毆打首都中心醫院的保安不算是小事，劉洋洋攔住我之後跑過去處理了。即使擡出劉家的名號，這種事也要賣院長等人一個面子，表面上讓人家看得過去。我則旁若無人地在那個星星眼小護士的注視下回到頂樓藤秋顏的特護病房，伊人仍在房間裡靜坐着，目光閃動，不知在想些什麼。
我猶豫了一下，心中飛快地閃過自己的所知和個人經歷，剛纔那股失落的情緒已漸漸穩定。
“剛纔想到什麼了？”見我回來，藤秋顏的語氣依然很平靜，卻怎麼也掩飾不了其中深藏的哀傷。
我此時卻顧不得那許多，走過去抓住藤秋顏的手，目光炯炯地望着臉色蒼白的少女，看着她的眸子，總覺得自己像要看到她的心裡。
“聽我說，我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一種力量能讓死者復活，也親眼見證了許多不可思議之事，所以我知道哦啊一定有救你的辦法。”我望着藤秋顏，語氣從未有過的堅定，“我不會讓你死，請努力活下去。”
大概是被我的表情所感染，藤秋顏鄭重地嗯了一聲，目光迷離，不知在想些什麼。
我心中一動，忽然有了一股衝動，輕輕攬過藤秋顏，在她額頭上輕輕一啄。
這個動作進行得飛快無比，反正就算不快藤秋顏也沒能力反抗我。
事實上美女也完全沒反抗，甚至我攬過她的時候還感覺到一絲順從。
“等着我，活下去，答應我。”
“嗯！”臉色蒼白的藤秋顏滿面羞紅，在燈光下顯得尤爲迷人。
劉洋洋去見了院長回來，正巧走到門口，看見我們這一幕，尷尬地咳了兩聲。我卻恍然未覺地拍了拍藤秋顏的臉頰，在少女羞得要鑽進被子裡之後才轉身出了病房。
“回來這麼快，攪局啊？”
“大哥……”劉洋洋崇拜得都要給我跪下了，“有艾雪了你還不夠，這位您也不想放過啊？”
“走，出去說。”我回頭看了一眼躲在被子後面害羞的藤秋顏，這還是我認識的那個兇悍女嗎？心中忽然有一種彷彿時空變換的荒謬感，剛剛的悲傷被衝得極淡。
“什麼情況？”劉洋洋雖然知道這不是犯欠的時候，還是沒忍住欠了一下，“是不是我來晚一點，你們倆在病房裡就把該做的都做了？”
“滾去。”我捶了劉洋洋一拳，用了點力量，見對方露出痛苦神色後才繼續說道，“能不能加快一下舊時代圖書館的權限審覈進程？我想要到最深處找些老資料。”
“這事兒……”劉洋洋麪露難色，“我實話跟你說吧，現在好像有點麻煩。”
“別的家族在插手？”我只能想到這一層。
“不光是這樣。”大半夜的，劉洋洋居然抹了把汗，“實在是你最近幾天在首都樹敵太多，我知道你是爲了顯示實力早點見到艾雪，可你知道自己得罪的都是什麼人吧？”
“多少知道一點。”
“現在別看有薩米大主教給你撐腰，那老傢伙其實也靠不住。”劉洋洋低聲說，“我問過了，那個老東西是棵牆頭草，看你行了現在跟你套套近乎，等你不行了他就把你一腳蹬開。”
“要不是這麼幹，他再過三十年也當不了首都地區的大主教。”我說。
“這倒是……不過你得罪了方鳴，這件事的確不太好辦。方鳴已經在放浪師協會內部放出話來，除了工作接觸，誰敢跟你套交情就等於是他的敵人。”
“這廝這麼有地位？”
“高階放浪師啊，比政府官員還有面子。”劉洋洋感慨道，“討厭你的人很多，他們一旦成爲阻力，這事兒就麻煩了。”
我倒是熟悉我國政府那些給人使壞的藉口，像這次審查閱讀權限的情況，只要有人說上幾句我有反對放浪師協會的暴力傾向，估計很多老爺們就會大搖其頭。想到這一層，我也有點無奈。
“藤秋顏的家裡人怎麼還沒過來？”我想到自己見過的那個部長閣下，“她爸爸好像很在意這個女兒。”
“還沒讓她家裡人知道呢。”劉洋洋嘆氣，“藤秋顏就是個性太強了，否則也不會跟家裡鬧那麼僵……這件事遲早也會讓張部長知道，到時候咱們來看望她就有點麻煩了。”
“六大家族都在互相通氣，你的意思是說你也沒跟家裡彙報？”我斜眼看劉洋洋。
劉洋洋訕笑一聲：“這是私事，不在工作範圍內。”
“公私不分很快會被家裡人知道吧，你不爲難？”我繼續斜眼。
“和你搞好關係也是工作的一部分。”劉洋洋坦然道，“現在看來，我做得還不錯不是麼？”
我嘿嘿一笑：“說的好。那你就做得更好一點吧，給我活動活動，早點拿下舊時代圖書館的最高權限。”
劉洋洋眼皮一跳，應該是察覺到了不安的味道：“你想幹嘛？”
“沒啥，就是覺得這個世界上有些事可能被某種必然聯繫起來的。”我知道自己笑得越是人畜無害，劉洋洋越覺得驚悚，因此很努力地扮演着嚇唬人的角色，“如果真不行了，就讓張家人也跟着出面吧，這件事挺重要的。”
劉洋洋神色一動，想要說點什麼，卻被我用動作阻止住了。
“別猜，老老實實按我說的去做吧，我只承諾事後會告訴你一切，千萬別自己去查，沒好結果。”
劉洋洋神色一凜：“我明白。”
“滾吧，美女我來陪。”我揮揮手。
劉洋洋悻悻地走了，臨走還不忘對我做出各種頂禮膜拜的姿態。只是他無論怎樣嬉笑，骨子裡的悲傷和憂慮總是濃得化不開。
……
我在醫院陪着藤秋顏坐了一夜，一直到她終於疲倦睡去才離開。此時雨已經停了，外面的世界剛剛有一些光亮，啓明星還在，城市被清洗過的清新味道透過窗口的縫隙飄進來，我站在窗口遙望遠方的天邊。被無數樓宇遮住的地平線另一端，有一抹耀眼的光正在冉冉升起。這個世界的每一天都是煥然一新，我們卻不得不面對昨日自己的所有牽掛和憂慮。
通過電話通知劉洋洋，讓他找人送筱雨過來陪藤秋顏後，我留下一張字條獨自一人離開了首都中心醫院。在這座醫院的早晨，無數病患迎接同樣的清晨，心中充滿希望又隱隱害怕着。我懷着和這些人一樣的心情走在並不熟悉的城市街頭，經過這一夜的折騰後，我總覺得自己的心境似乎又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人生對我而言，又多了一分理解。
走在街上，心頭雖還沉重，早上首都來來往往的人潮總算讓我覺得生活的氣息撲面而來。那些忙碌的人們在每一個勞累的間隙裡尋覓歡樂，如果不是碰到艾爾西婭，如果不是這一遭神奇的境遇，我現在應該還在學校裡努力讀書，並等待着成爲這些人中的一員吧？
陽光慢慢灑在每個人身上，汽車和行人的喧鬧漸漸將那股雨後清新吞沒。我在街上徘徊良久，最終停住腳步的時候，發現自己竟在放浪師協會的那座古建築臺階下。
這幾乎是無意識的行爲，站在這座巨大的建築腳下我仰頭望去。那些石柱和雕像都意味着他們見過的生離死別早已無數。想起昨天在放浪師協會遭遇的那一幕，我擡腳就走上去。
這些臺階如果換成一個普通人來走的話，大概走到最後都會氣喘吁吁。我一步兩級地小跑上去，在門口也沒人攔着我。那些目光炯炯守衛者放浪師協會總部的傢伙眼神依然不善，可惜礙於協會規則又無法阻攔已經成了名譽會員的我。
“看什麼看？”我對朝我瞪眼的小年輕咧嘴，“咱們以後是同僚了，要互相關照喲。”
大概是想到了方鳴在放浪師協會內部說的話，幾個守衛門口的聽我這麼一說，都挺直腰板裝作沒看見我，連憤怒的小眼神都不捨得施捨給我一個了。
我無聊至極，學着自己見過的流氓們吹了聲口哨，走進協會總部大廳。
調戲放浪師，這是我以前看描繪他們神奇生活小說時從來不敢想的事，現在居然覺得還不過癮。
反正打都打過了，調戲一兩下也沒關係。
進了大廳，在那個能充分顯示人類渺小的屋頂下，我向站在入口處的工作人員出示了自己的協會徽章。這玩意的防僞程序據說有四十多道，懂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來好壞。
兩個滿臉不樂意的協會內部工作人員看了我的榮譽會員證明之後，又以更不樂意的姿態給我打開了通往地下城市的大門。據說這樣的大門有很多處，協會總部這條只是知道的人比較多罷了。
放浪師協會還有很多秘密，我堅信這個依靠挖掘秘密和挑戰人類極限生存下來的組織有着足以讓世人震驚的秘密。在那些秘密背後，是這個世界的最終歸屬。它將走向何方，恐怕各國政要都沒有放浪師協會的人更清楚。
其實知道命運的滋味並不好受，我很理解這些苦逼的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