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人的對話,被婢女的聲音打斷:“主子,廚房裡的飯菜好了,可要現在吃?”
陳美娘看着迴雪,聽着迴雪的意思。
“今日是我們來永和宮吃飯,一切還是陳常在做主吧。”迴雪笑着交待。
陳美娘點點頭:“把飯菜都端上來吧。趁熱,涼了吃身上不好。”
婢女退到廚房傳話,不久便有前前後後三四個宮女,輪流端了菜上來。
看看天色,別宮的人早用過了晚飯了,只因永和宮爲了款待各位娘娘,所以廚房裡過於忙碌,做的菜也比以前多了幾道,所以吃飯的時辰晚了些。
宮女們每個人手裡都端着一個棗紅色的茶托,茶托上面放着白瓷盤子。一道一道的菜陸續上來,輕輕的擺放在桌子上。屋子裡頓時瀰漫起重重的油鹽香氣,先前那一點炭味兒,被掩蓋的無影無蹤。
迴雪坐在上首。岑梨梨瀾在她身邊,陳美娘欠着身子坐在她另一邊,而江答應,坐在岑梨瀾對面。
桌子上的飯食實在豐盛。迴雪進宮這麼久,也不曾吃過這麼些菜式。
有烤野豬,外層焦黃,灑着一層白芝麻,裡面卻嫩嫩的,咬一口,能嚐到汁水。
有草菇燉山雞,山雞肉本來很難嚼,這次卻燉的很熟爛,簡直是入口就化,配着鮮嫩的,滑溜溜的草菇,別有一番風味兒。
有紅辣椒蒸兔肉。給兔子洗剝乾淨,裹着麪粉,澆一層紅辣椒汁,放在蒸籠上蒸一個時辰,端出來的時候,撒一些蔥花和薑絲,吃起來又辣又軟。回味無窮。
而素菜做的也很講究。光是青蘿蔔,就切的跟針尖似的,用醋一拌,吃膩了肉,夾一筷子蘿蔔絲兒嘗一嘗,又酸又涼,又解油膩,倒是很好。而且這蘿蔔絲兒本來就是冷的,爲了爽脆的口感,廚子還特意把它放在外面給凍了半個時辰。吃到嘴裡。咔擦咔擦的響,別有情趣。
而素炒菠菜,火候掌握的恰到好處。菠菜油綠油綠,似乎還能擰出水來,吃到嘴裡軟軟的,嚼一口,滿嘴生香。
迴雪的位分最高。吃飯自然由迴雪先動筷子。
迴雪很是喜歡吃那道辣椒蒸兔肉,含在嘴裡,後味兒綿長。不禁誇讚:“永和宮的廚子,如今手藝真不錯。”
岑梨瀾夾一塊野豬肉吃了,笑着道:“雖然都是在永和宮,但我的廚子。手藝還趕不上陳常在的廚子。”
這句話本是一句讚賞的話,陳美娘受寵若驚,趕緊推辭:“岑妃娘娘的廚子。手藝了得。”
“這些菜式,樣式新,味道好,真真是佳餚。”迴雪又誇獎了一句。
陳美娘福了一福:“謝鬱妃娘娘誇獎,如果不是江妹妹讓府上送這些東西進宮。我的廚房裡也做不出這些來招待娘娘,所以。還得謝謝江妹妹。”
陳美娘時刻不忘江答應。
迴雪點頭稱是,示意煙紫給江答應夾些菜,煙紫本是迴雪的奴婢,除了伺候迴雪,一向不輕意伺候她人。如今給江答應夾菜,讓岑梨瀾都羨慕起來。
煙紫給江答應夾了一塊山雞肉,雖山雞肉瓷實,因爲燉了很久的緣故,入口即化。
只是因爲湯汁含着黃黃的一層油,所以看着有些油膩罷了。
煙紫親自夾菜,又是迴雪賞賜的,江答應不好不吃,可一口山雞肉沒吃完,江答應便嘔吐起來,她努力忍着,直到眼圈都紅了,趕緊拿出手帕子來捂着口鼻,煙紫又盛了小半碗雞湯來放在江答應面前:“江答應請用些湯。”
江答應看到雞湯上浮的油,徹底忍不住了,轉身掀簾子出去,蹲在廊下吐了起來。
晚上的飯差點全吐出來,不過都是一些素菜。
廊下當職的宮女不知發生了何事,還以爲飯食裡有什麼問題,趕緊告訴了陳美孃的廚子,另外又端了一碗溫水來給江答應漱口。
廚子跪在門口,陳美娘引着江答應回來,見了他,問道:“你跪在這裡做什麼?”
“奴才見江答應……吐了,想着,莫不是奴才做的飯食有什麼不好。”廚子頭壓的很低。
陳美娘看着江答應。
江答應微微一笑,這笑雖勉強,但到底沒有誣陷廚子:“你起來吧,不是你做的不好,只是這兩天,我胃裡漲的慌,多吃了些,所以才吐了,不妨事。”
廚子長出了一口氣,轉而喜笑顏開的去了。
也難怪,廚子們在竈房裡做飯,若是不合主子的胃口,主子頂多不吃,看看剩下的飯菜,廚子就能摸清主子的喜好,下一回,那些主子不愛吃的,就可以不做。
如果是做的飯食出了問題,讓主子吃壞了肚子,重則殺頭,輕則受罰。廚子不免驚心。
“江答應胃裡漲,怎麼不讓太醫看看呢,想來一兩服藥,也就好了。”迴雪輕輕的。
江答應福了一福:“我平時睡覺的時候很多,每每吃了東西就睡下,所以胃裡常積食,一旦積食,就吃不下油膩的東西,所以…….”
迴雪笑笑:“既然是這樣,那江答應就去歇着吧。”
陳美娘一臉的擔心,不忘安慰:“妹妹,若是知道胃裡常積食,飯後應該多走動走動,不能吃完飯就睡下了。”
“姐姐說的是。”江答應福了一福:“那妹妹就先告退了。”
陳美娘又不放心江答應就這樣回去,畢竟外面入夜了,冷意上來,直撲人臉。且只有一個奴婢跟着江答應,想來一個燈籠不夠明亮,所以陳美娘又叫了兩個太監,另點了兩盞燈籠,一塊送江答應回去。
直到江答應消失在永和宮門口,陳美娘才轉身進屋。
岑梨瀾吃着菠菜,輕聲說道:“陳常在對江答應一片真心,江答應要惜福纔是。”
迴雪也笑笑,指了指桌上的菜:“這不是江答應的一片真心麼?”
岑梨瀾卻不以爲然:“真心,體現在一片心上。而不是體現在東西上。”
陳美娘轉身進屋,岑梨瀾馬上閉了嘴,見桌上的野豬肉還有不少,便讓奴婢夾了一碗:“沒見五阿哥出來吃飯呢?想來是戚嬤嬤餵過他了,你把這野豬肉送給他,讓他也嘗一嘗。”
陳美娘臉上一紅,伏身行禮:“都是我疏忽了,竟然忘記把五阿哥叫來。”
岑梨瀾示意陳美娘入座:“五阿哥是小孩子,自然不慣跟大人在一處吃飯,有時候我吃飯。叫他過來,他也不來的,都是私下讓戚嬤嬤喂他。你真去叫了他,他也不會來的。
小婢女很快端了野豬肉過去,怕肉涼了,又在碗上面扣了一個盤子,過了一會兒。兩手空空的回來了。
“五阿哥願意吃?“岑梨瀾臉上有笑意。
小婢女點點頭:“把一碗肉全留下了。想來戚嬤嬤正喂着五阿哥呢。”
用完了飯,已是一個時辰之後了,岑梨瀾陪着迴雪站在廊下說了會兒話,見五阿哥房裡還亮着燈,便拉着迴雪悄悄的過去,因怕五阿哥睡下了。會吵着五阿哥,所以腳步放的很輕,而門口值夜的嬤嬤剛要通報。聽岑梨瀾“噓”了一聲,趕緊住了嘴,只是輕輕打着簾子,伺候主子們進去。
五阿哥果然睡下了,身上蓋着小錦被。離的遠,倒看不清他的表情。岑梨瀾本欲轉身就走。卻看到戚嬤嬤坐在椅子上,她面前還跪着一個老嬤嬤。
戚嬤嬤旁邊的桌子上,放着半碗野豬肉,戚嬤嬤時不時的用手夾一塊肉進嘴裡,嚼一嚼,抿一抿嘴,訓斥着面前跪着的老嬤嬤:“平時不都是你給五阿哥鋪牀的嗎?五阿哥今兒睡的早,你怎麼還沒把牀鋪好,這麼冷的天,本來應該有兩牀錦被,你卻只抱了一牀出來,你是想凍死五阿哥嗎?如果有下一次,非讓五阿哥砍了你的頭。”
戚嬤嬤一臉的得意神色。
地上跪的老嬤嬤果然被嚇壞了,全身發抖,她又有些年紀,漸漸的撐不住了,側身一歪倒在地上:“戚嬤嬤,你就饒了奴婢吧,奴婢跪了有一個時辰了,腿都酸了。”老嬤嬤幾乎哀嚎。
戚嬤嬤踢了她一腳:“那麼大聲,是想讓主子聽見嗎?若是主子知道你連鋪牀的活都做不好,早晚揭了你的皮。”戚嬤嬤越說越威風起來。
老嬤嬤嚇的眼淚都出來了,只是苦苦哀求:“以後一定記住了,不敢再錯了。”
戚嬤嬤冷哼一聲:“今兒也不過是代主子教訓你一下,如果有下次,你且等着。”
老嬤嬤連連叩頭,額頭上磕出紅紅一條線。滲着血絲。
岑梨瀾沒有說話。默默的看着。
迴雪冷哼了一聲:“是哪個主子告訴戚嬤嬤,讓戚嬤嬤代爲教訓老嬤嬤的呢?”
戚嬤嬤沒想到這個時辰,迴雪還會來,且她一直壓着聲音訓話,沒想到卻招來了主子,擡頭見岑梨瀾站在二門口,心裡不知主子們在那瞧了多久了,有些害怕,趕緊起了身:“鬱妃娘娘吉祥。”
迴雪淺淺的坐下,看了看碗裡剩下的幾塊肉道:“又是哪個主子說的,讓戚嬤嬤吃五阿哥的東西呢?”
戚嬤嬤臉上紅一道,白一道,搓着衣袖,全然沒有了剛纔的威風:“並沒有…….奴婢只是……只是五阿哥不愛吃這些,嫌油膩,奴婢又怕倒了可惜,所以就……..用了些。還請鬱妃娘娘饒了奴婢。”
“五阿哥可是你的主子?”迴雪瞧了瞧牀上呼呼睡着的五阿哥,問了戚嬤嬤一句。
戚嬤嬤哈着腰道:“是……..五阿哥是我的主子。”
迴雪冷哼一聲:“主子的東西,吃的完也好,吃不完也好,哪怕是扔了倒了,也沒有戚嬤嬤的份兒,如今戚嬤嬤卻大搖大擺的吃起來,好像很理所當然,難道這就不是錯?”
戚嬤嬤連連點頭:“是奴婢的錯。”
“老嬤嬤犯了錯,跪了一個時辰,戚嬤嬤犯了錯,怎麼處置呢?”迴雪冷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