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長，我敢百分百肯定瞿銘是選擇者，他表裡不一啊。”尋秋池說。
潛淵笑道：“就算他是選擇者，我們找到的也是他的宿舍，準確地說——他的驅殼的宿舍。現在去跟隔壁打聽打聽。”
博士生沒什麼正經課好上，大部分時間不是閒逛發呆寫論文，就是在圖書館和宿舍悶頭啃書。此時正是上午九點多，宿舍樓層上寂靜無聲，潛淵和尋秋池連續敲了好幾扇門，都沒有人應答。
一直敲到對着樓梯的那間，纔有個黑眼圈深重的男生開門，滿臉厭煩地問：“找誰？”
尋秋池搶着說：“學長，我是中文系新來的，請問您認識住在329的瞿銘嗎？”
見是個漂亮姑娘，對方的臉色緩和了些，納悶道：“我也是中文系的……你是中文系新來的什麼？”
尋秋池避而不答，岔開話題：“我也剛來，對學校和同學不熟悉，對了，我有事兒找瞿銘，您知道他嗎？”
對方果然被她牽跑了：“知道是知道，但我不知道他去哪兒了，好些日子沒看見了。你們找他幹嘛？”
潛淵出示名片：“是我找他，請這位女同學帶路的。我是某某創意文化公司的，有個項目想找他合作。”
黑眼圈接過名片，粗粗看了一眼便還給潛淵，“可他是個怪人，找他能合作個什麼呀？”
潛淵和尋秋池做作地對視一眼，潛淵說：“但吳某某院長推薦的就是他。”
吳某某是天益大學文學院院長的名字，是剛纔進校門時從公告欄裡看見的。
“那老頭兒就是老眼昏花、識人不明。”黑眼圈說，“瞿銘一天說不了三句話，形單影隻、弓腰駝背、晝伏夜出、陰森可怖，女生們都說他是變態。”
這時候他的舍友探出頭來說：“你們別盡信他，他就是嫉妒，因爲此人其貌不揚，連給瞿銘提鞋的份都沒有。瞿銘確實是個怪人，但長相英俊，很討女生喜歡，只是人家個性比較冷淡。”
黑眼圈厭惡地說：“你別往他面上貼金了。”
室友卻一臉認真：“他的確有幾次讓你下不來臺，但要實事求是嘛。”
潛淵便拋開了黑眼圈，轉而問室友：“請問有他的聯繫方式嗎？”
黑眼圈不甘寂寞，插嘴：“去問學院吧，那邊一定知道。我們和他不熟。”
室友也點頭，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說：“哎對了，我上個月在學校碰見過瞿銘。他好像想通了什麼似的，顯得神采飛揚，居然還主動撩了兩個小學妹，真是千古奇聞。”
黑眼圈罵道：“令人作嘔！”潛淵和尋秋池又對視，彼此心裡都想：果然是換了一個人了。
得不到更多信息，兩人離開博士宿舍準備前往文學院辦公樓，半路上走岔了耽誤了一點時間。
“性格的改變。”潛淵突然沒頭沒尾地說。見尋秋池望着他，他又補充：“尤其是突兀的改變。”
他說：“一個人的脾氣秉性大部分情況下
都會持續一生，但有些人會突然中途轉折。轉折的原因很多，比如遺傳因素、外部環境、疾病和突然刺激，但有一點是肯定的，那就是轉壞的多，轉好的少。你回想一下你的見聞，是不是經常聽說某某某經歷過某事後性情大變，原本溫柔和順的好人變得動不動就發脾氣？”
“是的。”尋秋池表示同意。
“但如果是被選擇者附身就不一樣了。”潛淵繼續，“性格改變是肯定存在的，畢竟換了一個控制者，選擇者也不會屈尊完全扮演原先的那個人。但你要記住，被選擇者附身後，絕大部分人的個性都會變好的。”
“咦？”尋秋池驚訝道，“真的？”
潛淵說：“真的。他們是更先進的人類，比起我們來更聰慧、冷靜、穩重和睿智。你設想一下，假如你附身在一位生活在1900年的女性身上，就算你的性格不如她溫柔，但你識字，你有主見，你知道歷史大致發展的脈絡，知道世界將怎樣改變，知道怎樣隱忍等待這些改變，也知道如何逐步掙脫或改善所處的環境……在外人看來，你——即那位1900年的女性——是不是也變好了？”
尋秋池問：“所以我們在和聖人和完人們爲敵嗎？”
潛淵苦笑：“可惜對於我們這個世界來說，是非法的聖人，犯罪的完人。”
他們本來是要去文學院辦公樓的，但天益大學內部道路錯綜複雜，怎麼都找不到文學樓，卻在圖書館前繞了兩遍。繞到第三遍時，潛淵正要問路，尋秋池發現了異常，猛然拉了一下他的袖子。
“怎麼？”
“警車！”尋秋池指着圖書館前方的小廣場說。
潛淵看了一遍：“哪有？”
小廣場上停着三五輛車，但都是老師的中低端私家車，顏色各異，號碼牌也沒什麼特殊。
“那輛灰色的舊帕薩特！”尋秋池急急忙忙地說，“我認識那輛車，它掛的是私家車牌其實是公車，他們玩陰招的時候就開這輛車！”
她說着就往圖書館跑，潛淵追上提醒：“調整芯片，不能讓警察注意到你！”耽誤片刻，他們繼續往圖書館衝，尋秋池連聲問：“瞿銘是不是在圖書館？他們盯上瞿銘了？這次是不是讓他們搶先了？”
潛淵不說話，等進館後緩了口氣，打電話給九皋：“趕緊切天益大學圖書館，找瞿銘。”
九皋說：“處座稍等，我不認識瞿銘，得先去學生信息庫裡翻他的照片。別擔心，兩分鐘搞定。”
“把他的照片也發我一張。”潛淵收線，等到了瞿銘的照片，便和尋秋池一間屋子、一間屋子地找起來。圖書借閱室體量巨大，雖然裡面人不多，但有書架的阻隔，找起來十分不順暢。人流衆多的閱讀區和自習區在分別五樓、六樓和七樓，憑着腳力找到那邊還需要很長時間，只能寄希望於九皋了。
大約十分鐘後，九皋來電說沒辦法，閱讀室和自習室烏泱泱全是人，絕大部分都埋着頭，攝像頭也不是高清的，所以
發現不了目標。
“能找到警察嗎？”潛淵問。
“有四個人比較可疑，剛纔走樓梯上到了八樓。八樓是古籍珍本收藏館，一般學生不讓進，只有碩士以上及持本校教師證的員工才准入。”九皋說，“那四個人中第一個似乎是帶路的，後面三人身手矯健，爬樓兩三級臺階並作一跨，倒是很像警察的做派。”
“爲什麼不走電梯？”尋秋池問。
“走電梯怕遇上埋伏，看來你還沒有我瞭解他們。”潛淵擒着電話問尋秋池，“我們也爬樓怎樣？”尋秋池點頭。
這座圖書館是三年前由一位海外華人捐資建築的。天益大學因爲偏科的緣故並非985名校，在遍地開花的大中專院校中不太突出，但它是一座真正的百年老校，歷史可追溯至民國初年。那位華人老者的母親便是這所大學畢業的，她在解放戰爭後期流離到了臺灣，後來又遠渡重洋，終生未能踏上故土。
圖書館很新，規模不亞於任何名校圖書館。該樓一共有九層，一到八層對外開放，九層是會議室和辦公室。圖書館的正中央便是樓梯，有大理石的臺階和紅木色的扶手，沉穩大氣，可以從一樓一直爬到九樓；樓梯井呈圓形，頂部綴着巨大的、三層樓高的水晶吊燈，雖然燈的體積很大，但造型簡潔，並不奢華，很符合大學的氣質。
從樓梯井往上看，樓宇縱深，燈光炫目，倒很有點在舞臺中央的感受。據說平時校方爲了節省能源不開水晶燈，只有到了校慶日等重要節日或者有人來參觀時纔開。今天不知爲什麼，水晶大燈竟然是開着的，燈光暖黃，十分明亮。
潛淵和尋秋池沿着旋轉樓梯剛剛爬到了二樓，突然聽到上方一聲短促的尖叫，兩人擡頭，看見一個黑色的物體彷彿浮光掠過，迅速墜落，“啪”地一聲砸在樓梯井底部淺色的大理石地磚上！過了片刻，黑色的物體下方滲出了暗紅色的液體，漸漸汪成了一灘……毫無疑問，那是一個墜樓的人。
整個圖書館頓時籠罩在尖叫聲中，一樓還有個女孩子暈倒了。
尋秋池撲向樓梯扶欄想要看清楚些，潛淵一把抱住她，叫道：“小心轉移！”
“什麼？”尋秋池的大腦已經停擺了，一時沒反應過來。
潛淵便“呼”地拽起了她，飛快地向樓上爬去！到了三樓，他們又往圖書借閱室的深處跑，一直跑到最後一間借閱室的最後一排書架邊才停了下來。尋秋池扶着書架喘氣，潛淵有些憤懣地砸了一下牆，說：“壞事了！”
尋秋池平復了一下呼吸，問：“剛纔那個跳樓的是瞿銘嗎？我沒有看清他的臉。”
潛淵卻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擡起左腕，指着腕上的手錶說：“五分鐘。”
尋秋池雖然不懂他的用意，但還是配合地沉默了五分鐘，畢竟她曾經當過警察，服從上級命令既是天職也是慣性。
五分鐘後，潛淵說：“你現在問我一個私人問題，你估計全世界只有我自己知道的事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