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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不是現在人們的生活條件好太多了的關係,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倒騰起了古董。各種瓷器玉器書法字畫,甚至是某個達官貴人的尿壺都有人當寶貝似的小心翼翼地珍藏起來。可是,在這些琳琅滿目的收藏中,又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收藏者卻未必看得出。

有的人花了大價錢,從別人手中買了收藏,卻被鑑定爲是贗品,那麼他承受的可不只是金錢上的損失,更是精神上的沉重打擊。如果是個上了年紀的古董愛好者,心理承受能力再差點兒,那很可能就搭上一條人命進去。

不管做什麼東西,除非是假牙之類假得有好用處的,否則都是很遭人憎恨的,而仿製古董也絕對在此行列。偏偏有些人就是專門做這傷天害理的勾當,爲了錢什麼都願意,哪怕是因此得罪了不少人,也依然換個地方換個身份繼續害人害己。

齊家莊本是個安靜祥和的小村莊,信息相對閉塞,既不是什麼風景勝地,也沒有什麼古老建築,可最近卻老是來些外地人,所去之處也都是同一地方。這些人來自天涯海角、四面八方,性格身份也魚龍混雜,村莊裡的人雖好奇心不小,卻在打聽去路的外來客掏出紅紅的票子後閉緊了嘴巴,自行消除了某段記憶。

今天是7月24日,小村莊浸泡在標準的桑拿天裡,此時又正好是晌午,太陽把大地烤得幾乎冒煙。一個穿着藍色短袖唐裝的老人家姍姍走來,身旁跟着三個年輕人,一人爲老人打着傘,一人拎着一個黑色手提箱,而另一個卻兩手空空,只是緊緊跟着老人。

老人家頭髮灰白,臉上佈滿皺紋,看樣貌大概有70歲左右。但從他行走的姿態與氣魄來看,卻像才50一樣。在藍色唐裝上,兩條金龍騰雲駕霧,更是讓老人顯得精神矍鑠。

老人家身旁的三個年輕人都身材強健,從肌肉的發達程度來看,八成是保護老人的保鏢。

這老人家究竟是什麼身份呢?爲何來這小小的村莊?尤其還是在這熱得讓人難受的晌午?村民老張只是躲着老婆在家門口的樹下抽根菸,就看到了這樣略顯怪異的場面,心裡不禁犯嘀咕。

在老張觀察老人的同時,老人也發現了他。視線與老人的眼神對上,老張不禁打了個哆嗦。並不是老人有多麼可怕,老張也不知怎麼形容,就是莫名其妙地感到一陣寒意,待再仔細看時,老人已面帶笑意走了過來,此時的老人就是個面慈心善的長者樣子。

“這位大兄弟,可知是不是有個叫辛小飛的小夥子住在村西頭啊?”老人慈眉善目的樣子,一下子便令老張放鬆下來。

老張本來就是個話癆,又有着齊家莊人的淳樸本性,見老人面相不像壞人,就爽快地回答道:“辛小飛?不瞞您說,我們齊家莊雖說並不是全姓齊,但姓辛的還真就一個也沒有。”

老人家聽了他的話,面無表情地點點頭,似乎是早就料到會有這樣的結果一樣。他沉吟片刻,又問道:“那你們這兒最近有沒有來什麼外地人?”

老張的煙只剩個菸屁股了,於是他把煙往腳下一扔,用穿着布鞋的腳攆了攆說:“外地人最近來了不少,而且還都挺奇怪的。”

“噢?怎麼個奇怪法?”老人家來了興趣。

老張抓了抓頭髮回答:“這些來我們村的外地人,有一大部分都要去同一個地方。”

“他們都要去哪?”老人的興趣似乎更濃厚了,聲音中透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驚喜。

老張老老實實地說:“就是我們村西頭,靠河的一棟房子,那裡住了個前不久才搬來的小夥子,這些外地人基本都是找他的。”

“你知不知道,那個小夥子叫什麼,長什麼樣,是做什麼的?”老人家急忙問道。

老張點點頭:“他的名字挺奇怪的,叫賈方茂,長得倒是挺白淨耐看,身高中等,身材也挺結實,但不是我們這些村裡人那種結實,你一看見他你就能看出來他不是我們這兒的人。至於做什麼,我倒是不知道,我沒見他做過什麼活,但總是有錢去集市上買東西。說實話,我們都懷疑他沒做什麼正經事,靠的不知是什麼歪門邪道。”

老人家並未對此做出什麼評價,只是挺直了身體,做出要離開的姿勢:“看來並不是我要找的人,我再去裡面看看吧,謝謝您啦。”

老張跟着站直了身體:“你要找的是個什麼樣的人?你說說,興許我見過,或者可以幫你向別人打聽打聽。”

“不必了,本來我就是抱着碰上是緣、碰不上是命的心態來的,我再轉轉,要是真碰不着,就打算回去了。您歇着吧,我們這就走了,去碰碰運氣。”老人家說完,向身邊的三個年輕人示意,四人一起朝着村西頭走了。

老張看着他們的背影,心裡不禁有些納悶:這些個外地人,真是一個比一個奇怪,要麼都找一個人,要麼沒目的地瞎找人,這是怎麼了都?

搖了搖頭,又不關自己的事,老張伸手想再抽根菸,誰知他老婆從大門裡走了出來,一邊揪住他的耳朵一邊大聲數落他,愣是把人揪着耳朵帶進了屋子。

村西頭有條清澈的小河,雖然不大,卻也爲村莊增添了些許景緻。小河不遠處,有個門口正對着河的房子,房門緊閉,看不出裡面的景象。

剛纔與老張談話的老人家此時正站在門前,他擡手輕敲了幾下門,聽到裡面傳來幾聲狗吠,緊接着就有人活動的聲響。

老人家放下手,沒多久眼前的門就被打開了。

開門的是個年輕的小夥子,正如老張所說,這人一看就不是齊家莊的人,長得雖然稱不上有多英俊帥氣,但也能歸於中上。

開門人打量了老人幾眼,又看了看他身後的三個年輕人,面無表情地開口:“您找誰啊?”

老人家面帶微笑,回答道:“我們是慕名前來拜見賈方茂先生的,請問他在嗎?”

開門人皺起眉頭:“我就叫賈方茂,你們找我有什麼事嗎?”

老人保持微笑,說:“這裡不太方便,能讓我們進去說嗎?”

賈方茂猶豫了一下,倒是沒有拒絕,讓開一條路讓他們進了門。

四個人前後進了屋子,雖然外表破舊,但這房子的堂屋倒是寬敞明亮,從乾淨的程度同時能看出主人的勤快。

隨意搬了幾張椅子給來人坐下,賈方茂走進裡屋,過了一會兒,端了幾碗茶出來,分給了每人一碗,自己也拿了一碗坐到老人身邊,這纔開口:“您說吧,找我有什麼事?”

老人家端着茶碗,沒有喝裡面的茶,只是觀察茶碗,淡淡地說:“這茶碗,造型靈巧端莊,雋秀幽雅,胎體細膩輕薄。碗身上的青花裝飾疏朗秀麗,釉面細膩。青花回紋色澤鮮豔濃重,凝聚處現黑色斑點,莫不是仿的明代永樂年間的雞心碗?”

賈方茂聽了老人的話,面無表情的臉立刻變成了難以掩示的驚訝表情。稍微緩了緩神,賈方茂鎮定地說:“看來您也是個行家,不如我們開門見山,您想讓我幫您仿個什麼東西?”

老人的臉上終於露出滿意的表情,他朝三個年輕人中的一個點了點頭,那個人就站了起來,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一疊紙,恭恭敬敬地遞給了賈方茂。

賈方茂展開紙,看到圖上的畫後,不禁睜大了眼睛,一副受到了驚嚇的樣子。事實上,他也確實受到了驚嚇,而且隨着翻紙的動作眼睛越瞪越大,最後雙手幾乎顫抖起來。

看完所有的紙張,賈方茂激動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對老人家不再是玩世不恭的態度,而是帶了敬佩與崇拜:“這位老前輩,剛纔晚輩有失禮數,還望您老見諒。”

老人家擺擺手,笑道:“賈先生誤會了,我並非你們的同行,這些東西是我一個朋友委託我找你做的,你也知道這些東西不可能真的佔爲己有,我朋友只是太愛好收藏,覺得即使是個假的,也能聊以慰藉。我跟他是六十年的至交,他的這個願望,我想盡全力滿足他。不知賈先生能不能幫我這個忙?”

賈方茂立刻答應道:“這件事包在我身上,不過要給我些時間。這些東西我以前沒見過這麼詳細的圖解,需要再好好研究一下。”

老人點點頭說:“這個沒問題,只要能幫我做出來我就感激不盡了。”說完,老人起身,向提手提箱的年輕人招了招手,那個人立刻走過來,把手提箱的密碼鎖解開,向賈方茂展示裡面放的一摞摞的紅票子。

“你們的規矩我聽說了,爲表誠意,我特意準備了這些,等你完成那些東西,剩下的我會立刻按你的要求補給你。”老人一臉真誠地說完,示意拿手提箱的年輕人把箱子給了賈方茂。

賈方茂沒有絲毫遲疑地接過箱子,隨意抽出一張驗了真僞,然後把箱子蓋上,對老人說:“您稍等,我給您拿樣東西。”說着,賈方茂提着箱子進了裡屋,沒過一會兒又出來了,把一枚銅錢放在老人的手上說:“行裡的規矩,相信您也聽說了,每個方家,也就是我這類仿製者,

各有各的代表物,用來在接了方的時候交給委託者,表示會按委託者要求做成方,這個‘方’就是您們行外人說的仿製品。以後如果我沒做成還不想退錢跑掉了,您就可以拿着這東西找行內的人抓我。”

老人點點頭,仔細看了看手上的銅錢,笑了:“你們這些方家,連代表物都是仿的古物,而且還如此逼真。你的信譽有口皆碑,我是相信你的,我就是想隨口問問,我如果拿着這東西去你們行內找你,是說找賈方茂呢,還是辛小飛?”