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監控後的尋秋池、九皋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把腦袋湊在一起傻看。
荷風說:“大張哥哥在教訓選擇者呢。”
尋秋池說:“打歸打,可別把他打殘疾了,等他被送回無量界後,身體還得還給原來的主人呢。”
荷風笑道:“秋池姐姐好單純,實際情況是身體根本還不回去呀,原主人用迷信話來講叫‘魂飛魄散’了,早就不存在啦!離開了選擇者的霸佔,單獨的肉身除了死亡以外,只有成爲植物人一條道兒了。”
尋秋池特別認真地說:“萬一張明還有親人呢?萬一他的親人根本不在乎他是不是植物了,只要他能喘氣、人活着就覺得很安慰呢?就算沒有人在乎他,醫生總是在乎的吧,因爲醫院裡那麼多器官衰竭的病人都翹首以盼在等着移植救命呢,讓腦死亡的植物人發揮一點兒餘熱也好啊!所以千萬別把他的脾臟、肝臟、腎臟什麼的打裂了,說不定有用。”
荷風想了想:“也是哦!”
九皋直接否定道:“器官沒用,這小子吸毒。”
“嘖,”尋秋池托腮,“也是哦……”
大張把選擇者打得跟破布似的,這才讓潛淵和法師上車。法師是個出家人,心慈手軟,一見血糊糊的選擇者就想暈,幸虧被潛淵托住纔沒摔下車。他趕緊搶了副駕駛位坐下,低頭盯着自己的大腿,連看都不敢看大張一眼。
潛淵無奈地瞥了選擇者幾眼,感覺那人的肋骨被打斷了。肋骨斷了不過是疼一些,就怕斷了的肋骨戳破內臟,那就得死人了……但運氣總不會那麼差吧?
他問:“最近的車站在哪裡?”
大張說:“換我來開車,最近的車站在十二處的駐地附近,比較難找,你應該不認識。”
潛淵點頭,和大張交換了座位,到後排和選擇者坐在一起。
選擇者癱坐在車椅上,意識還算清醒,正在努力呼吸,胸口隨之大幅度地起伏,他的呼吸中夾雜着痰和血的咕噥聲,以及彷彿漏氣一般的嘶嘶聲,聽着讓人背上發毛,有一種強烈的不祥感。
潛淵沒有痛打落水狗的習慣,見對方慘烈至此,暫時也不想再追究,放緩了語氣問:“你吸毒?”
選擇者喘息了兩聲,說:“我不吸毒……是這個身體吸毒。”
“你當初怎麼沒選擇一個好身體?”
選擇者咳出一口血,冷笑:“沒得選擇,我來到循環界後能量衰減太快,只來得及碰到這麼一個人。”
潛淵問:“你已經替代了他,難道不能克服身體對毒品的渴望嗎?”
“我克服它幹嘛?”選擇者反問,居然還打了一個很恰當的比方,“這身體對我來說只是出租屋,最多隻臨時住幾個月,我爲什麼要費那個裝修的勁兒?”
潛淵無言以對。
過了片刻,他又問:“‘皇朝獵豹’娛樂城火災及坍塌事故是你的傑作嗎?”
選擇者強忍痛苦地笑了笑:“明知故問,如果不是我弄倒了娛樂城,你們怎麼會找上門來?”
“你是怎麼做到的?”潛淵問。
“無可奉告。”選擇者拒絕回答這個問題。
“是通過共振嗎?”潛淵問,“用你手裡的某種儀器,製造和娛樂城大樓諧振頻率一致的振動,通過音叉效應,四兩撥千斤地將建築振倒?”
選擇者嗤笑,嘴角噴出一點血沫:“共振?音叉效應?哈哈哈哈!你知道嗎,我和你坐在這裡談什麼共振、諧振,就好像和牛頓同時代的人談萬有引力一樣!我怎麼可能運用這麼古典的方式來做事?循環界的絕大多數人——包括你們反選擇委員會的人——都無法設想一百年後的世界,所以請你不要對無量界的技術妄加推測,那不但會暴露你的無知和缺乏想象力,也非常可笑。”
潛淵被搶白了一通,居然也不惱,而是默默給尋秋池發了條信息,上面寫着:讓荷風不要做試驗了,方向性錯誤。
距離車站還有六十公里,大張將車開上了高速路。
天下起了雨。這是江南春季太常見的連綿細雨,雨不大,但能夠持續幾天甚至十幾天,弄得氣溫低迷,洗過的衣服溼漉漉的彷彿永遠也晾不幹,人的情緒也跟着壓抑起來。
凌晨四點,偏僻的高速路上每隔十分鐘纔有一輛車經過,越野車快速行駛在濃重的黑夜、雨幕和霧氣中,車頭氙氣大燈雖然亮,然而也只能照到車前的一小塊。
副駕駛座上的法師非常緊張,雖然綁着安全帶,但還是緊緊拉着頭上的拉手,連大氣都不敢出,圓潤的腦袋由於精神高度集中而進行着光的漫反射。
潛淵說:“大張你不用太趕,反正選擇者已經失去反抗能力了。”
大張咬着下嘴脣,彷彿沒聽見似的依舊將車速保持在160碼。
又過了五分鐘,法師要暈過去了,他蒼白着臉扭頭看了潛淵兩眼,那神情就意味着隨時準備口吐白沫。潛淵正打算再度提醒,突然發現選擇者的情況比法師還要糟糕。
“你怎麼了?”他摸了一下選擇者的手,感覺冰冷、溼膩,毫無生氣,彷彿是屍體的手。
選擇者沒有回答,而是瞪大空洞的眼睛望着車頂板,嘴邊不斷有血沫冒出,喉嚨裡發出含混的聲音,像咒罵,更像是呻吟。
潛淵暗道不好,打開車頂的燈觀察其面部,又摸其脈搏,推測對方已經休克了。他連忙問:“大張,你怎麼打他的?”
大張說:“沒怎麼打啊!”
潛淵問:“你打他哪兒了?”
大張說:“肚子唄!那還能有哪兒?我一個大老爺們總不能盯着人家的蛋踢吧?”
潛淵說:“完蛋!他的內臟似乎……”
話還沒說完,選擇者突然“哇”地一聲吐出一大口血,不但噴得自己滿身都是,連潛淵的衣服、褲子、鞋襪都被沾染了。血看起來是純黑色的,有可能是夜晚的緣故,更大的可能性是他肝臟破裂了,膽汁漏入腹腔和血液混雜在了一起。
此人是個吸毒者,誰知道他還有沒有攜帶別的毛病,比如HIV、梅毒、肝炎等等。潛淵沒覺得噁心,
抱住了他的肩頭,大聲叫道:“喂!你有意識嗎?你能看得見我嗎?”
選擇者看不見他,他的脈搏微弱,血壓極低,瞳孔也散了。
潛淵叫道:“大張,不要去車站了,趕緊掉頭去醫院!”
大張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啥?!”
“去醫院!”潛淵強調,“這小子要死了!”
“怎麼可能?我就輕輕打了他幾拳啊!我根本就沒用力!”大張強調,“他媽的!他一定是裝的,他想逃跑!”
“假裝不了這樣!”潛淵說,“快一點,他出血性休克了,隨時隨地會死!”
“不可能啊!不可能啊!!”大張還是不願意相信。
他並不知道,選擇者的這幅身體由於沾染毒癮,變得異常脆弱,免疫力受到致命打擊不說,同時還患有多種慢性疾病,比如重症肝炎。選擇者的肝臟已經相當腫大,稍微遭受一點外力就會破裂。
“以最快的速度去醫院!”潛淵再一次強調,他同時打電話給尋秋池,讓她和九皋查一查距離他們最近的醫院在哪兒。
選擇者的死亡不是死亡,而是轉移。
現在車裡除了選擇者外有三個人,三個人都沒有戴護具,就是那個可以阻止大腦被入侵的、大、重且醜的頭盔。不管是潛淵、法師還是大張,其中任何一個被選擇者俘獲都意味着巨大的災難。也對於反選擇委員會的組織本身,試想一下中共地下黨員突然叛變,潛淵目前在組織裡的地位也就相當於那什麼顧順章、向忠發吧。
如果潛淵被轉移了的話,尋秋池一定會當場發瘋,而且要追殺大張致死,因爲他是錯誤的源頭。
“爲什麼肝臟會破裂了?!”她叫道。
潛淵說:“現在來不及和你解釋,你趕緊查一下最近的醫院!”
“九皋已經在查了。”尋秋池問,“你們具體在哪兒?大張的車上爲什麼沒有GPS?”
大張吼道:“原來有的,但被我拆了,我們在某某高速某某公里處,靠近某某道口!”
尋秋池說:“等一下!”
她轉頭看九皋,見他正在電腦上迅速查找,便不再催促,在一旁舉着手機。大約十多秒鐘後,九皋一拍鍵盤,對着手機說:“趕緊從某某道口下,沿着某某路直行,有一家部隊醫院在前方15公里處!”
潛淵說:“部隊什麼醫院?正規嗎?近年來部隊醫院都已經被莆田系承包殆盡了,早就民營化了,其中絕大多數是坑人的!”
“哎喲我的大處長,都這個當口了你就別操心這麼多啦!”尋秋池叫道,“快去啊!”
大張聞言猛踩一腳油門,車子的時速已經逼近200公里每小時了,前排的法師發出一聲悲鳴,正式暈過去了。
潛淵本來想給選擇者做心肺復甦,但考慮到他嚴重內傷,肋骨斷了,而且現在也弄不清楚到底是肋骨碎茬戳破了內臟呢,還是被大張直接打破了的,萬一他將心臟按壓的力量施加下去(這個力量是很大的),又使其傷情更加嚴重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