掃墓之後, 顧放和連縱並沒有急着回京,而是在這個宅子裡住了一晚上。
地處京城郊外的宅子當然不能和皇宮比豪華,比舒適, 但是正是因爲位置偏僻, 便有了和皇宮夜裡的寂靜完全不同的生機勃勃。
皇帝陛下自然佔據了宅子裡最好的一一間屋子, 而顧放則是被安排在了他臨近的房間裡。
這當然是表面上, 因爲剛入夜, 皇帝陛下就抱着厚棉被敲開了顧放的房門。
“冷。”連縱無辜地看着顧放,眼神不時地往顧放的房裡看。
顧放冷冷一笑:“陛下的屋子可是最暖和的。”
他還有一句話潛臺詞沒有說出口,那就是, “你也不怕手下的人笑話。”
顧放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守在他們院子周圍的禁軍在偷偷地發笑。他也不知道是應該訓斥禁軍們“玩忽職守”, 還是感慨這些連縱從邊關帶回來的禁軍和他們主子的關係是真的好。
連縱見顧放不願意放行, 又說出了這樣的話, 他立即轉頭將那些偷看的禁軍一個個瞪了回去。
他嘴裡還說着:“站直了,都看什麼呢?”
禁軍將士們頓時發出了此起彼伏的咳嗽聲。不過在這之後他們便恢復了一個精英戰士應該有的樣子。
顧放在一旁看着, 他心想,不愧是什麼樣的人帶出什麼樣的兵,這偶爾的不着調和“無賴”真是一脈相承。
這不,“偶爾無賴”的皇帝陛下在“訓斥”完手下之後,就笑眯眯地擠進了顧放的房間。
顧放只得束手站在一旁看連縱喜上眉梢地把自己的棉被鋪在了顧放的牀上, 然後又拍了拍顧放的枕頭, 把它擺在了牀頭的正中間。
這可算是名副其實的“同牀共枕”了。
其實顧放並不排斥和連縱住在一處, ——他們在皇宮中有好幾個晚上是一起度過的, 只是今夜他們在這處宅子裡, 顧放孃親的墳墓就在不遠之處,顧放心裡總有些莫名的彆扭。
可是看着連縱興致勃勃的樣子, 顧放都到了嘴邊的拒絕還是嚥了下去。
他頗爲乖順地由着連縱拉過他的手,走到牀邊坐下。
“睡不着的話,要不要去外面看一看?”皇帝陛下來回地“□□”顧放的手,然後湊到顧放的頸邊不停地磨蹭。
“外面?”顧放被連縱的頭髮弄得有些癢癢,他微微挪動了身體,然後看了一眼外頭皎潔的月光,忽然有些意動,“好吧。”
國師閣下率先站起來。他回頭,見連縱雙手向後撐在牀上,溫文爾雅地笑着看着他,沒有動作。
“怎麼了?”顧放微微蹙眉。
“沒什麼。”連縱向着顧放伸出手,道,“拉我起來。”
顧放頓時對連縱的這一番舉動感到不解,但是他還是照做了。
當顧放偏涼的手和連縱溫暖的手握在一起的時候,顧放的心突然跳漏了一拍。
他好像從來沒有想現在這樣,主導着皇帝陛下的“地位”。
這一次,他站着,俯視;而連縱,坐着,仰視。
顧放這麼想着,突然鬆開手,然後推了一把正要站起來的皇帝陛下。
連縱在奇怪,就被顧放撲倒在了牀榻之上。
他們兩個頓時就貼的極近,氣息交融在一起,眼神也相互膠着。
顧放沒有束起來的黑髮如瀑布一般散落在他和連縱的臉邊,遮住了屋內的燭光和透過窗戶照射進來的月光,瞬間就在一方小天地中變得昏暗。
但是即使是這樣,皇帝陛下的眼睛亮得好像可以把人點燃。
而顧放,就是那個被他點燃的人。
“放兒。”連縱伸手捧住顧放的臉,然後腿上一使勁,將顧放壓在了身、下。
他緊接着就附身下去,和顧放嘴脣相觸,久久不肯分離。
就這樣,顧放和連縱到外頭去散步的打算擱淺了。
一直到了後半夜裡,臉上掛着笑容的連縱突然出現在屋外。
他召來一個禁軍,道:“吩咐廚房去燒一鍋水來。”
禁軍不敢多問,利索地就去了。
皇帝陛下滿意地點點頭,然後轉身回到了房間之中。
這時候,顧放已經坐起了身。他忍受着身上各處的痠疼,到桌邊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水杯剛送到嘴邊,他就聽見連縱說:“怎麼突然起來了?”
連縱一邊說着,一邊趕緊扶住了顧放,輕柔地從顧放手中拿過杯子,親自給顧放喂水喝:“水冷嗎?”
顧放搖頭,他靠在身後連縱的身上,嗓音有些沙啞地說道:“我想去外面看看。”
連縱當即就不想同意,但是他看顧放堅決的樣子,就說:“那等禁軍把熱水送來了,你擦過我再帶去。”
顧放的眼皮一跳,嘴角微微抽搐,突然就不想理會皇帝陛下了。
他們等了大約一刻鐘的時間,熱湯就送來了。
顧放冷着臉想要阻止連縱想要給他擦身體的想法,但是到底沒有扭過對着他不停地微笑的皇帝陛下。最後也只能由着連縱給他擦乾淨了身體。
等他換好衣服,再由連縱帶着他到房頂之上。
冬日夜裡的寒冷自然不用多說,不過是有厚實的棉被和連縱溫暖的身體作爲倚靠,天生體質偏涼的顧放倒也不畏懼。
“我剛纔突然有一種預感,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顧放擡頭看向夜空,卻因爲明月的阻隔,他無法清晰地看到每一顆星星的位置軌跡。
不過通過粗略的觀察,他還是大致上摸清楚了那件還未發生就一直讓他心跳加速的事情出現的具體方位。
“在北面。”顧放低聲對連縱說道,“明年春天之後。”
“北面啊……”連縱對於顧放從星象上看到的信息一點都不懷疑,他摟緊顧放,若有所思地說:“看來,我對大蠻的威懾力還是不夠。這纔不過一年,他們就忍不住又要來犯了嗎?”
“大蠻不是和北漠四部有摩擦?”顧放不解,“爲什麼還有能力南下?”
先前炎狼來大曜就是爲了藉助大曜的力量來抵禦大蠻的侵、犯。自炎狼答應連縱不再見連橫的條件之後,大曜就派遣邊關的駐軍前去相幫北漠四部。
有了大曜的幫助,大蠻節節敗退,北漠四部的地盤則沒有一點受損,反而還侵吞了一部分大蠻的土地。
照理說,在這種情況下,大蠻應該不會這麼快恢復元氣,甚至可以和大曜一戰。
難道“這件大事”和大蠻沒有關係?
顧放能想到的問題連縱自然也可以想到。
皇帝陛下思忖了片刻,然後說:“如果不是大蠻,那我一時也想不出還有什麼北方的力量與大曜有恩怨了。”
說到這裡,連縱笑了笑:“現在說什麼還早。我會讓邊關的士兵加緊防禦的。”
顧放點頭,不再多說什麼。
明年的春天聽起來還遠,其實也只有不到四個月了。他這個國師定是要趁着這段時候再提升自己的觀星能力。
他不想再只看出這種模棱兩可的信息了。
連縱像是看出了顧放一瞬間的低落,他剛想要安慰一番自己的懷中人,卻又見到顧放眼中一下子點燃的鬥志。
皇帝陛下忍不住笑出聲,然後抱緊顧放,對着他說道:“有了放兒真好,什麼都可以知道。”
顧放側過身瞥了他一眼,道:“師父看得可比我清楚多了。”
“那不一樣。”連縱仗着開元帝他們聽不見,可勁兒地誇讚顧放,“老祖宗他們可不是那個要和我一直走下去的人。”
說着,他輕吻着顧放的側臉,慢慢地說出後面的話:“你纔是。”
顧放抿嘴一笑。
或許是這兩個人在屋頂待得時間有些久的緣故,顧放第二天早上醒來就覺得喉嚨口有些不適。
他試着說話,卻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連縱心疼地把手掌放在顧放的額頭上。他比較了一下顧放額頭的溫度和自己額頭的,發覺顧放額頭是有些發燙。
他連忙又給顧放多裹了幾件衣服,然後不顧顧放的反對,將他抱出屋子,塞進了他們的馬車。
“回宮!”連縱吩咐手下。
等他們的隊伍回到皇宮之後,連縱沒有帶顧放會國師塔,而是把他安置在乾元殿的臥房之中。
而事先得到消息的太醫也早早地在乾元殿外候着了。
“情況怎麼樣?”皇帝陛下語氣中透露出一絲焦急。
他給昏昏欲睡,臉色潮紅的顧放掩好被子,然後詢問太醫。
李太醫低着頭,回答道:“國師大人並無大礙,只是寒氣入體導致發熱,喝幾計藥就好了。微臣這就開方子。”
“好。”連縱這才鬆了一口氣。他坐在牀邊,手伸到被子裡握緊顧放的。
皇帝陛下看着顧放虛弱的樣子,心裡一陣發軟。
“你可要快點好起來啊。”他忍不住在顧放微燙的額頭上落下一個吻。
而聞訊趕來的沁陽王殿下,進入乾元殿看到的第一眼,就是他皇兄和顧放之間再也不可割捨的情誼。
連橫心想,他是不是也應該找一個真正愛他的人,相伴一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