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放撩起馬車窗簾的一角,他看到張浦正和一個穿着宮人服飾的人說話。看着他們似乎還要說很久的樣子,顧放有些煩躁地皺起了眉頭,
恰好這時,連縱也轉頭看向了這邊。他看到顧放有些緊繃的神情,沒有多想就湊到顧放的邊上,然後輕輕拍了兩下顧放的後背。
他感受着手下隔着不算很厚的衣物仍可以觸及到的溫暖的身軀,不由得動作一頓。但是連縱很快掩飾起了自己莫名難堪的神情,然後笑着安慰顧放:“不要着急。”
顧放微微瞪大眼睛,顯然是沒有想到連縱會做出這麼親近的動作。他下意識地往邊上靠了靠,然後低聲說:“我知道。”
連縱不緊不慢地收回手,似乎剛纔什麼都沒有發生的樣子。
連橫坐在一旁,他雖然覺得顧放和他皇兄之前有些異樣,但是他就是具體說不上來那裡有問題。
好在沁陽王殿下向來不是喜歡給自己找煩惱的人,他想了想之後,這把這些拋到腦後了。
過了大約有一盞茶的時候,張浦終於回到了馬車上,然後順利地駕着馬車離開了皇宮。
至於那個宮人,聽張浦的稟報,是月妃娘娘宮裡的人。這個人以前也是在乾元殿伺候連縱的,後來因爲犯了一點錯就被領回了內務局。前幾個月連縱一連冊封了好幾個的妃子,內務局就把他分配到了月妃那裡。
今日他本來是跟着月妃娘娘回家省親的,但是走到半路上又被派了回來,正好就遇上了張浦。他也是眼力超羣,一眼認出了喬裝打扮的張浦,並且叫住了張浦。
好在張浦機靈,忽悠他說他是給宮外的皇親送寶貝去,那人也相信了,這才讓顧放和連縱,連橫沒有被發現。
顧放和連縱都沒有把這個小插曲放在心上,但是連橫在那裡叫嚷開了:“我可想不出有什麼寶貝需要勞煩你這個內務大總管的。”
他語氣裡調笑的意味連顧放都聽出來了,更何況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和八面玲瓏的張浦了。
果然連縱當着顧放的面就狠狠地敲了連縱的腦袋一下,佯裝生氣地訓斥了連橫一句。
而張浦卻沒有發聲,不過透過門簾顧放看到了,張浦的臉上正帶着笑。
這樣看起來,張浦果然不負連縱最信任的人,這主僕幾個的關係可好着呢。
用了不多久,他們就到了百閱樓。等他們坐進事先訂好的包間,張浦就去掌櫃那裡催着上菜了。
上元節期間的百閱樓里人頭攢動,百姓們都呼朋喚友地來到這裡品嚐這裡的招牌烤鴨,興致起來了,還會行酒令,吟詩論時事。就算我們坐在二樓的包間裡,也照樣可以聽見樓下大堂裡喧譁。
連縱和連橫卻沒有對這種吵鬧的環境表現出絲毫的不適。連縱甚至還饒有興致地和連橫討論起了樓下大廳衆人所說的話。
顧放看了一眼這兩個聊得正開心的人,就把視線放到了窗外。
嚴格來說,這還是他第二次在京城中游玩。記得上一次,還是他十歲之前的事了。那時他孃親從前安國公那裡求了一個恩典,然後帶着顧放到她京城外的孃家玩。
等等。
顧放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京城外是不是有一所道館?”他轉頭看向正在品酒的連縱。
“沒錯,有一所青城觀。”連縱一口飲完杯子裡的美酒,然後口氣飄忽地回答,“怎麼了?”
顧放斟酌着把他幼時在孃親母家見到一個道士的事情告訴了連縱。
他記得那個道士說過,他是在城外的青城觀裡修行的,專門爲百姓家裡清楚邪祟。當時顧放就不信他的話,因爲通過陰陽眼,他一眼就看到籠罩在那個道士身上的煞氣。
想到這裡,顧放又暗暗看了連縱一眼。連縱身上的煞氣也很重,但是他卻不受煞氣的控制,但是那個道士卻不是。他那時眼底裡不時冒出的紅光,就和先前發生在連縱身上的異樣很像。顧放從心底裡就覺得,那人就不是一個“好”道士。
“這個道士,和顧嚴似乎也很熟。”一旦想到,顧放年幼時的記憶一下子全部涌現在了他的眼前。他也在同時發現了許多他幼時不曾關注到的東西。
“顧嚴和玉祁也很熟悉。”連縱緩緩放下手中的酒杯,也收起了他的笑容。
顧放和連橫在這時都明智地閉上了嘴巴。他們都看出了連縱現在不怎麼明媚的心情。
“現在想起來,那青城觀,就是玉祁當上國師之後才突然建立的嗎。”連縱幽幽地說道。
顧放在這時有些後悔把這些事說了出來,但是如果他們什麼都不知道,那等意外突發的時候纔是真正的可怕。
連縱顯然也想到了要防患於未然。他當即就吩咐暗衛加強守衛,並且傳信於宮人,讓禁軍到青城觀外佈防。
他在做這些佈置的時候,也沒有避着顧放。一來他對自己看人的能力有信心,而來,他對顧放也有信心。
連橫見他皇兄和顧放手不說話,便活躍氣氛地說道:“等吃完了烤鴨,我們就去城外的明心湖看看,這個時候湖邊的桂花開得正好。”
這顯然就是一個很會玩的人。顧放瞥了連縱一眼,然後端起茶杯沒有說話。
張浦很快就帶着烤鴨回來了。百閱樓的烤鴨果然名不虛傳,吃起來皮脆肉嫩,讓他們一下子就沉浸在了美食之中,半點憂思都提不起來了。
他們吃得正盡興的時候,突然就聽到了隔壁包間突然傳來了一聲巨大的響聲,聽起來就像是有人把桌子給推倒在地上了。
這麼大的動靜自然不會只引起顧放他們的注意力,已經有不少人在隔壁那裡探頭探腦了。
“張浦,去看看。”連縱放下筷子,慢悠悠地吩咐。
張浦低着頭出去了。
隔間裡,連縱很自然地對顧放說:“等我們回宮的時候你帶幾份回去。”他的目光炯炯有神。
“……好。”顧放雖然心裡知道連縱這是爲了老祖宗們考慮,但是他還是莫名地覺得有些臉熱,情不自禁地移開眼不去看他。
然後在下一刻他就聽到了連縱不加掩飾的輕笑聲。
這個人出了皇宮之後真是越來越鬆懈了,沒有一點一國之君的樣子。
不多時,張浦就回來了。
他在連縱的示意下繪聲繪色地跟我們學起了他聽到的內容。
聽到他惟妙惟肖地模仿那對發生爭執的情侶的聲音,顧放費了很大的功夫才忍住沒有笑出聲來。而連橫則是早就笑得左搖右擺了,要不是連縱實在看不過踹了他一腳,顧放懷疑連橫要坐到椅子底下去了。
不過張浦真是個人才,竟然可以把把嬌縱的大小姐和同樣硬氣的世家公子學得這般像。
“原來是中書令家的女兒。”連橫笑夠了之後纔在連縱笑裡藏刀的臉色下坐正身子,他一手握拳伸到嘴邊咳了兩聲,說,“貴妃娘娘今日不是要回中書令府省親?這位小姐怎麼不在家裡等她的嫡親姐姐?”
他這麼一說,顧放便想起來了。中書令上官大人的大女兒正是宮裡的貴妃娘娘,這也是目前宮裡地位最高的皇妃了。
“王爺有所不知,貴妃娘娘和這位上官小姐其實不是一母所生。”張浦解釋,“貴妃娘娘的母親是中書令大人已經逝世的原配夫人。”
“這樣啊。”連橫立即明白過來,他不嫌事大地鼓起掌來,“看來貴妃娘娘回孃家也不是每個人都高興的事。”
討論過了這位上官小姐,連橫又問起了那位公子是誰。看着他興致勃勃的樣子,張浦也不好拂了自家小主子的性質,很爽利的就說了。
顧放側頭看了一眼坐在那裡屹然不動,竟也聽得很認真的連縱,突然覺得這樣悠閒的時光不正是他一直想要的。
從張浦的描述中,顧放他們得知,那個世家公子也出身不凡,他正是寧平王三子。這位三公子的二哥就是先前和顧雪議親,又和李家聯繫上,想要把顧雪送進宮的那個人。
寧平王和中書令同爲太上皇的擁護者,雖然現在太上皇不理朝政,但是他們也沒有少給連縱找麻煩。
選秀之後,中書令家的大姑娘成了宮裡的貴妃,雖然沒有什麼寵冠六宮的流言傳出來,但是總歸讓中書令覺得在他們的陣營裡他是高高在上的。這就讓出身皇家的寧平王有些不滿意。
今日上元節,上官小姐和寧平王三子同遊,本來中書令是想通過成全這門親事來緩和和寧平王的關係,沒想到上官小姐竟然在言語中有些瞧不起寧平王的意思。這才引起了爭吵。
“原來他們自己內部也有起內訌的時候,真是痛快!”連橫拍着桌子大笑,多虧了連縱及時橫了他一眼阻止他,估計要引來有心人了。
發生這樣窩裡斗的事情自然是讓人高興的。但是顧放看着坐在那裡淡定喝茶的皇帝陛下,總覺得這其中有連縱的手筆。
注意到顧放眼神,連縱嘴角擎起了笑容,不說話。
聽到了八卦,又吃到了美食,顧放和連縱,連橫三人都各抱着愉悅的心情來到了城外的湖邊。
遠遠地,顧放就看了當初在連縱軍營裡看押他的人。
雖然過了好幾個月,但是顧放還是對那個人的能說話心有餘悸。
在靠近那些連縱的手下的時候,顧放特意往連橫那裡走了一些。
連橫打趣顧放:“你不是總是嫌棄我話多,寧願和皇兄在一起也不帶着我玩?這次怎麼自己走過來了。”
經過前段時間在國師塔的相處,顧放和連橫的關係倒是拉進了很多,所以當着顧放,連橫也很放得開。
顧放白了他一眼,然後說:“我只是怕你一不小心掉進湖裡。”
連橫剛想回嘴,就聽到了一聲很大的“撲通”聲。
他們這些在湖邊的人都紛紛往聲源處看,只見一個紅衣女子在湖裡不斷地掙扎。
還真有人掉進了湖裡。
連橫的臉一下子就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