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奇異的對峙,一方手中握着威力巨大的手槍對準了對方的腦門,而另一方卻沒有絲毫反制的動作,只是在手中掐了一個怪異的手決,嘴裡唸經一般飛快的唸叨着什麼。
石穿腦海中在那電光火石的一刻不由得產生了一點疑惑,就算這個“假石穿”之前並不知道手槍的威力,可是在他已經捱了一槍的情況下難道還不長些記性?現在他被手槍指住了腦袋,爲什麼不躲也不反攻,反而只是靜靜的待在了原地?難道他已經被剛剛那一槍震住了勇氣,徹底放棄了反擊的打算,只是想要在原地等死?
剎那間的思索並不能影響他已經蓄勢待發的動作,石穿清楚,對面這個傢伙與自己一樣——都是徹頭徹尾的危險分子,不能夠給他任何反擊喘息的機會!一旦露出破綻,身體反應能力不如對方的他必定會被徹底剋死!於是乎,也就在那一瞬間石穿扣住扳機的手指向裡面狠命的一按。
對面,假石穿蠕動的嘴脣喊下了最後一個音符,雙眼猛地一擡看向了石穿的胸口。
子彈被撞針擊中,彈殼內的火藥發生爆炸,產生的衝擊波推動着彈頭向前移動,正要離開槍口。世界上能夠快過子彈的人絕對不存在,能快過子彈的東西也是鳳毛麟角。這一回合的勝負看起來已然是沒有疑問了,因爲就連石穿都沒有發現對方還有任何可以反敗爲勝的機會。因爲這一次敗了,他就再也沒有了翻盤的可能。
可就在子彈即將離開槍口的那一剎那,石穿猛然間覺得自己心臟驟停了一下,彷彿是被一隻巨大的手掌狠命的握了一下一樣。剎那間產生的痛感及其引發的心率不協幾乎讓石穿休克過去,就在那一刻,他的手肘到手腕猛地一抖,子彈離開槍膛時已經向上偏離了極其微小的一點距離。
然而俗話說過,差之毫釐失之千里,在眼前的局面上,石穿偏差的這顆子彈必然打不到千里之外,卻是擦着假石穿的頭皮飛了出去。石穿對他的判斷很是準確,因爲兩人實在是太像了。石穿自認爲自己是個危險分子,那個假石穿同樣如此。這一槍失去了準頭,還不等石穿明白到底是因爲什麼原因時,那個假石穿便已經撲了上來。
此刻,石穿手中的手槍被巨大的後坐力所幹擾,根本無法再行瞄準。而剛剛突然襲來的心臟驟停又完全乾擾了他此刻的動作,以至於當假石穿手中的三棱軍刺到了他面前的時候,石穿只來得及略微側了側身子,結果三棱軍刺的刀刃便再無滯礙的直接刺中了他的肩膀。
“噗”,利刃入肉。
石穿狠命咬緊了自己的牙齒,不顧肩膀上的劇痛向後猛地一躍,竟是在假石穿這一擊力竭的時候奮力掙脫了軍刺而出。按常理來說,被利刃刺中之後最好不要輕易外拔,因爲失去了填充物之後,身體裡的血液會順着傷口快速外流造成大量的失血。然而石穿更知道,現在並不是正常的時候。
因爲刺中他的並非什麼普通的利刃,而是三棱軍刺。這種兵器他之前經常使用,也知道它的每一個優點和弱點。其中一個優點就在於它的每一面側刃上都擁有幾道凹槽——那是專門用來放血的。
脫離了三棱軍刺的擊殺範圍後,石穿登時膝蓋一軟,再度跪倒在了地上。左肩處的傷口皮肉外翻,顯得猙獰而可怖。對面,剛剛發力攻擊石穿的假貨也同樣因爲用力過猛而牽引到了左肩上的傷勢,一時間竟沒有辦法再度對石穿發動突襲。
石穿咬緊了牙,緩緩擡起自己的右手。
沙漠之鷹裡面還有兩顆子彈,在這個距離上他仍舊有對那個假貨一擊必殺的信心。
然而,就在他舉起槍的那一剎那,對面的假貨也同樣舉起了自己的右手。還流淌着鮮血的軍刺被他隨手舉在了身前,手掌仍舊是那個奇異的手決,雙眼微眯的看向了石穿。兩個人再度回到了那種奇異的對峙之中。
石穿的手指停了,有些無奈的看向對面的假貨。
到了現在這個時候,他便是再怎麼遲鈍也已經明白剛剛的心臟驟停是這個假貨在搞鬼,只是他直到現在也沒有想明白,對方和自己連身體接觸都沒有,他剛剛是怎麼做到的?難道這個世界上還真的有什麼法術咒語不成?
石穿不再發動攻擊,而那個假貨似乎也有所忌憚不敢驟然對石穿怎樣。
兩個人的左肩上都受了不輕的傷害,傷口都在流血。外加上他們幾乎一模一樣的容貌,乍看上去真的好像是一個人正在看着鏡中的自己。
當然,區別也是存在的。譬如同樣都是傷口,那個假貨還有閒暇來自己包紮一下,可石穿此刻卻根本騰不出手。同樣都是出血,石穿的血水顯然要比對方流的多的多。
“嘿嘿嘿……”假石穿忽然笑了笑,下巴向石穿的肩膀擡了擡道:“你的左肩在流血。”
“你的也在流”石穿冷冷的回答,擡着槍械的手臂沒有一絲顫抖,仍舊是穩穩的對準了對手的眉心。
假石穿輕微的搖頭道:“你自然知道這其中有什麼不一樣,還要這麼耗下去麼?現在你既沒有把握弄死我,我同樣也沒有把握弄死你。但是,如果我們就這麼幹耗下去的話,最先躺下的那個人一定是你。”
石穿忽然冷哼了一聲,道:“要不要試一試?”
假石穿也冷哼了一聲,道:“你的血液難道比我的要多?別忘了,我們兩個可是完全一樣的身體,耗下去的話你只會先在我的面前暈倒,然後只要沒有人來救你,不需要我動手你也會因爲失血過多而死。你難道是已經糊塗了?”
石穿面無表情,繼續冷冷的道:“我只是問你,敢不敢試一試?”
假石穿看着石穿的臉,想了好一會兒,手中的手決一樣毫無變化,也一樣靜靜的道:“那就試一試。”
於是乎,剛剛還是激烈到生死搏命一般的走廊裡,剎那間便陷入了冰冷冷的寂靜當中。兩個人如同兩尊雕像一般,靜靜的開始了他們的對峙。當然,耳邊聽上去也不似看上去那麼寂靜。有滴水的聲音不斷的響起,彷彿是兩臺時鐘正在不斷的滴答。
聲音當然不是滴水,而是滴血。
兩個人都在耗,看看到底是誰先將自己身體內的鮮血流乾,誰能站到最後誰便是最後的勝利者。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着,兩個人的動作似乎完全僵直了一樣,一動也不動。過了好半響,突然,石穿的手指扣動了扳機,然而與此同時他的心臟再度陷入了那種突如其來的驟停之中。子彈離開槍口後擦破了對手的半截耳朵,卻終究沒有要了他的命。
假石穿這一次沒有強攻,他只是歪了歪頭,對於耳朵上帶來的疼痛完全不加理會。陰測測的笑了笑道:“你沉不住氣了,對吧?你也知道自己會比我先倒下,所以想再試試?”
石穿劇烈的喘息了兩下,將心肺處劇烈的疼痛稍稍平復。他也跟着冷笑了一聲,道:“說對了一半,我只是想要再試試而已。你到底是怎麼做到的?不會真的是什麼法術吧?”
假石穿看了看石穿的表情,想了一會兒道:“其實,告訴你也無妨。這不是什麼高明到不可言喻的法術,這只是一種蠱而已。”
“蠱?”石穿驚訝的重複了一遍。
假石穿很滿意他的反應,笑道:“沒錯,是一種蠱。原本就隱藏在這棟妖樓的空氣中,任何進入到這裡的生命體都會吸入進去,在進入體內後它會得到你體溫和血液中養分的滋養而快速的長大成熟,並沿着血液向你的心臟處游去,最後安安靜靜的停在心臟外,靠吸食你的心血爲生。不過也不用怕,你畢竟也沒有感覺到多麼的疼痛,說明平日裡這條蟲子還是挺老實的,而且吸食的血液也不多。但是一旦被懂得操縱蠱毒的人……譬如說我,在關鍵時刻喚醒,那麼它便會狠命的向你心臟上撞一下。對,就是你剛剛發動那個機械前感覺到的那樣。”
石穿聽了這段話倒是沒怎麼懷疑,因爲他確實不相信什麼法術氣功之類的邪門東西。雖然他也不知道“蠱”這種玩意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不過至少他明白這種東西是確確實實的,而並非虛無縹緲的。既然它是一個實體,那麼自然就有解除它的辦法。只是……石穿的心裡仍然感到有些彆扭。任何人在知道自己的身體裡突然生出了一條蟲子的時候,恐怕都不會不覺得彆扭。
但是彆扭終究是要有命的情況下再去做的事情,當務之急對於石穿而言,還是如何解決眼前這個傢伙。
兩人再度陷入了冰冷冷的對峙之中,互相煎熬着,看看雙方到底誰先會流血致死。很殘酷,卻顯然已經是現在唯一的解決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