欒記茶樓坐落在越秀區東側，與越秀公園相伴爲鄰。這座茶樓在耶雲不算有名，也就是那種隔幾年換一個老闆的常見茶樓而已。不過據說從幾年前開始，這座茶樓的生意開始漸好，且有擴大經營的趨勢。一想也知道肯定是有一定勢力的人蔘與了茶樓經營。不過爲什麼有人會對這樣一家平平無奇的茶樓有興趣，就沒有人知道了。
這周圍綠化很好，林木參天，來往的客人也很多。我在車上看得嘖嘖稱讚：“這種好地段，以前生意居然不好，那肯定是張斌早就想要這塊地方了。”
阮慕真對這種灰色交易所見頗多，表情認真地點點頭。沈貝爾也不說話，開着車在欒記周圍找停車位。
欒記茶樓看上去有點幾十年前那種老舊建築的風味，片片鱗瓦堆出個高檐，兩根紅漆柱豎在店門口，大門充滿古韻又嶄新無比，一看就知道是個經過現代手段裝飾過的僞漢風建築。
和波米亞酒吧周圍聚集了很多閒雜人等不同，欒記門口的人都挺有秩序的。分成三個圈子，各自閒聊着不同的話題。除此之外，欒記茶樓的門口還停着不少象徵身份的名車，讓人望而生畏地不敢靠近。
“就這樣還開茶樓？乾脆直接開個高利貸財務公司算了。”我撇嘴，“咱們直接進去能讓麼？”
沈貝爾沒說話，扭頭問我：“老四給你的那張卡你還帶着嗎？”
我心中一動，想起當初混進劇組的面試時，陳無極曾給過我一張據說是很有來頭的卡片。我這窮人最近纔有資格買個便宜錢包用，大概那卡也在錢包裡吧？
低頭小心摸索一陣，我把那張寫着非利基金的卡片遞給沈貝爾。
此時車外已有人開始注意我們，那三個圈子裡各出了一人朝我們這邊走來，臉上表情全都是提防和謹慎。其餘那些圍成圈的、目露兇光的漢子們，也都紛紛把目光轉向這邊。
沈貝爾連放浪師都敢硬扛，這種場面自然不在話下。這廝倒很有閒心地問了我一句：“你瞭解張斌嗎？”
我聳肩：“只聽說過一個大作家也叫這名……”
沈貝爾“嫵媚”地笑笑：“你膽大妄爲的樣子，倒是和老四還有老大很像。”
我對四家主裡這位娘娘腔的做派已經相當瞭解，倒是坐在後排的阮慕真被這一幕嚇得不輕，忍不住坐直了一下身體。
我偷偷在心裡笑，看來阮慕真想適應我周圍這些古怪的人和事，怎麼也得一段時間。
沈貝爾熄火下車，一身乾淨潔白的行頭看上去倒也氣勢非凡，讓圍上來的三個看門人不敢隨便出言不遜。這三人看了看車——一般來說，只要這車不是借的又是本地的，他們自然有本事看出車的來頭，順便猜測來者的身份。
問題是這車本身就沒怎麼在市內出現過，車牌上自然也看不出什麼來。沈貝爾雖然說話有些女裡女氣，舉止做派卻一副貴族向，一時間把這些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非利基金會的人。”沈貝爾遞過那張卡片，“我們要見斌哥。”
這張卡片代表什麼，此時我已知道一部分。看見沈貝爾那副鄭重表情，本打算提問的門衛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選擇畢恭畢敬接過卡片，轉身進去彙報情況。
事實上，大多數時候，衣着光鮮確實起到了很大作用。
我們沒在門口等多久，一個穿着職業裝的年輕女子帶人出來了。
我站在沈貝爾背後，裝作不經意看着周圍的風景，只用眼角餘光掃了一眼，依然忍不住多看那女人兩眼。多看這兩眼讓我明白了這女人身上穿的職業套裝哪裡有些不對——那裙子似乎比普通的短裙還短上一大截。
年輕女子有一張清秀而甜美的臉，頭髮盤得精緻緊湊，一雙腿上散着無毛的誘惑光澤。多看這女人兩眼，我立即意識到一件事，也就是以前常有人說過的一件事。
聰明的女人往往也會將自己打扮得極漂亮，因爲這種漂亮會讓人們忘記她們擁有的智慧。
既然能在欒記門口出現，眼前這個女人應該也是這種人。
“三位好，我是這裡的經理姜詩綺，請問你們哪位是非利基金會的人？”
沈貝爾打個響指，讓所有人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
“我們三個都是。”沈貝爾此時忽然倨傲起來，做出一副仰頭看天狀，“我們來這裡是想跟張老闆見個面。”
姜詩綺一聽這話，立即臉露難色：“這個……我們張總今天不在……”
沈貝爾回頭看了我一眼，讓姜詩綺將注意力轉移到我身上。我知道這當炮灰的事兒沈貝爾就一定要讓給我，只好硬着頭皮說道：“這次我們來，只是要替鄭天巖先生傳個話，說完就走。”
沈貝爾沒料到我居然會這麼快就將鄭天巖的名頭亮出來，有些意外的又看了我一眼。我朝沈貝爾眨眨眼睛，微微一笑，自是告訴他我不願意一個人背這黑鍋，既然來當打手了，善後工作自然要交給鄭老闆。
這就是我和四家主行事上的區別了，我雖然不會比四家主更高明，但至少比他們更齷齪。
聽到鄭天巖的名字，姜詩綺的臉上閃過一抹異色。短裙美女的應答卻仍是恭敬乾脆：“兩位稍等，我聯繫一下老闆，看他能不能儘快趕回來。”
我輕輕捅了下站我旁邊阮慕真：“小心點，說不定是去叫打手了。”
阮慕真認認真真地回答道：“如果都是這種水準的，多少都不怕。”
我差點沒樂出來，瞧我們三個乾瘦乾瘦的傻小子，哪裡有一點像是來鬧事要人的樣子？
姜詩綺帶着人進去了，留下我們三個像是等待美少女回眸一笑的蠢男人一樣，在門口等着她通報結果。沈貝爾此時已明白我打算把麻煩丟給鄭天巖的想法，倒也不表示反對，再次做出鼻孔朝天的倨傲模樣。
一個鼻孔朝天的娘娘腔，最終依然是個娘娘腔……我在心中默默數着數字，計算那位姜詩綺小姐的辦事效率，同時不忘仔細觀察那些對我們虎視眈眈的漢子們。
還好，都沒什麼威脅。
其實我大概用了很長的時間才漸漸適應了一件事……那就是對於大多數普通人來說，艾雪的實力已經夠恐怖的了，而我身邊一下就有四個和艾雪差不了太多的恐怖人物。這還不算，我體內還有個女神……
大概正是這一切讓我從一開始就有些瞧不起鄭天巖之流，見識過了邪神之子那樣強大又無視任何規則的存在之後，我漸漸明白了一些事。
至少對於我來說，我也不應該繼續拘泥於這些現有的，瑣碎的事情上，只要艾爾西婭在我體內一天，我就要面對無數巨大可怕的壓力和未知。
以前我是孤身一人，現在不是了。
想要活下去，想要身邊的人活下去，我就要解決這些問題。
那姜詩綺進去沒多久就出來了，臉上的表情奇怪而恭敬：“幾位裡面請吧，我們張總隨後就到。”
我看看沈貝爾，沈貝爾看看阮慕真，我們三個互相用眼神試探對方的態度，卻得到了同樣的回答。
——去就去，誰怕誰？
就這樣，娘娘腔貴族少年帶着我和阮慕真進了欒記茶樓，那些散在門口閒聊的漢子們重新聚成三個圈子說着沒有意義的話題。我略有心疼地回頭看了一眼沈貝爾開來的新車，小聲嘀咕道：“真打起來了，可別砸車啊……”
走在前面，本來滿臉嚴肅的沈貝爾被我說得也忍不住笑起來。
欒記茶樓的大廳極大，散落的茶座上根本就沒有客人。仔細想想也是，有那麼多目露兇光的大老爺們站在門口，能有幾個人有膽子進來喝茶？
我倒揹着手左右觀察，覺得這室內裝修倒是不錯，典雅又樸素，古風裝飾濃而不厭，格局也順風順水。唯一比較奇怪的是樓梯居然沒有防滑設計，踩上去感覺怪怪的。
姜詩綺走在最前，一雙高跟鞋在樓梯上敲出噠噠聲，我順着這聲音的出處向上看，甚至連超短裙下的草莓內褲都能隱約看見，更別說一雙修長玉腿，一時間眼前春光無限，我甚至有點不想挪開目光。
但我很快挪開自己的目光，姜詩綺這種老練女人，怎麼可能不知道我們都能看見她走光？是爲了吸引我們注意力還是另有目的都很難說，我唯有低頭繼續看自己的腳面，跟着姜詩綺的步子不斷向上。
一直走到三樓，姜詩綺才停住腳步。
三樓和二樓又不一樣，一樓散臺之後我以爲二樓怎麼也會有雅間，沒想到二樓居然還是散臺，只是散得更厲害，每張桌子更大而已。一看就知道是爲某些組織在這裡閒聊準備，難怪平時沒人願意來。
三樓纔是雅間，名字倒是很精緻，什麼清心致遠之類的俗名放眼望去盡收眼底。我發現這裡的雅間隔音效果也非常好，看來我國人民對於個人隱私真的是很在意。長長的走廊盡頭，應該是整個茶樓裡最大的包房。姜詩綺把我們引到這間包房內，待我們坐下之後才優雅地說道：“張總讓幾位在這裡稍等他一下，他很快就到”
姜詩綺的表現很完美，沈貝爾的應對也很得體。看着超短裙美女搖曳生姿離去的背影，阮慕真有些納悶地低聲問我：“就這樣還能打起來麼？”
“男人之間的翻臉，比女人翻臉和翻書更快更徹底。”我低頭看了一眼門外女招待給我們上的茶，低聲答道。
沈貝爾看了我一眼，笑笑沒說話。
我們三人就這樣狀似悠閒地坐在整個欒記最貴的房間裡喝茶，等待張斌的到來。我在心中暗自估計，這會湯海潮應該已經得到消息，要麼打算離開，要麼打算下來修理我了吧？
我始終覺得自己的估計應該沒有錯，湯海潮現在除了自己什麼都沒有，投靠張斌靠的也是自己的實力，他若是知道我來找麻煩，應該會爲張斌出面。
更何況，這也是打鄭天巖臉的好機會。
沒過多久，門外傳來不快不慢的腳步聲，應該是張斌出現了。
第二部 時之放浪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