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犬聞着氣味不知不覺便到了郢都東城門,棄疾與蔡從以及幾名護衛,騎馬跟隨。走到東城門下,守衛們見了他們,攔下檢查,蔡從自腰間掏出令牌,守衛趕緊行禮退讓到一邊。
蔡從見那黃犬嗅着味道要往城門外奔去,便問守衛:“爾等可曾見過這畫中女子?”他將上次尋找公主的畫像也帶了出來,邊說話邊將畫像展開來。守衛們湊過來看,紛紛搖頭表示未曾見過。
棄疾與蔡從對視一眼,怪哉,難道黃犬辨別有誤?可眼下哪裡還有其他線索,還是打馬出了城。
而那廂杜荔陽坐在馬車裡高興地緊,忽然來了興致唱歌,便對那駕者道:“老伯,我唱歌給你聽吧。”
駕者笑:“客家興致極好,且唱來,老夫恭聽。”
“蒹葭蒼蒼,白露爲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一路飄歌一路行走,殊不知,身後有人馬追來。棄疾遠遠地聽到那歌聲,原本還跟着黃犬慢行,這會子直接一揮鞭子,馬兒飛快跑去。蔡從一行見了,也紛紛緊跟其後。
杜荔陽唱着唱着,陡然聽到有好些噠噠馬蹄聲,歌聲停下,打開車後窗一看。只見不遠處,風塵滾滾,數匹駿馬飛馳而來,那頭馬之上的人,一身玄色衣衫,瞧那身形,好不眼熟。杜荔陽再仔細瞅了瞅,當透過那煙霧看清玄色衣衫的臉時,差點嚇出心肌梗塞。棄疾追來了!她趕緊關了車窗,吩咐駕者:“老伯,有壞人來了,快快快!”
駕者也回頭一看,果見一羣人馬就要靠近,趕緊一長鞭狠狠甩下去,馬兒吃痛,蹄下生了風地跑起來。
而這廂,蔡從道:“公子,前方有輛馬車!”
棄疾道:“追上去攔下。”
“駕!”衆人揮鞭。
終究是馬比馬車快,不一會兒,棄疾已追了上來,直接騎到馬車前,將馬一橫,擋住了馬車去路。駕者嚇住,趕緊駐馬:“馭!”馬兒一聲嘶吼,停下。
杜荔陽差點沒被甩出馬車來。剛剛杜荔陽心情好特意打開了馬車門,此時,她趕緊把車門拉過去關上,躲在車內。
“好了,我已經看見了,不必再躲!”棄疾大聲道。
杜荔陽聽了這話,很是鬱悶,看來今天又跑不掉了。不過她就是不出去,哼!
棄疾見半天沒人迴應,乾脆下得馬來,親自上前去將車門一推,只見杜荔陽正蜷縮在車內,撅着嘴,狠狠地向他投來憎惡的目光。
“下來!”棄疾頭一次這麼厲聲地對她說話。
杜荔陽不削,將頭別過去。
“你下不下來!”棄疾再問。
杜荔陽氣呼呼道:“不下!”
棄疾也懶得跟她廢話了,直接將她從那車上拖了下來。
“我不會跟你回去的。”杜荔陽極力甩開他的手。
棄疾沒有一絲笑意,道:“這由不得你!”
然後,杜荔陽陡然感覺天地一轉,自己就被棄疾抗到了肩膀上。
“你幹什麼!放我下來!”她一邊掙扎,一邊扭打,一邊狠狠罵着,“你個殺千刀的,把老子放下來,聽到沒有,你聽到沒有,再不放我下來,當心老子咬你!”
棄疾完全無視她的反抗,他力氣極大,任由她動來動去,他都穩穩地將她抗着。三兩步,就到自己的坐騎前,然後一把將她甩到馬上坐着,自己再飛身上馬,把杜荔陽牢牢地鎖在身前。
杜荔陽還在掙扎,棄疾道,“老實點!”然後一拉繮繩,“駕!”馬兒跑了起來。
蔡從一旁看着整個過程,心下好笑不已。他們公子原來霸道起來,誰都是反抗不了的。眼看棄疾已跑出去一段,趕緊命衆人追上。
一陣煙塵過後,風中的駕者瞅着離去的一衆人,只覺莫名其妙。
一路飛馳,進得城門,由於這一男一女共乘一馬,再加上身後那幫衣着整齊的護衛,沿途沒少引來路人注目。
沒多久,便到了司馬府附近。
—*—
桃夭最近感覺渾身乏力,侍女們見此,都勸她多出去走動走動,勸了好些天,她都沒動半分。今日天氣似乎很好,看見院子裡的花鳥蝴蝶,忽而想到司馬府那一院的玉蘭花,便起了興致。選了亮色的衣衫,再化了點妝。病得太久,面上沒什麼血色,不化妝,她是不會出門的。
“可好些?”她親手塗了點胭脂紅在兩腮,看上去有氣色一點了,便問旁邊的侍女。
侍女竹笑道:“我們侯女啊,可是全郢都最美的女子。”
“少胡說。”桃夭嗔道。
侍女楠道:“嗯,只要棄疾公子覺得侯女最美就行。”
楠竹兩名侍女皆掩面而笑。
桃夭面上微燙,嬌媚地瞪了他們一眼。兩侍女立馬禁聲,可都把笑憋在眼裡。
等一切妥當,桃夭便在侍女的左右攙扶下出了門。
剛剛走出安遠侯府大門,便聽得門前路那頭傳來一陣馬蹄聲,三女好奇,皆尋聲望去,只見一隊人馬急馳而來。
桃夭一眼便認出了護衛們的統一着裝,當是司馬府中的。等馬隊再近了些,那最前頭的馬上,乘了兩個人,桃夭認出那男子,正是表哥棄疾,而那女子,不是那位鄢國公主又是誰。人馬繞過安遠侯府,直直往司馬府的方向奔去。
侍女楠道:“侯女,那不是公子麼?和他一處的那個女子似乎在哪見過,竹,她是誰來着?”
侍女竹瞧了瞧桃夭,發現她眼底的失落,便伸手拉了拉侍女楠的衣袖,示意她少說兩句。
侍女楠明白過來,也不再說什麼。
人馬過去,桃夭一直目光追隨,即使街角轉彎後再也看不見,她也默默地望了良久。而馬上的人,從來沒有回過頭。
近午時的太陽,有些刺眼,馬兒們將將捲起的灰塵,有些嗆人。花爲誰妍,女爲誰妝?桃夭忽然覺得有些胸悶,咳嗽得更猛了些。
侍女竹趕緊爲她拍背。侍女楠立馬遞上手帕。
桃夭一邊咳,一邊斷斷續續有氣無力道:“回,回吧,忽然,忽然覺得,覺得有些涼。”
兩名侍女對望一眼,搖搖頭,又攙起桃夭踏進門檻,緩緩走進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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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府門前階梯下,衆人駐馬。
杜荔陽一看見那司馬府的匾額,心下氣惱,豎着眉,撅着嘴。
棄疾利索地下得馬來,然後又是一個抗米袋姿勢,將杜荔陽抗到了肩上,再大步流星朝自家府邸走進。
“幹什麼?你還來,老子自己會走路!放我下來!”杜荔陽彷彿除了嘴還具有那麼一點攻擊性,不管是腿還是手,基本都被棄疾治住。
棄疾徑直走到香蘭居,一直守着香蘭居等待公主的侍女雪一見棄疾,趕緊迎了上來:“公子,可有公主下落了?”話才說完,便瞟見了她們公主,此時,他們公主正穩穩當當地被抗着,而且是屁股對着她。
“公主!”侍女雪喜極而泣,兩彎月牙眼瞬間奔了淚。
棄疾把杜荔陽放下來,杜荔陽一下地,便捏起拳頭朝棄疾面門砸去。棄疾站在原地沒挪動一分,只簡單地一伸手,便捏住了她的拳頭。他的手真大,將她的小小拳頭一下就握住了。
“休得再胡鬧!”棄疾板起臉,道。
侍女雪嚇了嚇,捂着嘴呆呆地站到一旁。
杜荔陽狠狠地瞪着他,見他那副似在教育人的表情,簡直氣急敗壞。手被捏住,這人力氣竟如此大,疼死她了。看老孃不報復你!
事實證明,擁有一口好牙,是絕對的防狼利器。杜荔陽一口咬到他的手上的虎口,棄疾吃痛,終於放開了她的手,她也自然鬆了口。
棄疾直覺虎口一陣發麻,等感受到痛時,纔看見,那虎口已被種下了一排整整齊齊的血牙印。
棄疾瞪着她,侍女雪張大了嘴,剛剛趕到的蔡從恰好看見咬人這茬,嚇了一跳。
“你!”棄疾似要發怒。
杜荔陽也不虛,挺起胸膛,雙手叉腰,儼然豁出去的模樣。
蔡從反應過來,趕緊支侍女雪去請府醫,自己則上前去勸說。
“公子,公主,二位切勿動手,切勿動手。”
杜荔陽白一眼棄疾,便將臉瞥到一邊。棄疾看着她,臉上沒有明顯的生氣表情,相反,看上去倒是平靜。
“蔡卿,去,按着公主身形找一套男子衣服來。”棄疾道。
蔡從雖覺意外,但還是應下,退了去。走時,還順帶招呼走了四周的護衛。香蘭居門口,一片蘭花圃旁,就只餘了他二人。
半晌,棄疾開口:“本公子說過,不會放你走。”
杜荔陽走到他面前,道:“這由不得你。”
棄疾轉過身,將手背在身後,背對着杜荔陽,道:“這必須由我。”
“爲何?難道這也是奴隸制度下的男權主義?我不是你要找的人,你爲何不肯放了我?”
此時,侍女雪領着府醫過了來,爲棄疾包紮咬傷,爾後,蔡從也拿了男裝趕來。
棄疾見蔡從來了,對他道:“蔡卿,聽好,若公主再逃跑,立即將侍女雪與那十名護衛賜死。”
此言一出,侍女雪嚇得趕緊跪倒在地:“公子!公主!”委屈得眼淚都快流出來。
“你!”杜荔陽指着棄疾,怒罵,“你混蛋,你憑什麼這樣。憑什麼?”
“就憑他們看護公主不力,這次本該受罰,那十名護衛已經領了杖責之刑,侍女雪念其還小本次已經免了責罰,若公主還能再逃跑下次,我的命令就要兌現。”棄疾道。
“你別以爲你了不起,你以爲拿他們的命就能威脅到我,不可能。”杜荔陽道。
棄疾看向她,嘴脣微微一勾,似笑非笑:“公主若不信,大可一試。”
杜荔陽氣得快吐血,而只聽棄疾又道:“侍女雪,速幫公主換上男裝,領來見我。”說完,便負手踱出香蘭居。
侍女雪趕緊起來連拉帶扶地將杜荔陽拖進了內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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棄疾來到正堂,坐下,爲自己倒了杯水,喝起來。
蔡從站在一旁,眼珠轉了轉,欲言又止。
棄疾道:“蔡卿有何話?”
蔡從道:“公子……”
棄疾道:“蔡卿究竟有何話,大可講來。”
蔡從道:“公子,您這招,怕是有些狠。”
棄疾喝一口水,道:“不狠一點,怎能嚇到我們這位逃跑公主。”
“原來公子是在嚇唬公主。”蔡從笑道。
“也不全是,她若再敢逃走,我便打算那樣幹。”棄疾放下杯子。
蔡從詫異,他們公子可是許久都未曾這般有情緒起伏了。“公子,從發現個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棄疾看向他:“你幾時變得如此囉嗦了,有事便說。”
“公子,從發現,自從公主進府以後,公子你就變了許多。”
“哦?”棄疾看向他,“有何變化。”
“這個……”蔡從醞釀了一番,道,“公子,您可否覺得,公主之於你……”話還未說完,便聽門外一個稚□□子聲音道:“公子公子,公主已換好衣服。”
二人擡頭望過去,只見門口處,走來一位俊俏小男子,個子瘦小,臉蛋倒是副桃花面。身後跟着侍女雪。
棄疾一看,本來還想在杜荔陽面前繃得嚴肅些,可瞧她一身男裝卻女裡女氣的樣,覺得頗爲滑稽,終是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聲來。
杜荔陽見他如此,哼一聲把臉瞥向別處。
棄疾起身,走下正坐,來到她身邊,道:“跟我走。”說完,便一把拉起杜荔陽的手,往門外走去。杜荔陽只覺莫名其妙,他牽她的手上,還纏着白布帶。
待公子公主走後,侍女雪碎步跑到蔡從面前,笑嘻嘻問:“蔡大人,公子方纔那話,只是嚇唬奴婢的吧?”
蔡從瞅瞅她,道:“你覺得呢?”
侍女雪委屈道:“奴婢可從未曾見過公子發這麼大火。再說,公主已經找回了,她若要逃走,我一個侍女有何辦法?”
蔡從一笑:“放心,本大人測過天象,公主啊再不會逃的。”
“爲何?”侍女雪不明白。
“我們公子能克住公主。”蔡從也不過逗逗她,隨口胡謅。
侍女雪放下心來:“大人是咱們府上的神算子,您都如此說了,那雪這條小命就保住了。”
蔡從望着門口處,哈哈大笑起來,摸摸小鬍鬚,自得地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