來這麼些,明兒送一株來給大嫂補補身子。”
田氏忙搖頭道:“王妃太客氣了,我這身子還好,用不上這麼貴重的東西。”
“哪裡就用不上了?大嫂懷的是我大侄子,身子金貴着呢,這是我對大侄子的一片心意,大嫂可別推辭。”
“話都這麼說了,叫你大嫂如何回話?”老夫人嗔了簡珞瑤一眼,又擺了擺手道,“這幾百年以上的人蔘也難得,我便不同你客氣,剪一些須來給你大嫂補身子用,便儘夠了。”
不等簡珞瑤說話,張氏已經接過話道:“母親說的是,也就這丫頭不知柴米貴,張口就送一株人蔘,還當是地裡撿來的大白菜呢。”
“那便送大嫂半株,另外半株給祖母也補一補身子。”簡珞瑤被教訓了也不惱,笑道,“可不許再說剪什麼人蔘須了,我還不至於連株人蔘都送不起。”
“知道你財大氣粗。”老夫人笑眯眯的點頭,“瑤丫頭這般小氣,祖母也不拂你的好意,送半株給你大嫂便是了,我暫且還用不上這玩意兒。”
簡珞瑤笑而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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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回府的馬車上,簡珞瑤一時,便說起了以前的事:“王爺也不知幾世修來的福氣,旁人定親都水到渠成,偏我遇上這麼多陰差陽錯,最後被你趕上了。”
蕭長風拉了簡珞瑤的手,緊緊握在手心裡,一陣慶幸的點頭:“也是。”
“王爺既然知道,可要好好珍惜我纔是。”
蕭長風抿了抿脣,還沒來得及迴應,簡珞瑤已經轉頭看他,遲疑的道:“不對啊,王爺怎麼一點都不驚訝?”
頓了頓,簡珞瑤想到她前一任未婚夫張天祥,就是蕭長風的表弟,關係還算親近的那種的,知道些她的事,倒也不算喜稀奇——最起碼她跟張天祥訂過婚的事,他再清楚不過。
簡珞瑤也不扭捏,直接問:“那麼王爺知道幾個?”
許是因爲簡珞瑤態度落落大方,蕭長風便也不隱瞞,報了幾個人名:“杭州才子柳攸,昌國公家的林子昂,翰林院的陳大人陳浩然,張天祥便不必多說了。”
蕭長風說到這裡,特意頓了頓,看在簡珞瑤眼裡,未免有賣關子之嫌。
不過簡珞瑤還真不好奇他接下來想說什麼,睜大眼睛詫異的看他,委實有些驚訝:“你怎麼知道這麼多?”
“王妃的事情,如何能不用心關注?”蕭長風輕笑,索性把簡珞瑤的肩攬過來,在她耳邊道,“不只是他們,我還知道劉家的那位……”
蕭長風原本不想提到這位,比起前面四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位張家的,委實算是簡家所有人都不想提及的一個黑歷史,原就始於一場算計,最後陰謀敗露,也夠叫人心有餘悸了。
是以,蕭長風覺得自家王妃性子灑脫,對其他幾人都能毫無芥蒂,對劉家這位恐怕是不能心如止水了,故而有一瞬間的遲疑。
後面會主動說,卻是因爲簡珞瑤最近太難纏,一點點不對勁,都能被她放大再放大,蕭長風怕自己這明顯的遲疑,在她看來不知道又會被想成什麼樣子,這才忙不迭全部交代了。
就算全部交代會引起簡珞瑤的傷心事,也比她多想來得好太多——即便現在不多想,以後再知道他沒有交代全部,也是要秋後算帳的。
蕭長風對簡珞瑤性子已經是心有餘悸,當然也沒有別的心思,索性王妃以前性子都那麼好,如今是懷了孕纔有些失常,再說懷着孩子本就不容易,他也願意多包容一些,等自家王妃生完孩子,便恢復以前的溫婉大方了——蕭長風是真的被簡珞瑤最近給折騰傻了,竟然覺得對比她現在,懷孕以前的她簡直就是賢妻良母的典範。
當然蕭長風能容忍,也是因爲並未覺得自家王妃性子大變後,就有多難相處,在他看來,偶爾鬧騰幾下,未必不是夫妻情/趣。
言歸正傳,蕭長風怕傷到簡珞瑤的玻璃心,還特意摟着她的肩說。只是話還沒說完,簡珞瑤已經推開了他,滿是詫異的盯着他問:“王爺怎麼知道的?”
能不驚訝麼?
前邊四位也就罷了,都是媒妁已定的,這年頭,沒人訂了婚會到處宣傳,可只要稍微一打聽,都藏不住,更何況她經過幾回被退親的事,鬧得幾位前未婚夫也沸沸揚揚的。京裡頭誰不知道?
蕭長風若想了解,都不用自己去打聽,只要張口一問,還指不定能聽見多少個版本呢!
可是劉家的事卻不一樣,那個時候還只是議親,外界的人並不知道。
至於幾個知情者,爲着她的名聲,她孃家費盡心思壓下來了,想要不叫任何人知道此事;劉家不知道爲什麼,竟然也沒透露分毫,林子昂本就出手相助,還了以前一個人情,萬不會宣傳出去;而興遠侯府二太太,本身就心虛,連侯府的當家大太太,和侯夫人都不知情,更沒有告訴任何人。
也就是說,之於這件事,雖說不是特別隱蔽,但也沒到蕭長風隨口一問就能問出來的地步,他能知道,除了派人調查,還有什麼可能?
蕭長風跟簡珞瑤相處的時間不算短,本身又是個細緻的人,簡珞瑤眼神一變,他便察覺到她的情緒不對,不是純粹的驚訝,更不是難堪或者什麼,反倒是一種讓他不敢確定的失望……
他的王妃又想到什麼去了?
因着這些日子的“訓練”,蕭長風第一反應反倒是有些失笑,也不驚慌,當下拉了簡珞瑤坐到自己腿上,攬着她溫柔的哄道:“王妃想哪去了?我能知道劉家的事,也是因爲一次偶然,路過一個雅間,聽見裡頭昌國公府的林子昂在對人說起此事。”
“林子昂?”簡珞瑤還是有些懷疑,不過既然蕭長風知道知道劉家的事,那肯定也知道是林子昂出手相助,便也不避諱,直接道,“林子昂出面幫忙,本就是爲還從前一個人情,既然如此,他幫忙完後又如何會轉身對旁人說?難道就不怕被人知道是他透露出來的,敗了我的名聲,反而更不好?”
“王妃倒是相信他的人品。”蕭長風眼神微閃,意味不明的說了一句,沒給簡珞瑤糾結的時間,便道,“昌國公最看好的繼承人,自然品行光明磊落,斷不會當面一套背地裡一套,與他談起此事的也不是旁人,而是劉家的大少爺,本就對此事心知肚明。”
簡珞瑤抿了抿脣,蕭長風的解釋合情合理,應該不至於騙她。
蕭長風卻盯着簡珞瑤的眼睛,一眨不眨的,語調也頗爲奇怪,一字一句的問:“是不是要我轉述林子昂當時說了什麼,王妃才肯罷休?”
懷着孕的簡珞瑤雖然一直笑話自己一孕傻三年,其實真沒到這地步,骨子裡的敏銳還是在的,簡珞瑤一聽到蕭長風的話,便抓住了關鍵詞。
“罷休”?正常難道不該用“相信”這兩個字替代嗎?
蕭長風是在嫌她性格太不依不饒了?
簡珞瑤第一反應想到是這,不過旋即便否認了。
簡珞瑤剛纔懷疑蕭長風用不光明的手段調查自己,不是因爲不相信,即便是蕭長風承認,她也至多有些失望罷了。
蕭長風的身份、地位甚至生活環境,與她完全不一樣,在那個複雜的地方,能安全長大的這些皇子,誰沒點見不得光的手段?
環境造就性格,老實說,蕭長風不放心,要去調查她,她也不覺得奇怪,只是女人多少有些矯情,若剛開始蕭長風就直說,反正也沒什麼感情基礎。
就陌生的兩個人,結爲夫妻也是陌生人,簡珞瑤十分能理解蕭長風的舉動,此事便翻篇了,現在也不會舊事重提。
可是簡珞瑤之前根本沒想到這茬,如今兩個人真心相許,這個時候簡珞瑤知道了,就算是以前的事,也難免有些傷感,原來你最初對我並沒什麼不同。
但是傷感歸傷感,簡珞瑤並不會因爲這點心塞,就否認了蕭長風這個人,也否定他們的感情。
相反,簡珞瑤仍然相信蕭長風,在對待彼此的感情這一塊,簡珞瑤知道蕭長風不是會輕易變心的人,所以蕭長風用了“罷休”兩個字,簡珞瑤從沒懷疑過他說這話是因爲對她不耐煩了。
更何況蕭長風的語氣和神情,也不像不耐煩的樣子——真要對她不耐煩,還會小心扶着她的腰在他腿上坐穩嗎?恐怕直接一把將她推開了。
簡珞瑤有些遲疑,搖頭道:“我要知道這個做什麼?”
蕭長風卻沒有罷休,仍反問了一句:“王妃確定不聽?”
簡珞瑤腦中靈光一閃,幾乎可以確定了,蕭長風這分明就是吃醋了,當下挑眉笑道:“王爺這麼一問,我倒覺得不聽是虧的,其實也很想知道他爲什麼願意出手相助。”
蕭長風卻抿了抿脣,“王妃先前不是說他爲了還人情嗎?”
簡珞瑤笑眯眯的道:“這也只是從妹妹那兒聽來的,我也不十分確定呢。”
“自然沒錯的。”蕭長風嘴角僵了僵,不得不承認,自己聽到王妃承認對林子昂好奇後,心裡確實很不舒服,一種陌生的情緒似乎在胸腔裡發酵。
蕭長風遲疑了片刻,仍沒有如簡珞瑤所願的轉述,反問道,“亦或者,王妃希望他是爲什麼?”
“跟王爺一樣啊。”簡珞瑤見蕭長風臉上,幾乎要維持不住笑容了,也不再逗弄他,傾身向前,摟住了蕭長風的腰,臉貼在他臉頰,低笑道,“王爺可知道,那次被退婚的,並不是我?”
蕭長風點了點頭,沒說話。
簡珞瑤也不介意,繼續道:“以前與他定婚,並非出自我本意。”
“他雖是我爹的學生,可國子監那麼多學生,全都尊我爹一句老師,實際上兩家的關係也並未有多親密。我先前也並不認得他,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也自然沒什麼想法,定了便定了。”
說到這裡,簡珞瑤頓了頓,低聲道,“王爺也知道我的性子,眼底容不得一絲沙子,雖說是媒妁之言,與我本意無關,可前腳剛定婚,後腳未婚夫便連庶子都快要有了,這叫人如何能忍?”
“只是昌國公府裡子嗣艱難,便是庶子,這個孩子也尤爲珍貴,或許也見我簡家不顯,並未放在心上,只說去母留子,以後孩子給我帶,不比叫我再操心子嗣的事。”簡珞瑤輕笑,“如此便退婚了,其實我並非咽不下這口氣,只是忽然明白,昌國公門第高歸高,未必就是歸宿,高攀大多被人輕視,一葉知秋,我真要嫁進去,日後還有不知多少難處在等着我,何苦來哉?”
簡珞瑤的話剛落音,蕭長風攬着她的手越發收緊了。簡珞瑤放柔身子,依偎在蕭長風懷裡,便錯過了蕭長風眼底複雜的情緒。
沉默了半響,蕭長風終是張口,啞聲問:“倘若你知道當年你們定婚,是林子昂主動求娶的,你還會不會要退婚?”
蕭長風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忽然問出來了,他自來淡定,沉穩,對自己有信心,偏在這個時候,忽然便有些不確定。
她若對林子昂太瞭解,他心裡不舒服,現在知道她對林子昂幾乎毫無瞭解,他仍是不舒服。
從來沒有這樣的情緒,第一次覺得自己,似乎並不如以爲的那般強大。
可是蕭長風說出口後,並不爲此後悔。
雖說以他的爲人,問出這樣的問題,不僅是大失水準,更多的是難堪。可是若不問,蕭長風不知道心裡頭那種莫名的情緒,還要發酵到何時。
“爲何不會?”簡珞瑤輕笑道,“其實劉家的事情一過,我妹妹也問過我,自己親手拒絕了嫁進昌國公府的機會,弄到後邊幾乎沒人願意娶,我後悔不後悔。”
“我從沒有後悔,只是覺得對不起爹孃和家人,讓他們擔心,甚至讓他們被我牽連,叫人指指點點。但是如果重來一次,我不知道後面會發生這麼多事,仍然也會拒絕的。”簡珞瑤說着,湊到蕭長風耳邊,“更何況,自從遇到了你,其他人對我而言,連將就都做不到了。”
對了簡珞瑤上邊這幾大段話,蕭長風得出了兩個結論。
第一,自家王妃性子特別烈,出乎預料的烈性,平心而論,林子昂也是京裡有名的青年才俊,家世樣貌人品能力,樣樣出挑,未成親便有庶長子一事,可大可小,但總有解決的辦法,萬沒有非要鬧到退婚的地步。
同理,他哪日要是不小心弄出了個庶子,王妃會不會要鬧和離的?
想到這裡,蕭長風不由打了個寒戰,警覺起來,王妃在退婚的細節上,說得那般清楚,未嘗沒有敲打的意思。若真有那日,即便是出於大局考慮,他們也不可能和離,可王妃絕對是君既無心我便休的性子——千萬不要作死的去嘗試。
第二,自家王妃身爲女子,說起情話來怎麼會如此動聽?連他身爲男人都自嘆不如。
蕭長風已經被簡珞瑤這句話給甜醉了。
卻不想簡珞瑤在他懷中挑了挑眉,毫無預兆的反問:“不過那個時候好像咱們也沒被指婚,王爺怎麼一聽到我的名字,便真想到了我?”
蕭長風還沉浸在甜蜜的氣氛中,冷不丁聽到簡珞瑤的問題,便愣了一下。
簡珞瑤自他懷中把頭擡起來,直視蕭長風的眼睛,好整以暇,又一針見血的道:“莫不是王爺那個時候便關注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